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見君上入無盡洞天
仙尊殿·無盡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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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階上桌案前,小手執筆,大手握着小手,引向硯中點點,筆尖着墨。修長的指尖在小手上着力,提向紙卷上一抹,筆勢行雲流水,山石雄勁之姿頓然騰出畫來。
握着筆的男孩為這一筆驚嘆,忽然感到手被鬆開了,忙抬頭向身後人嗔怪道:“天君哥哥,你欺負人。”
“哦?”身後的人溫柔輕笑着應聲,“這從何說來?”
“你就是欺負尋棠手拙,尋棠原畫得好歹還看不出大錯,你這一筆畫完了,整張畫就成了只有這一筆能看了。”
“那我可要鳴冤了,先頭是誰說的,這一處不知如何落筆,問本尊求教的呀?”
聽他有意調侃,蔣尋棠紅着臉將筆擱在一旁,耍小脾氣道:“今兒累了,不畫了!”
蔣蘭宮笑彎一雙長媚眼,揉揉蔣尋棠的小腦袋。蔣尋棠馬上把那點不高興都忘了,也不顧身邊服侍筆墨的人還在,拉着蔣蘭宮的袖口就往他懷裏鑽,蔣蘭宮正拿他沒辦法,忽聞殿外拖着長聲的傳報:“青冥君——請見——!”
“宣。”蔣蘭宮示意。
“宣——青冥君——上殿——!”
蔣蘭宮聽罷表情有些微僵,隨即避開蔣尋棠,朝周圍人低聲怨道:“上什麼殿?早定了要宣‘覲見’,這些人長的腦袋都是擺設?”
侍立的人急忙跪下來一個:“君上息怒,今天當值的侍衛老婆生孩子,請假回家了,這人是新近補上來的,不懂規矩,馬上就換掉。”
蔣蘭宮眉頭舒展,柔聲道:“舌頭切了,讓他長個記性。”
他揮揮手,讓這些侍從撤了畫具下去,蔣尋棠卻不肯走,蔣蘭宮便不勉強,許他坐在桌案邊等候。
沈賜進了大殿,取下斗笠,拱手行禮:“參見君上。”
蔣尋棠一看到他,馬上笑嘻嘻地跑過去:“青冥君!青冥君你可來了,上次流觴詩會就答應給尋棠吹笛子,現在該兌現了吧!”
蔣蘭宮站在玉階上垂目微笑:“鶴欽此行費心了。”
沈賜抬起頭來,方露出一張瘦長白凈的臉,在崇尚清淡俊秀之風的仙門來說倒也無功無過,只可惜兩眼上橫着一道舊疤,割破了這清淡圖景。這道疤似穿串兒似的穿過兩隻眼睛,傷得很深,他只能始終微微垂着眼瞼,半露的眼球只見白不見黑。
蔣尋棠繞着他跑了兩圈,訝異地抬頭沖蔣蘭宮說:“天君哥哥,青冥君面紗破了,肯定是經歷了好一場切磋!”
“棠兒,休要無禮。”蔣蘭宮擺手勢叫他,蔣尋棠乖乖地溜達回來了。
沈賜聽蔣尋棠說斗笠的事,便再次示禮,道:“正如尋棠所猜,此行是有些小插曲。君上,請單獨給我些時間,待我與您詳細稟報。”
蔣蘭宮會意,拍拍蔣尋棠的肩頭,蔣尋棠抿着嘴賴了一會兒,到底聽話退了下去。沈賜上前,向蔣蘭宮帖耳講了幾句話,蔣蘭宮長媚眼中神色一轉,並無太大反應。待他說完,也只是點點頭道:“曉得了。你回府上好生休整。”
“君上,這幾日單弦要到了,是不是該給無盡洞天增加些守備?”沈賜問。
蔣蘭宮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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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從進山門便慢下來,晃蕩到山頂竟花了一日。杜縈迴一路連着不吃不喝也沒正經衣服穿,全靠這身體原主練就的底子撐着,身上的傷也不見大好,上了山越來越冷,實在苦的很。
但他這幾日也和輪班駕車的修士搭上了話,得知這片山都是如今蔣家的,仙府名為“無盡洞天”。蔣蘭宮自封天君之前就相中了這塊風水寶地,揮金如土建了八年才有了今天的氣派。此地依仗天險,易守難攻,杜縈迴猜測,蔣蘭宮肯定知道想殺他的人太多,所以才千挑萬選了這麼個鬼地方。
沿路這麼看,蔣蘭宮的手筆還真了不得。這蔣氏仙府,雖坐落在重巒疊嶂之險峰,竟然像是把整座城都挪到了山上,從山腳往上,沿途房屋錯落相連,大道兩側人來人往。一直上山,一直看不見山,走到懸崖邊往對山一望,層層吊樓你疊着我我疊着你,彷彿不是房子建在山上,倒是高樓起成了座山似的。
再往高處走,市井氣便淡了,隨之而來的便是恢弘偉麗的大景,杜縈迴透過帘子縫隙看,迎面一道千仞垂壁,重重樓閣倚山而建,連片相接的屋頂一色天青琉璃瓦,主殿兩側一對闕樓高聳,大有震懾之姿。
上來以後,杜縈迴忽然感覺車走得平穩了,不一會兒車隊停在主殿前,杜縈迴被拉下了車,這才瞧見山頂殿前這片跑馬場似的寬闊大坪,修士列隊而過,摩肩接踵,既繁盛又森嚴。
杜縈迴還沒看夠,主殿前便有人喊了起來:
“帶——魔尊單弦——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