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二章 有區別嗎？
倖存的神人妖魔從海水中浮上來，身上無不帶着焦黑的痕迹，白皊的坐騎藍鯨到處搜尋，把撲騰不止的甲族妖魔拎起，濕噠噠地甩在背上。
肖沅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他引以為豪的狼爪被絲網勒斷，其他人的情況也都差不多，有些人甚至半個手掌都沒了。
易瀾拉過他的狼爪，心疼得直掉眼淚，實際上她的手掌上也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肖沅笑着抽回手摸摸她的頭頂：“這下打不過你了。”
安堯從水下冒出頭，噗，噴吐一大口海水，猛力搖晃抖落一身水花，隨後快速游向陶雲堇：“雲兒你還好吧？”
陶雲堇正坐在藍鯨背上把長發攏到胸前擰乾，往他身後瞥了一眼：“你翅膀怎麼了？”
安堯往背後一看，頓時驚呼，他的左翼消失了，只剩下一小團漆黑的焦炭。
他正要咒罵，卻見四周水面浮起一團又一團漆黑焦炭，那是被燒死的神人妖魔，裏面有甲族、鱗族、人族、羽族。任憑他們身前多麼偉岸高大，此刻只有嬰兒一般大小的一團。
另外還有許多被最後一擊惡魔之花崩裂后的火焰砸中的水中凡族，紛紛橫屍水面。
岩石、土屑、熔岩、屍體、鮮血、焦炭將海水污染成一個各色交織的大染缸，唯獨不見蔚藍。
徐詩然一頭扎進這個大染缸內，四處搜尋活着的人，不一會兒從水下拉出一頭巨蜥，是甲族天大王手下一個頭目。他傷得很重，幾乎奄奄一息，被徐詩然找到的時候正在往黑沉沉的海底不斷下墜。
嘩啦！徐詩然把他拋上藍鯨脊背扔給武定：“快看看還能不能救？”
那條異常巨大的傷痕幾乎把巨蜥的身體撕裂，內臟全部燒焦。
武定眼裏忍不住閃過一絲幸災樂禍：“不是我不願意救，真的救不了，神仙也救不了。”
徐詩然嘆口氣，轉頭又要扎進水裏，卻被武定一把拉住：“你幹什麼去？海水有毒。”
徐詩然掙脫了他：“下面還有好多人。”
武定急得跺腳，只得跟着紮下去，奮力游到徐詩然身邊，她正抓住一頭垂死的甲族妖魔，可那妖獸實在太大太沉，身軀足有徐詩然的三倍大。
“快幫我，這個還活着！”徐詩然朝武定大喊。
武定只得扯住那妖獸項間鬃毛往水面游，嘴裏憤憤不平：“今天救你是為了明天在戰場上再把你殺掉！”
闞衛蘋、雕梟等人在藍鯨背上合力接過武定送來的妖獸，抬到陶雲堇跟前，她正在給妖獸治傷。
生機引、掌心丹爐全都用上了，可是傷的人太多，草藥奇缺。
好在卧龍峽不遠，之前被組織撤離的學宮諸人很快過來，帶來各種海底奇珍異草，還有許多大夫。
藍鯨背上躺滿了渾身是傷的人，有一頭妖獸從海里拉上來的時候半邊身子都沒了，扯住陶雲堇的衣袖苦苦哀求救命。
陶雲堇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身軀默默無語，心裏明白他大概只有半柱香的生命。
她坐下來握住妖獸焦黑的手爪，安慰道：“我會救你的，再過一會兒草藥就到了，你就有救了。”
妖獸鬆了一口氣，很快安靜下來，似乎是得到了希望。他看着陶雲堇，臉上浮起一層抱歉，他用嘶啞的聲音說：“我認得你，之前攻打赤聖城的時候，我就在天大王身邊，我是他的傳令官。”
陶雲堇問道：“你多大了？”
“十一。”妖獸問道，“我是不是快死了？”
陶雲堇目光閃爍，決定撒一個小謊：“不，我會救你的。”
“即使……我殺過人族？”
“對。”
