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深的刺

最深的刺

月光照進窗檯,照亮了所有回憶。

大學的時候,董晨風經常坐火車去學校找路思雨,每次路思雨在見到他的樣子,就像是一名幼兒園的小朋友,看到自己的家長一樣,興高采烈的奔跑着撲向他懷裏,即便有時候他們每周都會見一次面,她也會說:“你終於來了,我好想你。”

那個時候總覺得她太粘人了,還曾經開玩笑地跟她說:“你這麼依賴我,那萬一有一天我離開你了,你是不是得哭死啊?”

“你為什麼突然這麼問?”路思雨表情緊張的就像是他真的要離開一樣。

董晨風拍拍她的腦袋,用極度寵溺的語氣說著,“傻瓜,你那麼緊張幹什麼,我就是假設一下。”

“假設也不行,說好了永遠不分手的,不許耍賴。”路思雨當時說這話的時候特別的義正言辭。

那個時候,不只是董晨風,就連他身邊的朋友、同學也都覺得,只要他不提分手,他們就會永遠在一起,因為路思雨總是一副這輩子都跟定了他的樣子。

顧嵐在一旁聽着,笑着說,“看來你們以前還挺甜蜜的,能看得出來她是個很單純的姑娘,不過,我從舅媽那裏也聽到了一些關於她的事情,但是總覺得舅媽在對她的評價里,有些個人情緒在,尤其說她冷血無情的時候我覺得肯定是誇張了,就我今天下午跟她的接觸來看,我覺得她不是那樣的人,如果她真的是,你也不會喜歡她這麼多年。”

董晨風點點頭,“是啊,如果她真的那麼冷血無情。。。。。。”董晨風沉默了片刻,“不過,在分手這件事上,她確實挺無情的。”

兩個人繼續在小吃街漫步,董晨風跟顧嵐說起了路思雨的身世,“路思雨的父母很早就不在一起了,她的爸爸一直在穗城工作,也有了新的家庭,她的爺爺在她兩歲的時候就過世了,她一直跟奶奶生活在一起。初中以前,她們一直都在寒城下面的一個小縣城裏,是後來才搬到市裏的。”

顧嵐點點頭,“哦,怪不得,舅媽說她是從小地方來的。”

董晨風搖搖頭,“我媽總是有一些奇怪的偏見,不過說到路思雨冷血無情,我想有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為我吧,在我把路思雨帶回家見我父母那天,我就跟他們說,等我22歲生日一過,我就想跟她去民政局領證,婚禮就等我們畢業以後再辦。可是沒等到我生日那天,我就被分手了,我媽看到我當時失戀的樣子,很心疼,覺得她傷害了我,我想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還有一部分原因我是不信的,我媽從路思雨初中班主任那裏得知到,路思雨一直都沒辦法接受她的后媽,也無法原諒她爸爸跟她媽媽分開這件事,所以路思雨經常會對他們惡語相向,甚至有時候會跟她后媽大打出手,我媽覺得她這麼做有些目無尊長,很不懂事。”

顧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樣子看着董晨風,“真的假的?路思雨會打她后媽?天吶,真是令人難以想像。”

董晨風微微點頭,“你也不信吧,其實我也不信,不過我媽卻深信不疑,覺得老師沒必要騙她。”

顧嵐拖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舅媽這麼想,也不是沒道理吧,畢竟你爸是咱們寒城的市教育局局長,媽媽又是銀行副行長,這事兒又是從一名老師嘴裏說出來的,不信吧,覺得好像他們確實沒必要撒謊,可是,也真的很難讓人信服,那你有求證過嗎?”

董晨風搖搖頭,“沒有,這些是在我們分手之後我媽才告訴我的。”

顧嵐皺着眉頭問:“都分手了,舅媽還跟你說她這些幹嘛?”

“可能是希望我能儘快地從那段感情里走出來吧,那個時候她總替我感到不值,說我眼光不好。”董晨風苦笑着,自言自語,“愛了就是愛了,哪有值不值的。”

顧嵐聽到董晨風媽媽的話后,很無奈的說著,“舅媽總是有一些門第觀念。不過,如果路思雨跟她后媽的關係那麼差,那會不會是因為她親生母親的關係?或者是她奶奶的原因?你見過她們嗎?”

董晨風仔細想了一下,告訴顧嵐,“我想這兩種情況都是不可能的,我見過他奶奶,是一個非常和善的老人,在這樣的家庭里長大,路思雨性格還能這麼好,我想跟她的教育絕對有很大的關係,而且我當時接路思雨去我家的時候,她奶奶哭着告訴我,讓我好好照顧她,說她是個很可憐的孩子,也請我爸媽不要嫌棄她的出身,至於她的媽媽,路思雨在她讀大學以前從來都沒有見過。”

“從來都沒有見過?也就是說她從來都沒有跟自己父母生活在一起過?”顧嵐再一次表示驚訝。

董晨風點點頭。

聽到這裏,顧嵐有些揪心,“那她確實挺可憐的,她奶奶也真的挺不容易。留守兒童還能在過年的時候等來自己的父母,她這樣的情況,真令人心酸,那她後來是怎麼見到她媽媽的?”

“她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那天,跟我說她想找她媽媽,想要告訴她這個好消息,但是她手裏只有她媽媽年輕時的一張照片,其他什麼都不知道,路思雨跟她媽媽長得非常像,可能在其他人眼裏,她比路思雨還要漂亮一些。我們一開始覺得應該不難找,可是,找了大半年都沒有下落。”

顧嵐這時突然打斷,“她奶奶肯定知道她媽媽是哪裏人啊,找她姥姥家不就知道她媽媽在哪了嗎?”

