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片段1:
他是慶文十九年的進士,入翰林院做編修的時候,久居宦場閱歷豐富的父親就告訴他‘官場多險毒之人,你的心太直,不通世故又不會玩手段,是適應不了官場這種險惡的環境,要在官場生存,就要改變自己,除了磨平稜角還要多長心眼。’
當時的他不懂父親話中的意思,後來編修的位置還沒坐熱就被‘天大的好事’砸中,替聖上去西北巡茶,這一路走過的陰謀詭計足以使他學會沉默。
他在詔獄裏足足呆了五六個月,等出詔獄時,大銘朝翻天覆地的全變了樣,而他也罕見的迷茫起來。
“楊大人,太陽曬人,您還在等啊?”鎮撫司門前的錦衣衛見着他有些無奈:“我們大人最近一直在宮裏,您還是別等了。”
楊一清抹掉額頭的汗,微微笑道:“明天我就要去西北赴任,想再見見老朋友。”
新皇對他的過往既往不咎,反而委以重任,他要接管的正是曹丙燁的爛攤子,這一去山高水長,恐無再見之日。
他想見老朋友,可惜老朋友並不想見他。
這一別就是五十餘年,從京都到西北再重回京都,兒孫繞膝,官拜一品,都沒能抹平楊一清心中的遺憾,最後連她埋骨的墳塋都沒能找到。
據說她是自盡,走的時候身無長物,抄家也只抄出幾箱衣物和書籍,負責抄家的欽差大人認為不合實際,又對其親信嚴加逼供,奈何再也抄不出更多銀兩。
民間都說她知道自己會有這樣的結果,早把錢揮霍了。
江半夏的時代就這樣慘烈結束了,沒有人知道她走的時候是不是心如止水再無不甘?時過境遷百年光陰一閃而過,大銘大廈將傾無人匡扶時人們又想起了她,希冀再出一個扭轉乾坤之人,可惜無力回天。
片段2:
小皇帝年幼的時候最崇拜的人就是江半夏,年齡的增長並未使她衰老反而沉澱出更為動人心魄的魅力,她有勇有謀又狡黠如狐,讓人忍不住去崇拜她。
就是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人,讓小皇帝對身邊女性的要求更加苛刻起來,他看不上年輕天真的少女,反而更喜歡年長些的女人,體態婀娜又有着經歷世事的枯萎凋敗感,這樣的吸引是致命的。
小皇帝盯上了趙櫻了,他兄長的女人,那是一個滿心滿眼寫着算計的女人,表面溫柔善良實則比任何人都要貪婪,他不介意也不在乎,只有這樣的人才能使他得到片刻的慰藉,驅趕不斷重複的噩夢。
江半夏雷厲風行的改革觸碰到許多人的利益,能殺的不能殺的她都殺了,仇恨就像滴漏里的水越攢越多,最後衝垮了大壩。
她死後,小皇帝才漸漸從舊夢中醒來,也漸漸聽到朝中不同的聲音,年輕的皇帝開始質疑自己當初的崇拜是否真實存在,真的有那麼完美的人嗎?
不論如何,都問不出來了。
片段三:
他的母親是胥吏的女兒,後來嫁給了在錦衣衛當差的父親,慶文二年時他才三歲,那天時值早春,天上還能看到銜泥歸巢的燕子,父親走的時候交待他乖乖和娘呆在家,晚上回來給他帶飴糖吃。
可這天父親走了就再沒有回來,母親告訴他父親是被東廠的人害了,但他後來才知道父親做了什麼。
“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帶着你娘走吧。”江半夏掏出一包沉甸甸的銀兩:“能走多遠走多遠。”
當年龐中有恩於他父親,於是他的父親在慶文二年的某天裏幫助龐中送走了他的兒女,後來東窗事發被梟首示眾。
他母親的恨在時間長河裏逐漸變成執念,從恨東廠的人到恨讓他父親送命的人,這種遷移使她在某些時候迸發出比常人更加執拗的想法。
“是我不對。”何喬倚抱頭痛哭,他愚孝愚忠。
“不是你,是他們。”
那些人早盯上了朝廷的爛賬,這些穿針引線的導火索都只是手段的一種,她想起白蓮教主,以及不斷騷擾邊境的倭寇。
慶文二年的大案絕不能翻案,一旦翻案又將死掉一批人,本就風雨飄搖的大銘會陷入無人可用的境地,這些人應該是看到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