“因為你是妖獸？”
陶雲堇愣了一會兒，輕輕答道：“不全是。”話出口才發現躺着的傷員已經死了。
她坐在藍鯨背上環顧四周，甲族、人族、鱗族橫七豎八地躺在一起，因為傷痕而血肉模糊的身軀，幾乎無從分辨。因為傷痛而哀鳴的聲音，更是沒有分別。“我是人是妖有區別嗎？”
她獃獃地出神良久，抬頭看天，此時夜已深沉，一輪明月掛在當空，彷彿一隻巨大的眼瞳把目光投注於風暴灣。“總之我現在不是地球人。而地球人要我死。”
濃霧外圍逐漸有人影晃動，傳來隱隱綽綽的聲音。
最先到達的是三源沼的龍族，他們追蹤天際劃過的巨大流星，在遠處親眼目睹了這一場壯舉或者也可以說劫難。
“神尊！”他們找到了尤龍神尊，駕駛九龍寶輦把她迎入。
尤龍神尊強橫的鱗甲護住身軀，她幾乎沒有受什麼傷，只是臉色陰沉。
龐然巨獸在最後一張鮫絲網之前崩裂的情景，惡魔之花綻放隨後毀滅的情景，不斷盤旋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事實上，很多人腦海中同樣如此。
不同的是，其他人從未到達神尊的高位，從未體驗過掌握世間最高武力之後睥睨眾生的感覺，因而也就無從體會尤龍神尊此時此刻所感受到的震驚！
她抬頭看天，始作俑者正在高空注視她，嘲笑她！
與她一樣抬頭看天的還有孟耀。
這個黑塔般的大個子外層皮毛被熾熱的火焰撩着，東禿一塊西禿一塊，活像長了癩瘡。他因為已經見識過母艦和飛船的力量而沒有震驚，但是憤怒使他雙目噴火，雙拳攥得緊緊——惡魔之花如果綻放在熾岩洞和赤魔火山群！
他不敢想像那種假設的後果，整個甲族都將遭受毀滅性的打擊。如果沒有預警，沒有提前採取措施，可能很多人在睡夢中永遠離開人世，包括他自己，甚至也包括螯蠍神尊。
神尊已經很久沒有露面，連他也很多年沒有見過，有時候他甚至懷疑神尊是否已經死了。神尊有壽元限制這一點，身為元妖的他同樣很清楚。所以一旦假設成真，他不敢把希望寄托在螯蠍神尊身上。
濃霧外圍的人聲、腳步聲、波浪聲越來越嘈雜。
羽族後援的軍隊也到了，夜梟作為首領此時來到藍鯨背上，對陶雲堇和白皊恭敬行禮：“陶姑娘和白少主若是需要什麼，比如傷葯、丹丸之類，在下一定傾力相助。”
白皊沉吟一下，對夜梟拱手道：“眼下確實需要人手打撈死屍清理風暴灣，否則太多的屍體來不及被吃掉就會腐爛。另外還需要人手去查探海底各條山脈，畢竟這裏是七潮匯流之地，雖說實際上並沒有撞到海底，但還是小心為上。這些就麻煩夜梟司官了。另外，請問翊神尊和丹鳳神尊到了嗎？”
“呃……”夜梟猶豫不決。
“我們到了。”一個悅耳的女聲穿透濃霧傳來。
二個年輕的男女並肩踏浪穿波，走上藍鯨寬闊的脊背。
二人的眉眼和臉龐頗有幾分相似，只是男子在體形上更為高大英挺，女子在神韻上更為飄逸俊秀。
陶雲堇想起曾經聽人說過，棲息於雙生梧桐木的二位神尊乃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兄妹，如今看來果然極為相像，只不過這二人的父親卻各有其人，翊神尊之父是人族，丹鳳神尊之父則是羽族。
翊神尊走到白皊身前拉起她的手：“雌海眼一別，妹妹安然無恙？”
白皊笑道：“沒事。這是陶姑娘。”
陶雲堇向二位神尊執前輩禮，那二人卻還了一個同輩禮。“這位便是聖祖轉世身盧奕的元神重塑之身？久聞大名。”
陶雲堇楞了一下，這個稱呼怪拗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