“我當時也是這麼跟她說的,但是她奶奶從小就告訴她,不讓她去找她媽媽,而且態度非常嚴厲,每次只要她提起,她的奶奶就會發很大的脾氣,所以找她媽媽這事兒,她是一定不能讓她奶奶發現的。”

董晨風繼續說著,“大一暑假的某一天,她很興奮地跟我打電話說她在離縣找到了她媽媽,不過從那回來后她難受了很久,是那種一提起她媽媽,她就會哭到不行的那種難受,我問她怎麼了,她只說她媽媽很不容易,過得很辛苦。每次看到她那個傷心的樣子,我也就不敢再提了。我想跟你一起去看她媽媽,但是她拒絕了。”

“再之後,她就開始做各種兼職,省吃儉用的,說要攢錢,那段時間我給她打電話,十次有七次她是在工作的,我想給她打一些錢過去,我不希望她那麼辛苦,但是她不要,態度非常的堅持。大二那年的國慶節,她給她媽媽封了一個大紅包,還給她買了好多衣服,那時候她說,孝順她媽媽的錢一定要自己親手掙來的才有意義。”

顧嵐沒有想到路思雨的家庭會是這樣的,也沒想到在面對一個從來沒有養育過自己的母親時,她不但沒有抱怨,還體諒她的不易,尤其說一定要用自己親手掙來的血汗錢去孝敬她的媽媽。這麼懂事的女孩兒,怎麼舅媽還那麼不喜歡她。

顧嵐看着董晨風問:“這麼好的女孩兒,你不打算追回來嗎?”

董晨風一副無奈的表情,語氣里透着憂傷,“她已經不愛我了,勉強也沒什麼意思。”

晚飯過後,路思雨跟廖潔坐在小吃街的休息椅上,聊着他們以前發生的趣事,時不時的發出很爽朗的笑聲。

廖潔問路思雨:“你還記得有一年冬天,我給陳小義織的那條圍脖嗎?”

路思雨突然笑起來,“就是陳小義收到之後懷疑你送給他的是一根上吊繩兒的那個嗎?”

廖潔一邊笑着一邊瘋狂點頭,“對對對,他前幾天在家收拾東西的時候特地拍給我看,我沒想到他到現在還留着,她媽也以為那是一條繩子,還說要綁棉被用,真是太搞笑了。”

路思雨聽后也呵呵的笑了起來,安撫她說:“第一次嘛,能堅持織完就不錯了,不要對自己太嚴格。”

廖潔卻說:“不過我真的很佩服你,學的快,織的也快,還把那些織好的圍巾,拿去附近的夜市上賣,了不起。”說著話還衝她豎起了大拇指。

路思雨笑笑,故意去拍打廖潔的手,說她誇張了,隨後低下頭,眼神也暗淡了下來,那個時候,是大二寒假期間,寒城這邊也沒什麼兼職可做,所以她只能通過做一些手工活,掙一點錢了。

那年的冬天,最冷的時候零下十幾度,腳都凍的沒知覺了,風吹在臉上,就像是被誰在扇耳光一樣。晚上回家的時候路上太滑,很多時候有車也不敢騎,都是走着回去。

在路思雨的記憶里,再也沒有遇到過像那年一樣,那麼冷的冬天。

回去的車上,廖潔問路思雨:“明天,叔叔跟阿姨就要從穗城回來了吧?那你訂好酒店了嗎?”

路思雨點點頭,“訂好了,東西也收拾好了,奶奶說,他們這次回來只住一天。”

“奶奶這次也跟他們一起回去嗎?為什麼?”廖潔好奇地詢問。

路思雨想了想說,“我想大概是因為路憶晴吧,一個月前,奶奶準備去穗城的時候,只跟我說爸爸的那個女兒生病了,不過她沒說是什麼病,我想應該很嚴重吧,不然他們這次也不會只住一天。”

廖潔點點頭繼續說著:“他們要一直不回來該有多好,今天出門的時候我媽還問我來着,說你是不是又該搬出去了。”

路思雨聽到“又該”這兩個字突然笑了起來,笑着笑着眼眶就紅了,那有什麼辦法呢,其實也習慣了“行李我已經收拾好了,一會兒你上去幫我拿下來吧,我在下面等你。”

一家酒店,跟路思雨家在一條街上,這裏稍微有資歷一些的員工都認識她。

安頓好一切之後,廖潔叮囑路思雨讓她明天就在這裏好好休息,不過,她看了一下路思雨的腿之後,又有些擔心,“你現在這樣,後天還怎麼去離縣看余媽?”

路思雨拿起廖潔給她買的傘,“就拿這個去啊,實在不行租個輪椅?總不能不去吧,我媽一個人在那裏一定很想我。”

“行,那明天我買好去離縣需要準備的東西給你送過來,你就不要出去了,好好休息,興許到了後天,你的腿就會好很多。”

路思雨感動的抱住了廖潔,眼含熱淚的對她說了聲謝謝。

“嗨,謝什麼,朋友之間說謝就見外了,需要什麼就給我打電話,不早了,休息吧。”廖潔心疼的拍了拍她的後背。

廖潔走後,路思雨從行李箱裏,拿出了一個裝有黑白照片的相框,照片上的人是她媽媽。

路思雨看着那張照片,發了好長時間的呆。

雖然很多人都說,她媽媽的離開其實是一種自我解脫,但是路思雨依然覺得,如果她當初沒有去找她,沒有認她,就不會讓她原本就已經不幸的生活再一次雪上加霜,如果當初她沒有跟她媽媽說那些話,她也許就不會選擇自殺了。

三年了,這是她心裏最深的一根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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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似你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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