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身死

九、身死

胡家娘子是被東兒的呼喊聲叫醒的,她頭撞在井壁上,血一直沒有止住,腿在落下來的時候也摔折了,此刻渾身劇痛。

東兒一聲聲帶着哭腔的娘親傳到耳中,她能感受到孩子有多恐懼。那是她自小帶在身邊,從未離開過自己的孩子。

“娘親,你在哪啊,你快點回來啊!”孩子的聲音從屋內到屋外,從開始的哭號到最後變成了小聲的抽泣,再到後來,已經嘶啞到沒有辦法發出聲音,只是一段段的咳嗽和哽咽。

胡家娘子想要回應,卻發現自己一點聲音都無法發出,她試圖挪動自己的身體,卻發現除了手指,全身都沒法動彈。焦急掙扎像有一團火在她胸間,要把她燃燒殆盡。

“娘親,你是不是不要東兒了啊,東兒會乖的。”聽着孩子一點點變弱,看着光線從井口照進來,天亮又天黑,胡家娘子知道自己兩天未進滴水了,而上面的東兒離開了自己,也是無法活下去的。

她此時無比疼恨東兒的聽話,自己搬來后,擔心東兒走丟,曾經再三告誡他,不可以離開院子,東兒真的就從未跨出過院門。她起先還想着或許有鄰居會路過,發現東兒,可是兩天過去了,並沒有人來過。

再這樣下去,東兒和自己都會活活餓死在這裏。

就在她萬念俱灰時,突然發現頭頂處有一顆葉片橢圓,深紅色的小草。

這是莽草,山海經中說,《山海經》:葌山,其下多青雄黃,有木焉,其狀如棠而赤葉,名曰莽草,可以毒魚。《本草圖經》也有記載:“莽草,今南中州郡及蜀川皆有之。木若石南而葉稀,無花實。五月、七月間采葉陰乾。一說藤生,繞木石間,見血封喉。”

胡家娘子不識字,但這莽草和八角長得極為相似,胡大之前腌制肉類常用八角,於是胡家娘子經常去藥店幫他買,藥店的老師傅在閑時跟她提過,莽草和八角唯一不同的就是葉片的顏色,莽草是鮮紅或者暗紅,所以她就記下來。

活着爬不出去,死了變成鬼,就能出去了。

想到在上面日漸虛弱的東兒,胡家娘子狠狠咬牙,用盡全身力氣,伸出手去,拽下了那株莽草。

望着手裏如血般嫣紅的葉片,胡家娘子眼淚順着臉頰流下,落到已經乾涸裂開的嘴唇上。她望着井口那一方天空,微微一笑,將莽草吞進肚中。

“吞下那莽草后,不到半柱香,我便疼得死去活來,就在我疼得受不了時,突然覺得渾身一下子輕鬆了。整個人輕飄飄地從井中飛了起來,落到了院中。”

胡家娘子此時的眼神清明了起來,她緩緩站起身來,走到桌前,招呼丁丁他們坐下。

“幸好我及時出來,東兒當時已經餓得暈死過去。我給煮了粥,一勺一勺餵了,直到他醒過來,抱着我喊娘親,我才覺得空落落的心一下子填滿了,我又活了。”

“可是,你其實只是一縷魂魄。”丁丁依舊淡然地道。

“胡家娘子,你,實在是太慘了。”此時朱陶已經哭得快抽過去了,他乾脆一把抱住胡家娘子,爬在她身上哭起來。林楨也背過身去偷偷抹去眼角的淚。

胡家娘子有些手足無措,她不停擺手,“我不可憐,當過媽的都知道,這其實不算什麼,為了孩子我們什麼都可以。”

“這就是女子本弱,為母則剛吧。”林楨上前將朱陶拉開,看向胡家娘子的眼神中充滿敬佩。

“所以你就以一絲魂魄為行,照顧起東兒,所以別人才不知道你已經死去許久了。”丁丁道。

“嗯,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人死了應該只有個魂兒,但我能在白日行走,還能實實在在的能摸到東兒和其他的東西,除了身體輕便了些,和之前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我發現自己再也無法離開這個院子。就好像有一堵無形的牆立在我面前,無法再邁出半步。”胡家娘子困惑地搖了搖頭。

“那東兒後面去哪了?”朱陶被推開以後,突然想起了,故事裏描述的人,最重要的那一個此時並不在屋中。

“東兒!”聽到這個名字,剛剛還清醒着的胡家娘子突然一下子慌亂了起來。“東兒,我的東兒。”她瘋了似得在屋中四下尋找,將一應傢具都推倒在地。林楨想要上前拉住她,卻被丁丁用眼神制止。

“東兒出去了。”

“對,東兒出去了。”胡家娘子似乎又想起了什麼。“他追着小雞出了院子,可是我走不出去啊,怎麼辦啊,無論我試多少次我都出不去啊。”她一把抓住丁丁的衣角,“求求你,把我的東兒找回了啊,幫我把他帶回來啊,他一個人在外面怎麼辦啊。”

胡家娘子跪在丁丁面前,“東兒走了以後,我就慢慢記不起事情了。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我知道你很厲害,所以求求你幫我把東兒找回了吧,我給你磕頭了。”說著,不停地重重的磕頭,任憑林楨和朱陶怎麼扶都不肯起來。

“好,我將你兒子帶回來,但是作為交換,你也要給我一樣東西,可以嗎?”丁丁俯身望着胡家娘子。

“好好,只要能把東兒帶回來,你要什麼,我都答應。”

“如果我要你魂飛魄散呢?”

林楨和朱陶俱是一驚,胡家娘子卻急切地點頭,“我都死過一次了,只要能找回東兒,待我好好安頓他以後,魂飛魄散也罷,下十八層地獄受永世煎熬也罷,我無怨無悔。”

“好!你們兩個在這裏陪着她。”丁丁說罷,頭也不回地轉身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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