第一章世界盃的餘溫

()1.世界盃的餘溫

“中國隊前場控球，雖然已經大比分落後於對手，但我們的隊員們還沒有放棄。這是他們第一次站在世界盃的舞台上，他們也不希望以這樣恥辱的記錄狼狽退場。”

“傳中，土耳其隊的後衛把球頂了出來。中國隊沒能拿到球，土耳其隊反擊！危險！”

“大腳轉移！土耳其隊將球傳到了中國隊左路的空當。由於邵佳一被罰下，中國隊左路少打一人，橫傳！”

“達瓦拉拿到球，抽射！球進了！死角，0比3.中國隊沒能完成自我救贖，反在比賽後半段被對手打入一球，將比分改寫成了3比0。”

“比賽結束了，土耳其隊3比0戰勝了中國隊，他們昂首挺進了世界盃的16強，而中國隊已經提前被淘汰，遺憾的是，一直到最後，中國隊都沒能完成打入一球的最低目標。”

比賽結束了，中國隊的主教練米盧蒂諾維奇一個個拉起哭倒在場上的隊員，拉着他們去向遠道而來的本隊球迷致謝。他的臉上非常地嚴肅，並沒有以往那樣嬉笑的神色。當中國隊的隊員們慢慢地走進球員通道之後，他依然站在場邊，看着人潮散去的看台愣愣地出神。

說實話，就連他自己也沒有對這次的世界盃之旅有任何的期待。態度決定一切，但無論多好的態度，也要在實力的基礎上發揮。如果能給他11個孫繼海，米盧或許能創造奇迹，可惜，中國只有一個孫繼海，只有一個郝海東……

在中國執教2年，他已經摸清了這個國家的脈絡。作為一個流浪在世界足壇的遊俠，米盧蒂諾維奇在夏日的驕陽下，感到了一絲寒意。自己帶領中國隊衝出亞洲的功績，很可能在一夜之間被抹殺，自己所埋下的種種伏筆，將在明天的報紙上被徹底地視為失敗。他會被無數人釘在恥辱柱上，那些曾經與自己零距離的中國球迷，將把自己看作魔鬼。

他打了個寒噤，儘管室外的溫度已經接近35度。

米盧眯着眼睛，突然想起了一個月前拜訪自己的小夥子。

“尊敬的米盧蒂諾維奇先生，我希望你能留在中國，繼續在中國國家隊工作下去。我相信您也明白自己的處境，世界盃之後，迎接您的很可能不再是掌聲和鮮花，而是一場風暴。相信我，米盧先生，你比我更了解你的夥伴們，無論是張龍主席，還是王士多主席，都不會給你任何翻盤的機會。你會成為他們的替罪羊。”

“我不覺得我的隊伍在世界盃上毫無機會……”

“米盧先生，讓我們省略這些無聊的試探。如果你真覺得中國隊能有所作為，那麼，你又何必完全放棄了訓練，而一味地進行放鬆。不僅僅是你對中國隊失望，恐怕你也慢慢地喪失了對這支隊伍的控制權。中國隊可不像別的隊伍，想想你拒絕招入國家隊老將李銘時引起的風暴。你應該早認清了你的上司是什麼人。”

老實說，當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米盧就動搖了。可他還是不相信，不相信這樣一個年輕人真的可以如他所說的，執掌中國足球的門戶。據他所知，中國是一個很講資歷的地方。

所以，米盧蒂諾維奇沒有給對方任何的承諾。

“我知道您的猶豫，尊敬的米盧蒂諾維奇先生，當世界盃結束之後，我會拿出我的誠意來的。如果你想聯絡我，請撥打我的衛星電話。我的大門，永遠向你這個老朋友敞開。相信我，起碼在你最困難的時候，我絕對不會放手不理。”

米盧驟然眯起了眼睛，2001年出線時的鮮花和掌聲歷歷在目，可馬上，自己就會變成過街之鼠。憑什麼我要承受這一切，我是博拉?米盧蒂諾維奇，我帶領5支球隊征戰世界盃，這本是我的舞台！

他緊緊地捏着自己的拳頭，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最終堅定地走進了通道里。而歷史的車輪就在他這個小小的決定后，默默地改變了原本的方向。

