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夏山如碧
片刻之後，所有家主都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一沓紙張整齊地放在弟子手裏。
“好了，現在已經有了結果。”“不如，就由幾各家位小輩隨我去偏殿看看這結果去？”
林治自告奮勇，又拉着各家的小輩去，誰也說不出個不字。
在場的一共七家，沈陸林，盛家常家和從前從不言語什麼的西北婁氏和蘭氏。沈芣苡尋思着這與筆墨有關的事情，還是讓沈曦去吧，自己和舅舅待在這裏，也可以偷偷說說話。
陸家就只有陸歸時在場，自然是他去，還是和林子言說著話去的。常家最出色的，該是常銘的小兒子常生，但人已經去了，常銘只好讓他看不上眼的大兒子常懷跟着林治去了。
八個人離開以後，廳內卻沒有放鬆多少，氣氛反而凝重。
沈芣苡剛想走上前去和舅舅搭話，就被他怒喝道：“沈芣苡，跪下！”
若是在銅陵，沈芣苡不會那麼輕易就跪下，定要先與舅舅逞一番口舌之快。但此刻是在辛集，在林氏府內，當著修仙界餘下所有家主的面。
沈芣苡老老實實走到正中央，挺直腰桿跪下，什麼也不說。沈不亂也不說話，就那麼惡狠狠地盯着沈芣苡，就想要把她看出個洞來。
片刻，沈不亂才移開視線，對着其他家主道：“沈氏管教不嚴，今日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交代？有什麼好交代的？
沈芣苡腹誹着，看着沈不亂，等着他接下來要說些什麼。
沈不亂先是又看了沈芣苡，嘆了一口，伴着一掌狠狠拍在桌上，道：“今天就把你做的好事，一點一點如實說清楚講明白了！”
“還帶着帷帽，像什麼樣子！？”
沈芣苡聽着舅舅的話，知道他不是沒有像這般生氣過，可她也沒有這般委屈過。
“有什麼好說！”沈芣苡說著，一手掀掉了帷帽。沈芣苡跪在前面，沈不亂真真實實地看到了她脖子上延伸到臉上的紅黑色斑紋。其他家主並未看到，但也被沈不亂的怒氣震驚，“沈芣苡，你看看你自己的樣子！”
沈芣苡不甘示弱，道：“我就這個樣子！”
“好，我就說清楚了。”說著，沈芣苡站起來，化出伏矢弓。
這一下，整個廳內實力再差，感官再弱的人也感受到沈芣苡身上不一樣的氣息了。“帝都山的妖祟是我取走的，信陽尊是我救出的。”“如何？”
盛方明：“原來是她啊......”
婁氏：“這不是修真之人該有的氣息啊。”
“修真與妖魔不兩道，沈芣苡這是走錯了路啊。”最後這句是常銘說的，一字不落傳到了沈芣苡耳朵里。
沈芣苡說罷，沈不亂也一拍桌子，站起來，道：“你知道你這是在幹什麼嗎？”
“你竟還不知錯！”沈不亂邊說，邊化出鞭子，就打到了沈芣苡身上。沈芣苡不躲不逃，她覺得沒錯。
“沈家主，沈小姐並不是冥頑不化之人，她定有自己的難處，何不聽她說完？”盛方明這麼一說，沈不亂的鞭子才沒有繼續落在沈芣苡身上。是了，他該明白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不會是向著妖魔的。
可，沈芣苡卻道：“沒有難處，自願而為。”說罷，她收了伏矢弓。然後轉身，看着那些家主。那些家主看到沈芣苡心下一驚，面上還是裝着冷靜的樣子，但沈芣苡多多少少明白了些。
她極度平靜地道：“我只問何為妖魔？”
靜了一會，盛方明才道：“妖是花草樹木鳥獸蟲魚修鍊成精，魔是修鍊之人走火入魔。”
沈芣苡突然笑起來，道：“我本是凡體肉身，非花草樹木鳥獸蟲魚修鍊而成，亦未走火入魔。”“可你們看我是妖魔，一樣的恐懼，一樣的厭惡。”沈芣苡說著，還走到常銘面前，自高而低地看着他。
沒有說話，沈芣苡便指名道姓地：“常銘，你說是為什麼呢？”
旁邊的盛方明立刻補充剛才沒說完的話，道：“二者皆嗜血，殘酷無情。”
沈芣苡沉默了，走到沈不亂前面，再次重重跪下，行了大禮磕了頭，道：“是啊，我該殺人不眨眼才對得起你們的畏懼厭惡。”
“但是，我沒有。”“我自認為能夠救出陸家主，又收了妖祟，讓李氏甚至是更多人失去可利用的籌碼，我沒做錯。”
沈不亂：“詭辯！世間有萬條路，你為何就......偏走了最不該走的那一條路。”
沈芣苡抬頭看着沈不亂，聲音顫抖，道：“是嗎？”
“那你們又走對了哪一條？是推着一人葬身帝都山的那一條，是看着李氏作亂毫無反抗之力的那一條，還是各自追名逐利想着奪神器爭霸的那一條？”
沈芣苡說完，身子都開始不自覺地微微顫抖，她萬般沒想到會挨上沈不亂的一巴掌。她倒向一邊，腦里有些混沌了。她知道她走了一步險棋，自覺有能力接受結果，但此刻她卻想裝睡裝死。
“你以為沒有那些妖祟，李氏就不會作亂了？你以為就憑你一己之力，世間就永遠太平了？”
“你知道李氏到底做了什麼嗎？三十六世家，現在只剩下七家。世間還有多少人遭難，你又知道嗎？”
“沈芣苡，你不僅走錯了路，更錯的就是頭腦簡單自以為是！”
沈不亂的話就像寺廟裏撞起了鍾，一聲一聲迴響着。是她，自以為是了？
沈不亂跌坐在椅子上，沈芣苡也沒有力氣掙扎着起來。
“沈小姐終究不是罪大惡極之人，且她救出了信陽尊，李氏也是她擒住的。功過相抵......”盛方明似乎是想為沈芣苡說話，但說到一半，常銘又插嘴道：“哼，還不知曉她日後會怎麼樣呢？”
又陷入了沉默，眾人似乎想不到怎麼處置沈芣苡。
“妖魔可以馴化，沈小姐自然也可以一直保持純真善良。”陸家主走進來的時候，眾人比見到沈芣苡的樣子還要害怕。他們以為沈芣苡把他救出來，頂多也只剩個魂魄了，但他現在是活生生的一個人。
“陸某來遲了。”
常銘那廝接話道：“不遲。”
陸閔輕輕笑了一下，道：“陸某的確是為沈小姐所救，自然是看不到她如何妖魔，只當她是救命恩人。”
“我想今日大家聚在這裏，也不是為了審判沈小姐吧。”
眾人如鯁在喉，什麼也不說了。沈芣苡這時卻起身挺直腰，道：“芣苡知錯，無悔。請舅舅責罰。”
陸閔朝沈芣苡走過去，卻被沈曦搶先了一步。
“芣苡！”
其實林家主和沈家主是在配合，眾人都想要一個解釋，沈家主也沒辦法。他們說是去了偏殿，可這發生的全部都是看到了聽到了的。只是林家主攔着，誰也出不去，直到陸家主走進來。
沈芣苡被沈曦扶了起來，眾人又坐回原位，陸歸時也把椅子讓給陸閔。一切又似沒發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