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少女懷春情蒙動
()“嬸娘,請多加保重身子,代我向叔父問安。”槿蓮沿着河堤追着揚帆馳去的船兒,一邊跑一邊揮臂高呼:“槿蕊,槿淳哥,逸君哥,要是我得機會,會去京城瞧你們去。”
槿蓮婚後的回門日,吃過他們的豬腳喜面,雲娘便攜兒女們返程,想在十五之前到家,團圓的日子不能讓喻梅勤獨自過節,白氏和槿桑、槿梓辭行過就已回家去,槿蓮是戀戀不捨離去。
站在弦尾處的雲娘、槿淳、逸君頻頻的擺手,叫她歸家去,不要再送,只是槿蓮聽不到他們的話,只有風兒送來槿蕊隱隱約約的呼聲:“姐姐再見了!我會給你寫信的,待哥成親時,我們又會見面的,到時候我帶你去逛金京城,很快,姐姐要幸福,姐姐會幸福的……”
“我一定去。”桅杆終於消失在眼際,再也看不見,默默跟隨身後的紀水生駕着吱咯吱咯的老牛車上前,“娘子,咱們歸家。”
槿蓮印了印濕潤的眼角,點點頭,坐上車往紀家村去,開始了她平靜和睦的新生活。
晌午日頭花毒,雲娘領着他們躲進艙內喝茶避暑,親眼見過紀水生,雲娘算是徹底放定心思,相貌雖不如槿淳、逸君,倒也是眉目齊整,話不多,為人忠厚老實,而且手藝好、有心,親手磨了方楠木老樹根的硯匣送給未曾蒙面的叔父喻梅勤,匣面刻有松鶴延年的圖案,松樹不但象徵長壽,還作為有志、有節的象徵,故松鶴延年既有延年益壽、也有志節高尚之意,刀法工整精熟,線條凝鍊寫意,匣內壁塗過八道蠟,防止墨汁水分的蒸濡,並在硯的四面漆了厚厚的樹脂,保持硯匣光澤,以免潮氣侵入壞了硯石,看得出東西費了不少神,文玩顯得淳樸、沉穆,喻梅勤必定喜歡。
“小妹,我幾時要成親了?你又瞎說。”槿淳半垂半低着頭,漲紅雙頰問道。
槿蕊高抬下巴,鄭重其事回道:“昨晚娘說的,到家后的頭件大事,就是托顧四娘給你說親事,給我尋個好大嫂。”
槿淳聽后,腦袋直接埋進大碗茶里,耳根的飛雲更紅了,像清純可愛的小白兔,令人忍不住有揉搓欺負的欲/望,槿蕊抱上他的手臂,刮刮他紅的滴血的臉頰,繼續逗弄道:“哥,咱們可先說好了,你可不能娶了媳婦忘了娘,忘了好妹妹我。”
雲娘的指尖輕點槿蕊的額心,“老愛玩笑你哥。自古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槿淳,不用害臊,不單是你,”側眼掃過逸君,笑道:“等逸君和槿蕊年紀到了,也是要請媒人保媒的,快了,連媒證都定好了。”
喻梅勤心急,在端陽節后不久找逸君問詢,已然得知他父母生前並未給他定親事,那這門婚事便是千好萬好了。
雲娘這麼一提,逸君攸得低下眼皮,微拱眉心,表情有些不自然,雖在轉瞬之間恢復如常,好巧不巧,偏偏又被槿蕊瞧見,勾起逸君態度曖昧不明的那晚,頓時沒有笑意,到底還是蒙上了一層陰影,專心品茶不再多言,逸君見她如此,明白她心下不舒坦,也沒了話,雲娘只當他們是不好意思,笑着岔開話題。
船家緊趕慢趕,八月十五天色剛剛拂曉,雲娘一行人總算歸抵金京,晚間吃過飯,槿蕊就與逸君、槿淳上街賞花燈。