與此同時，在球場看台的最上層，一個青年男子正饒有興緻地看着米盧的背影。

“米老頭，你可一定不要讓我失望啊！”他喃喃地說著，嘴角帶着邪氣地笑容，似乎世間一切，盡在掌握。

2002年6月15日，中國隊回到首都機場，並宣佈就地解散。

與此同時，在北京龍潭路丙3號的中國足協大1號會議室里，一場激烈的爭論正在進行。

“世界盃上，我們根本沒能完成進一球，平一場，贏一場的機會。這樣是米盧的失職！”

現任中國足協專職副主席王世多正在發言。

“正是他過於放鬆的態度，才導致了中國足球此次大敗。同志們，這次是丟人丟到世界上去了。三場比賽，一個球都沒進，我提議，立刻解除米盧的主教練職務！我們需要一個能帶着中國隊繼續前進的主教練。”

“我反對！”王世多的話還沒有說完，會議室里突兀地出現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多年為官的敏感，讓王世多並沒有在第一時間發作。他眯着眼睛，順着聲音一排排掃去，發現是足管中心負責青少年足球組織工作的副主任韓勇，此時韓勇已經站了起來，臉色有些發青。

韓勇這個人，王世多是知道的，進入足協只有三年的時間，年紀不過30歲，但確實很有能力，這三年來，在他主導下，全國青年足球聯賽搞得如火如荼，沈祥福的國青隊多次出彩，實在是和此人大大有關。

看到他站起來說話，王世多保持了沉默。這個韓勇可不比一般人，他是從總局下來的，按理說，這就是個鍍金撈資本的傢伙。對於這樣的人，摸不清具體的背景，王世多也不願意過於得罪。

“米盧蒂諾維奇是世界知名的教練，帶領中國隊期間，不僅衝出了亞洲，更是為我們培養了許多優秀的年輕人。他堅持帶上邵佳一等年輕人，而不願意帶老將，說明了什麼？說明了他在為中國足球的長遠着想，這樣一個教練，卻因為一次失敗而被解職。會不會不太公平？況且中國足球的實力是什麼樣，在座各位是清楚的，能打到這個份上，我們還能指責別人什麼？”

王世多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他剛剛才給米盧的工作定性，這個韓勇就完全把自己的論調推翻了。就算是他涵養再怎麼好，此時也有點火氣。

“韓主任，你是說，世界盃之敗不是他的責任？”

“當然不是！”韓勇說的斬釘截鐵。“世界盃上的失利是因為我們自己的實力不足，米盧已經做好了很多準備，提拔了很多年輕人，我們如果能保持教練的連續性，給他充分的時間，假以時日……”

“夠了！”沒等韓勇說完，王世多終於按捺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韓主任，請你好好地想想。我說過了世界盃的責任是因為米盧的放鬆，我們確實不是強隊，可也不至於一球不進。如果就這樣任由他米盧這樣折騰下去，我們中國足球的臉面往哪擱？”

“難道臉面比實力進步更重要嗎？”韓勇很想這樣大聲地質問一下王世多，看看他怎麼回答。可對方根本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

“散會！明天召開新聞發佈會，解除米盧的職務！”

王世多摔門而去，留下一堆官員站起身來，搖搖頭，用憐憫地目光看着傻站在那裏的韓勇。

在他們心裏，韓勇無疑是個**。

這個傢伙在最不應該的時候站了出來，面對着最不應該得罪的對手，王世多是什麼人？那是帶領中國隊衝出亞洲的功勛主席，豈是你這樣的小人物一言兩語就能推翻的？

幼稚。

一群人搖着頭，紛紛消失在外面的走廊里。只有韓勇一個人慢吞吞的落在最後面。

天下起了暴雨，韓勇站在足協大院的門口，嘆息了一聲。一輛黑色的帕薩特轎車停在了足協大院門口，韓勇走過去，拉開車門坐了到了副駕駛的位子上，絲毫不在意雨水打濕了自己的西裝。

轎車的司機是一個20多歲的年輕人，此時正笑盈盈地看着韓勇。

“怎麼樣，韓大少，又吃癟了。”

韓勇苦笑了一聲。

“我知道你已經差不多決定了。我還是要問一聲，到底跟不跟我干？”

“到現在，我還有選擇么？中國足球，已經爛了！完全地爛了！”

韓勇甩手將公文包甩到了後座，拿出一根煙來點上，狠狠地洗了一口。

“看來你小子說的對，如果沒有猛葯，我們的足球，就快要完蛋了！”

“那就讓我們來下這劑猛葯！”

年輕人狠狠地踩下油門，黑色的帕薩特轎車發出如同怪獸般的吼叫聲，刺穿了雨幕，向著未知的未來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