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零章 生民之道
他起身把陶雲堇安放在地上，環顧四周，百餘名鱗族將士值守在山峰外圍，而山峰的岩石縫隙之中顯現點點光亮，那是深水魚類發出的誘餌之光。
“干爺爺、梟伯伯、羅閣主，麻煩你們退到二十里之外，請值守的鱗族將士也退出去。我不要有任何人進入干擾。”
禿公等人依言退下，羅友竹便把雙生木堂口那幾十個人分散在各處，與鱗族將士一同把守。即便如此，範圍太大了，她還是隱隱有些擔心。
周圍安靜下來，閃爍在岩石縫隙之間的點點光芒還在悄悄窺探。
盧奕的頭頂逐漸升起一團濃密黑雲，在水中如同棉絮一般飄蕩，內中有無數條細小電芒鑽入鑽出，一種無聲但卻令人頭暈腦脹的悸動自雲層中傳出，震得山上岩石嗡嗡共鳴。
縫隙之間的點點光亮被這股雷磁暴擊中，紛紛逃離，半柱香過後方圓二十里範圍內除了他再無其他活物。
他雙掌合十，掌心湧出幽冥符文，快速向外散開，籠罩住無人之地。做完之後，單膝跪在陶雲堇身邊，伸手往血泊一指，一股血滴組成的涓涓細流從血泊飛出，來到指尖，緊接着落在地上形成符籙。
一筆一劃，他寫得無比認真，血液寫就的符籙銘文從陶雲堇身下向四面八方鋪開，爬過軟厚的海泥，深植於海泥中的漆黑水藻，或尖銳或圓潤的岩石，翻越峰頂向山峰背面蔓延，繞過山丘向山谷深處流淌。
山上的血泊逐漸縮小，於是垂掛的瀑布慢慢迴流，點點滴滴的鮮血在法力導引下向高處攀爬，如煙如霧的暗紅色血滴漸漸匯聚成粗壯的河流，鮮血之河逆嚮往上，回到山上的血泊，將其重新蓄滿。
盧奕仍舊跪在地上不停書寫，飽蘸鮮血，蓄滿法力。周圍靜謐無聲，水流彷彿靜止，符籙覆蓋了整座山峰，整片谷地，向外擴展至整條山脈，環環相扣，首尾相連。
沙沙，沙沙，一串輕微的腳步聲在不遠處響起。一個鱗族出現在一座山頭之後，像是守衛的將士，又好像是個路過的。頭顱是海鬣蜥的模樣，身上穿着粗葛布袍子。
盧奕頭也不抬，鮮血源源不斷從指間流淌到地面。
那鱗族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笑道：“元妖壽命有限，終究會與你生死別離，你救得了她一時，救不了她一世。你既與她相守終生，便該白頭偕老，黃泉作伴，可是當她最終老弱而亡，你卻不死不滅，到時又該如何自處？所以你們人族開闢洪爐，根本就是最自私的舉動。”
鱗族的笑聲逐漸變冷，猶如利刃一般鋒利。“世上原本沒有永生，所有人取於天地，死後還歸天地，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弱者雖然被攝取氣血，但聚集於強者的靈氣在死後滋養天地，依舊化作弱者的養分甚至洞天福地。”
“可是你開闢洪爐，虛境永生，打破天地大道，對天地無畏不敬，此為罪一！那些永生者富集靈氣不死不滅，造成嚴重不公不均，此為罪二！人族作為一個後天外來種族，居然凌駕於元妖之上，掌握天下最高武力，此為罪三！現在又引來天外移民，侵奪炎島，滅絕羽族，此為罪四！”
那鱗族嘭一聲身軀暴漲，現出真身，乃是一頭海鬣蜥種族中的最強者，又被稱作巨魔蜥，身軀像一頭膨大百倍的蜥蜴，渾身鋼鱗鐵甲，頭顱后直到背部豎起一排三角形甲骨，一條巨尾既沉重有力又柔韌靈活。
從巨魔蜥體內爆發巨大威能，乃是天元丹妖獸的強悍氣勢，一路摧枯拉朽向盧奕碾壓而去，在海底掀起一排劇烈氣浪，地上的血跡符籙隨之搖擺震蕩，猶如風中殘燭。
盧奕掌心法力加速噴涌，匯入鮮血細流，將漫山遍野符籙中的法力加強一倍，才令其停止動蕩。
“湯引安，果真是你。”他抬頭瞥了對方一眼，手下依舊不停。“你能突破我的幽冥結界，想必也去過幽冥地府。那是個什麼地方，你應該很清楚。幽用自己的身軀做熔爐，煉化所有死者的魂魄，還歸於天地之間，成為最初埋藏於元石之中的靈氣，這正是當初申世珩開闢虛境之後的設想，他原本打算閉關突破虛境圓滿，然後自己來做這件事，沒想到受襲重傷而死，最後由幽代替他完成使命。”
“人族當然不免自私自利之心，試問世間誰敢拍胸脯說自己一切為公。人族的自私，便是為了生存下去，而不單單隻是作為元妖的血食！元妖作為頂級掠食者的時代，早已一去不復返，而你還在津津樂道於大地大道，殊不知那只是你的大道。真正的天地大道，乃是生民之道！既不會因為一族一類壯大繁茂而偏袒維護，也不因一蟲一豸弱小飄渺而輕易扼殺，所有生靈皆有存活的機會，成長的空間，發展的希望！”
巨魔蜥仰頭大笑：“這番說辭，等你勝了我再說吧！”
他陡然暴起，巨大的長尾朝地上的鮮血符籙掃去。第一招，他便直取對方之必救！
“休對聖祖無禮！”一聲叱吒傳來，羅友竹仗劍橫掃，身後跟着雕梟、禿公等人，還有四十來個雙生木堂口剩餘的神人妖魔，潘澍也在其列。
盧奕趁着巨魔蜥分心他顧之機，連忙穩住地上密密麻麻的符籙。
雕梟指着巨魔蜥，冷冷道：“湯引安，這裏是無際海，你若敢輕舉妄動，鱗族少主唯你是問。”
巨魔蜥冷笑：“白皊乃是鱗族少主，胸中自有大局。她即便不喜歡紫霄雲榭，依舊容留我至今，且對我禮敬有加。元妖在鱗族之中的分量，不容她隨心所欲。所以今日乃是你我之間的個人私怨，這一點她心中很清楚。不然，你以為結界外的鱗族守衛被殺，她得知訊息后怎麼還不前來？”
羅友竹踏前幾步：“無需鱗族相助，你想要往前，必從我身上踏過去。禿公，你退後守護聖祖。”
雕梟、潘澍以及其他人全都踏前幾步，把禿公留在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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