逢年過節,銅雀街熱鬧異常、嫵媚醉人,隨處可見紅燈籠,沿河兩岸、商鋪的門庭下,樹梢上、遊船畫舫中……一盞盞,一排排,或大或小,或方或圓,絢麗綺緋的朦朧紅暈把夜色渲染成多情的浪漫。
今天不但是中秋佳節,還是趕廟會的日子,眾多鄉下的挑貨郎撇下家人,挑着擔子不遠路途進城來,就是趁節日為了多掙些錢,吃得穿得用得各色各樣都有,槿蕊相中了一把桃木梳蓖,尤愛梳身繁複貴麗的牡丹紋,花枝少見的延蔓至梳齒,小販打量槿蕊生得明艷照人且衣實光鮮華麗,以為是富貴人家的小姐,連忙彎腰躬背陪笑可勁叫賣:“姑娘真是好眼力勁,這梳子可是最花力的,不是我自誇,我們家三代都是梳匠,手藝沒得挑,您看看這梳齒,不緊不稀剛剛好,再瞧這的花式,牡丹花開、富貴長存,又吉利又好看,正配您的芙蓉臉蛋、您的身份,上等的桃木料打得,包管使上一輩子都不折不彎,只要區區八十個銅子,您上哪也找不這麼實惠又順手好使的梳子。”
“大哥想錯了,我可不是有錢人家的小姐,自小在銅雀街逛大,什麼東西什麼價錢心裏都是有數的。”槿蕊把梳子還給他,喜歡歸喜歡,只打算在四十文內拿下它,睜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世故老沉地說:“白菜五個銅板三大把,十個銅板能買五六個雞蛋,女兒家的小物件要八十個子,你可真夠黑心的,我猜你肯定是初次進城,知道為什麼你攤前的客人比別家少嗎,就在前方五十步開外便是響噹噹的蘭衿塢,也是經營梳子生意,木梳、角梳、骨梳樣樣不缺,想來大哥也是有聽說過的,從前朝開創至今已有兩百三十六年的歷史,童叟無欺,所以生意一直興隆,同你差不多都不要這個價錢,人家的份量比你的沉,梳面比你的滑,正宗的百年名店,你是樣式是花了些,卻華而不實。”槿蕊故意把他的東西貶了貶,說完面無表情的轉身做勢要走。
一大段話把小販被唬的瞪圓兩眼,好半天才拉回神,連忙拉回她:“姑……娘,您先別著急走,價錢咱們好商量……好商量,這樣六十文,六十文。”
槿蕊甩甩頭,不再看他的攤子,眼睛一直往前頭直膘,像是不耐煩要走,小販很焦慮,人人都說銅雀滿地是銀子,他站了好半日都還沒有開張,趕忙攔下她,“那你說多少合適?”
“三十文,我買了。”槿蕊伸出三根指頭,張口就把價錢砍去大半。
小販搖頭不停,態度強硬,滿臉沒得商量,“不行,不行,真是太少了,連本都收不回,家裏還有六張嘴要喂,這樣,五十文,可不能再少了。”
槿蕊盯着小販半晌,猶如被剜肉般,咬着下唇道:“既然大哥把話說到這份上,我也退一步,再給你添五文,我只有這麼多,要是合適就賣給我,要是不行也沒有關係,買賣不成仁義在,我可不忍心讓大哥做賠本的營生,只是大哥聽我一聲勸,你趕緊換個地方擺,最好往前方走上一兩刻鐘,離蘭衿塢遠些,估計生意就會好起來。”
槿蕊一口一個大哥叫得小販窩心舒服,咬咬牙,“也罷,三十五文就三十五文,換作別人我是斷不會賣的,難得姑娘待我誠心誠意,不滿你說,我還真是頭回進城,我五歲學藝,整整十七載,原本以為手藝難,沒想叫賣更難,在這銅雀街更是難上加難,幸而得到姑娘的指點,要不,只怕我站折了腿也不會有生意的,虧是虧了點,好在東西到了你的手上算是成全了它,它雖比不得蘭衿塢的名號,卻也是我一刀刀一搓搓、過火上漆的心血之作。”拿起油線包好,纏上紅頭繩,打成對結后雙手交給槿蕊,“姑娘收好。”
