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殘酷
“結束了……”
傑拉夫左臉的逆十字刻痕逐漸消失,身上的紅色火焰也隨之熄滅,他又從那種邪異的狀態回歸了正常。
但是心情,卻無法再次恢復平靜!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啊!”
他漆黑的瞳孔里涌動着悲傷,怔怔的盯着地上失去了往日活潑,變成一具冷冰冰屍體的娜娜,忍不住狠狠攥緊了拳頭!
伊蘭科斯已經死亡,可是娜娜卻沒有因此醒來。
一朵純潔的花兒,還未綻放,就這麼凋零了,她甚至還沒來得及走出這個狹小的地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這個魔法世界的殘酷,我們很小的時候不就領略到了嗎。”
愛絲美拉達表現得比傑拉夫平靜的多,下手也比後者果斷的多,她深吸了口氣,道:“傑拉夫,抬起頭,露出微笑,讓我們一起送娜娜上路吧……”
轟——
熊熊大火燃起,將娜娜、伊蘭科斯,連同這座亡靈城堡,一起埋葬在了茫茫火海之中!
“神啊,願您無私的懷抱,容納這個純潔而可憐的靈魂,願她在極樂的世界,永除災禍,平安快樂!”
傑拉夫和愛絲美拉達站在山崖之巔,遙望火海,他們雙手合十,神情虔誠,一起默默的為娜娜祈禱。
這時候,一抹乳白色的光芒從火海之上升起,漸漸形成了一道胖嘟嘟的可愛身影,衝著傑拉夫二人微笑着揮了揮手:
“謝謝你們,大哥哥、大姐姐……”
娜娜!
這一幕讓他們非常的震驚,聽說善良的靈魂在去往天堂的時候,會短時間靈體化,顯現出來,向親人們告別。
沒想到今天會有幸見到這種神跡!
他們心裏百感交集,一同沖娜娜揮手道別:
“再見了,娜娜。”
……
祖屋地窖。
拜森白髮披散,眼帘微垂,沉默地聽着傑拉夫講述這些天發生的事情,面無表情,沒有發表任何的意見。
從小時候開始,傑拉夫一遇到什麼無法解決的困擾,就會來到這裏,向家裏唯一的長輩傾訴,尋求答案。
“拜森,不老不死比親人還重要嗎?”
他低頭揪着手指,蚊子般的聲音傳出。
拜森沉默了很久,道:“我給你講個故事,你自己去尋找答案。”
傑拉夫認真的點了點頭,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
距今兩百多年前,魔法世界處於戰亂時代。
殺戮,戰爭,連年不斷!
大地變成了一片焦土,連一株綠草都看不見,硝煙遮住了陽光,導致世界終日混混沌沌,黑白不分。
在這樣烽火連天的日子,有一個普通的小男孩正在為了活下去而苦苦奮鬥。
他去地里刨地瓜,結果只有一堆土疙瘩;他去河裏抓魚,連河水都幹了;他去山上扒樹皮充饑,整座山都燒成了焦土。
魔法師之間的戰鬥,對於他這種普通人來說就是災難!在這場災難之下,屍橫遍野,寸草不生,人們連活下去都是一種奢望。
最後,小男孩再次用布條勒緊了自己乾癟肚子,滿臉失望的無功而返。
他的家裏有十口人,除了年邁的父母,他還有七個兄弟姐妹,他是家裏最小的人,年齡只有五歲。
全家人從半年前開始就沒有見過一粒糧食,一直靠野草樹皮充饑,但是最近,一場魔法火雨從天而降,將所有能吃的東西都燒成了灰燼。
現在,如果再找不到食物,一家人都會餓死!
小男孩回到了家裏,卻發現全家人都在死死的盯着他。
每個人的表情都不同,有的在痛哭,有的在顫抖,有的在狂喜!
但是唯一相同的是,所有人的眼睛都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綻放着冰冷的光芒!
小男孩被眾人綁了起來,作為一家人的食物。
為了全家人能活下去而死!
他必須死,不然大家都得死。
他恐懼,害怕,流着淚拚命的求饒,他發誓不再吃家裏的一粒糧食,並且會拚命的找到食物帶回家裏。
但是無人理會!
這片區域已經沒有了任何的食物,除了他們自己!
他們也曾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家人和和睦睦!
然而,這場延續數百年的該死戰爭,以及這殘酷的現實,終於將他們活生生逼到了人吃人的地步。
小男孩看着家人們流着口水,拿着刀向他走來,他知道他們已經被飢餓沖昏了理智,現在就是一群行走的野獸。
沒有人能形容他心裏的悲哀,沒有人能明白他心裏的痛苦。
為什麼我必須死?
為什麼死得就必須是我?
絕望與憤怒的火焰瘋狂燃燒!
那一刻,他像是衝破了某種枷鎖,身體瞬間被灌注了強大的力量,一下子掙脫了綁在身上的繩子!
最終,他殺死了父母,殺死了兄弟,殺死了姐妹,一個人活了下來!
……
聽到故事結束,傑拉夫已經徹底變了臉色,他的心裏十分的複雜,忍不住嘆了口氣,似乎為那個小男孩的蛻變,感到嘆惋。
在殘酷的現實面前,生命與正義,人們往往會選擇前者。
而只有到了最絕望的境地,才能真正展現一個人的本心!
“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對於每個人只有一次!當這最寶貴的東西受到威脅,甚至無法保護的時候,誰都不知道人的身上會產生何種可怕的異變!”
拜森冷漠的看着傑拉夫,道:“你只需要記住,殺死任何企圖殺死你的人,無論是誰,不要猶豫!在這一點上,愛絲美拉達那個小姑娘就比你做得好,如果不是她,你現在已經死了!
惡魔之體雖然號稱不死之身,但並不是絕對的不死,世上仍然有一些方法殺死惡魔,比如那個禁術——噬魂九輪轉,就能將你活活吸死,以後注意!”
“哦……”
傑拉夫聽了拜森一席話,感覺被灌注了滿滿的負能量,有些迷迷糊糊。
這些年來,拜森一直向他傳輸的道理是:喜歡的女人就搶過來,看不順眼的人就殺掉,能用殺來解決的問題,就絕不要用忍來妥協!
神靈在上,家裏有着這樣一位怪叔叔,傑拉夫沒變成一個小壞蛋真是奇迹。
“拜森,如果你是那個父親,我是那個小男孩,你……會殺我嗎?”傑拉夫猶豫了一會,忽然問道。
拜森怔了一下,似乎被傑拉夫問住了,他認真思索了一會,道:“會。”
傑拉夫突然站了起來,枕着雙手,若有所思的道:“是嗎,可我不會,我永遠不會傷害自己的親人!”
拜森閉上了眼,陷入了沉默。
親人……
這個詞語對他來說無比的陌生。
十幾年前,在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拜森心裏浮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將傑拉夫殺死,而不是拯救這個餓肚子的鼻涕娃。
至於為什麼。
或許是因為那一句陌生的“爸爸”,還有一雙充滿希冀的純潔眼睛,觸動了他心裏某些柔軟的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