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先使其瘋狂(六)
魏遠聞扶着李不念的肩膀，開始發笑，停不下來地笑，然後突然斂着眉道：“你是不是也想離開這個吃人的地方？”
不等李不念的回答，魏遠聞便將手從李不念的身上抽開，大步地朝着屏風的另一面走去，嘴裏念着：“你們都要離開我……都不願陪着我……呵……”
李不念眉頭微皺，手握緊，朝着魏遠聞的方向走去。
魏遠聞透着窗戶縫隙里透出的光看到李不念的臉，他又緊張地抓着李不念的手，低訴道：“別離開我……”
李不念也透過那道光看到魏遠聞的臉，是她從未見過的憔悴模樣，本清朗君逸的臉多了一些凌亂的鬍渣，顯得滄桑許多。
“你是皇上，不該如此。”李不念勸說道。
“從小我便待在這個吃人的地方，母后將我帶到這個地方，卻從不來看我，整日將我鎖在那個暗無天日的房間內，每天都讓人告訴我……”魏遠聞冷笑一聲，繼續說道：“你是未來的皇帝，不是一個稚童，唯有他日日在門邊給我講除了朝野以外的事，那一刻我彷彿才記起自己是個孩子。”
他又拽緊李不念的手，那弧度的眼神促狹着，本還是陰鷙深邃，此刻卻只有頹然。
她那一刻突然有那麼一點理解和同情這個人。
“我不走！”她反拉緊魏遠聞的手，堅定地說道。
魏遠聞看着李不念，緩緩地起身，將李不念攬在懷裏，附在李不念的耳邊說道：“我太累了……別走……能不能聽我說……”
“好。”李不念輕拍着魏遠聞的後背，點頭應道。
他將李不念攬得更緊，堅定地說道：“我想做一個真正的皇帝，做一個好皇帝，而不是一個傀儡。”
“我知道。”李不念回應道。
魏遠聞捧着李不念的臉，會心一笑，本暗淡的眼中擠進一絲光芒，“這句話他也說過，他不喜政事，卻依舊不厭其煩地為我出謀劃策。”
他輕輕地握起李不念的手，瞥見李不念手上的傷痕，眉頭冷凝，手上的動作也變得輕柔，沉聲問道：“疼嗎？”
“這些比起我剛入宮時不算什麼……”李不念搖頭說道。
魏遠聞想到什麼，眉頭凝得更深，愧疚道：“對不起，是我……”
“都過去了。”李不念收回手，笑着說道。
魏遠聞又緊拉住李不念的手腕，嚴肅地說道：“我會一輩子都記得。”
“你……”李不念手微顫，有些不解地看着魏遠聞。
魏遠聞將李不念的手緩緩地挪到嘴邊，低吻了一下，然後放在懷中，另一隻手攬着李不念的腰往前，他俯視着李不念，承諾道：“只有記得，才能時刻護着你。”
“雨初……”李不念哽咽了一下，將眼淚生生地收了回去，抓緊魏遠聞的胳膊，堅持地說道：“只有足夠強大的人才能保護別人，這宮中完完全全地是你說了的算的時候，才是我想要留下的地方。”
她看着魏遠聞的眼睛，一字一頓道：“為他報仇……他不該這麼死了……讓他的名字能夠堂堂正正地出現在這宮中，他既體體面面地來，也該體體面面地離開。”
“你放心，我不會讓他惘死。”魏遠聞也振作了許多，他將李不念拉到一旁坐下，尋了一瓶傷葯，凝神替李不念擦拭着。
他又想到什麼，手上的動作略有些遲疑，抬頭看着李不念許久，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恨母后嗎……你覺得他會恨嗎……”
大抵上是不恨的……
“這是他死前留下的信，信中有告訴你的話。”李不念從衣袖中取出信，交到了魏遠聞手中。
魏遠聞打開信，眼中的驚色越來越深，他猛然握緊信的邊緣，手臂上的青筋暴起，自嘲地說道：“他竟然死的那一刻還在為你我着想，我身為皇帝卻無法保全他。”
說完，他一拳捶打在桌角，血順着桌角邊緣落下來。
李不念趕緊取了一塊巾帕為魏遠聞處理好傷口，然後勸慰道：“現在不是傷害自己的時候，敵人沒有倒下之前，你絕不能倒下。”
她聲音微沉，頓了頓，然後輕聲說道：“你答應過雨初，要給他心愛的女人一個安穩的天下。”
林雨初在信中提及太后只有讓魏遠聞信任太后，提及她只有讓她完成他們之間的約定，提及心愛的女人只有忘一切安好，而於他自己，只有他隻言片語化解她與魏遠聞心結的細語。
短短數月的結交，在她心裏彷彿是已經好久好久，久到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李不念看着信封上的字跡，在心中想到。
只是，林雨初信中提及的這位女子又是誰呢？
“你可知道這位女子……”李不念話還未說完，便見魏遠聞搖了搖頭。
魏遠聞眼神恢復神采，拉着李不念的手，起身道：“我們出去。”
李不念點點頭，跟着魏遠聞一起往門前走去，感受到那透進來的光越來越多，直到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明亮清晰起來。
“皇……奴才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翟公公喜極而泣，趕緊跪下來行禮道，眾人皆附和。
深夜……
李不念驚醒，一隻溫熱的手探了過來，試去她額頭的汗。
“你怎麼在這？”李不念見是魏遠聞，鬆了一口氣問道。
不等魏遠聞回答，她先掃到了魏遠聞手邊的奏摺，詫異道：“天色這麼晚，你怎麼還在批閱奏摺，而且……”
李不念看了看自己，等着魏遠聞的回答。
她記得睡前是與魏遠聞分開了的。
“我見你睡得不安穩，便想着過來陪着你，這幾日未處理政務，這奏摺堆壓得越發多了，我可不想這本就批閱奏摺的機會也被我那攝政王奪走。”魏遠聞看着手邊的奏摺，故作不在意地調侃着。
原來他是要陪她……
李不念看着那微弱的燭火，眉頭微蹙，“怎麼不多添點燭火。”
說完，她便要下床為魏遠聞將其他蠟燭都點亮。
“不用了，我能看見。”魏遠聞將李不念回去，笑着說道。
李不念有些感動，伸了伸懶腰，靠向魏遠聞，也回之一笑，“我不困了，陪你一起看奏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