槿蕊收入腕袋裏,付過錢,錢貨兩清,又提點了他兩三,要他一邊賣,一邊多聽聽客人的意見,多問問客人喜歡的款樣和花式,結合她們的要求打制,不能閉門造車,有人喜歡才能廣開銷路,最後還祝他生意如芝麻開花節節高,小販是感激不盡挑起擔子換地方走人。
待小販走遠后,隔壁古書攤的逸君、槿淳才貼上前來,槿蕊立下的規矩,只要她在殺價時,男人們都要遠遠藏開,以免被加高價錢當冤大頭,逸君望着小販還不時回頭,咧嘴開笑的燦爛,嘆道:“蕊兒,瞧他挺不容易的,咱們也不缺這十幾枚銅子,何苦來着,瞧你說一大摞的話,我聽着都替你累,嘴幹了,找茶水攤喝碗茶。”
“沒想兩句軟語如此有效用,他真是實誠,我是準備再殺幾個來回,到多四十文買下,誰知他竟這般爽快乾脆,害得我倒過意不去,所以教了他幾招攬客叫賣的法子,算是彌補了。”槿蕊自我安慰道。
槿淳忙附聲道:“小妹說得也是有道理的,東西做得再好不會吆喝叫賣也是枉然,只是,下次別再這樣了,我們家裏再不濟,總還是比他們好過的。”
槿蕊輕皺鼻翼,笑道:“知道啦。你們別以為自己都是菩薩心腸,豈不聞授人以魚,不如授他捕魚的方法,論到底里,比起你們,我給他的更多,對他的資助更大。”
槿蕊一邊繼續向前逛,一邊與逸君、槿淳說笑,尖眼瞅到前面的鋪子有賣新樣式的九連環,朝身後的他們打了打手勢,逸君、槿淳得了信,遠遠的走開。
正在激烈的殺價中,長龍陣的遊街花燈隊敲鑼打鼓開來,精彩的重頭戲來了,槿蕊丟下手中的玩意,四下看了看,對街右手拐角處的李婆花生湯鋪臨窗正好有空桌位,視線好,能邊吃邊看,急忙邁腳跑去佔位子,心急未顧及旁邊,一頭撞進一個寬廣的胸懷,因速度太快,在反作用力下,又向後倒退,眼看就要跌在身後走街穿巷賣餛飩的挑貨郎,“姑娘,當心身後。”來人眼疾手快,長臂一撈,左手抓住她的手,右手扶住她的腰,把她牢牢的定在懷中。
槿蕊扭頭瞄瞄身後,好險!如果撞翻了熱湯桶可要燙掉一層皮,槿蕊撫撫胸安神,抬起頭想道謝,卻跌進一雙攝魂懾魄的狹目里,四目相接,剎那便是永恆!
好美好深的眼睛,槿蕊半張嘴吐不出話,黑若墨玉的瞳仁有一抹妖艷,有一抹邪魅,有一抹孤傲,有一抹寂寞,有一抹慵懶,有一抹儒雅,更有一抹淡泊的藍,明明是相剋相斥的氣質,卻偏偏完美的相融相合。
竟然會是她!
遲修澤當即認出她是坐在牛車后哼曲的姑娘,還是那身黃蠶絹,溫潤的目光淡淡掃過槿蕊,不由揚唇而笑,那日坐在車上未瞧真切,如今近身細瞅,不禁微微頜首讚許,不但面盤出眾,身段更冒尖,瘦肩蜂腰,蔥綠的寬衿緞子束得纖腰楚楚,手如柔荑,手背竟尋不見一絲青筋,滑如羊脂完玉,他捨不得丟開手。
“哥,我挑好。”買好花燈的遲玉清遠遠的走上前,遲修澤收斂心神,對槿蕊溫柔一笑,收回搭在她腰間的手,後退兩步。
槿蕊被玉清的聲音拉回了神,大方自容的對他施禮道謝。
玉清看到槿蕊,“槿蕊?是你。”親熱的拉起她的手,笑意盈盈把她往前一推,嬌語道:“哥,她就是槿蕊。”
槿蕊很意外!再對比他們的臉,情理之中。很像,只是遲修澤的仙美氣質更上一層。
遲修澤更意外了!
這幾日滿耳全是槿蕊,玉清左一個槿蕊如何如何,右一個槿蕊怎樣怎麼,原來她就是玉清嘴裏口口聲聲念叨不停的人,真是無巧不成書!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槿蕊低頭抬眼端詳遲修澤,好清俊挺拔的公子哥,如山嶽般稜角分明的輪廓,天庭飽滿,狹目修眉,鼻山根挺直有勢,一襲紫色錦袍把他的身姿襯托的越發修長挺立,當他凝神直視你時,悠然安靜宛如大海般幽邃,這位面如冠玉、月華無雙的子猶若深山老林里淌出的涓涓清泉沁人心脾,又好似從天山之顛踏着月光翩然而下的仙子,飄逸出塵,超然入世,通身散發出刺目的光芒,但即使冒着被灼傷的危險,你也不願別開眼。
不單單是槿蕊,來往路過的女子都減慢了腳步,無不被他超凡卓拔的氣質深深吸引,此刻槿蕊終於體會到何謂貴族世家,何謂書香府第,何謂朱門大戶,那是幾代人氣質的沉澱,舉手投足間都透着一股子翰墨書香味,當她再次望進那透人肺腑的眼睛,陡然心澄如水,好象時間靜止了,地球停止運轉,四周的雜聲統統消失了,不期然,腦海里浮起張愛玲的一段字,‘於千萬人中遇到你所遇到的人,逾千萬年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來。’
玉清笑問:“槿蕊你何時回來的?怎麼不來找我?我可想你了。”
“哦。”槿蕊摸摸鼻子,“今晨剛剛到,打算明天找你玩去,我給你帶了禮物。”
抹翠左右前後找了找,便問道:“喻小姐,海棠妹妹呢?你怎麼獨自一人上街?”
槿蕊嘆道:“海棠中暑了,頭昏又鬧肚子,正養在床上,得要兩三天才能下地,我和哥哥們來玩的,他們就在後面,哦,來了。”
槿淳和逸君不見槿蕊,便尋了過來,槿蕊拉過他們介紹道:“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遲家小姐,遲玉清,我沒誇口,她真是很美的。”轉過身,走到槿淳和逸君中央,“玉清,這是我兩個哥哥,這是我哥,槿淳,這是我二哥,逸君,我沒說錯他,孔武有力,又高又壯。”說著還捶捶逸君壯碩的胸膛,以證明所言不虛。
初次見識容色絕姝的玉清,槿淳、逸君雖不像其它男子那般失態無狀,卻也當場怔怔愣出神。
遲修澤走上前來,對槿淳、逸君拱手施禮道:“我是玉清的哥哥,幸會。”說完,移目對上槿蕊,專註溫柔的眼神像陳年的老酒,“槿蕊,虧得你常常陪伴清兒,為她解憂散心,多謝。”
“不…不客氣。”遲修澤的笑眼似有魔力,槿蕊是桃腮發燙,春波皺起,心潮起伏難平,一股強勁的電流游遍周身,最後直擊她的心臟,這是從未體驗過的異樣感覺,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觸電,所謂的一見鍾情,芳心被重重敲響,周遭麗影無數,他獨獨把目光投於槿蕊,令人好生艷羨、好生嫉妒。
逸君看在眼底,酸在心頭,全嘴澀味,槿蕊從未拿那樣嬌羞的眼神瞧過他,她向來如男兒家爽利,他還是頭一回見她這般情不自禁:粉面含春,腮暈潮紅,她少女初次的春情萌動獻給遲修澤,專註於遲修澤,彷彿眼裏再也裝不進其它,與遲修澤相比,他又是如此的寒磣。
作者有話要說:貝蒂:兩個精品男銀還不夠,還要三足鼎立?!不過可以理解,我也喜歡帥男人,越多越好,哈哈哈!
cunzhangtage007:你是逸君黨,我瞧出來了,遲修澤代表愛情,逸君代表婚姻,最後女主花落誰家,我的情感在拔河中……
又看到好多新面孔,好開心,莫愁、木木、喵喵、綠珠、ke_rong,謝謝你的們花花
茶月梳子:你期待激情四謝的相遇,我把原來的細綱稍作修改,上一章不算是正式的啦,不知道這章你章您看得還可滿意,歡迎繼續提意見;
下午出差剛到家,一身汗,頭髮亂,澡沒洗,飯沒吃,一直碼字修文到現在,看我努力的份上,給我撒花。
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