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提前回府
正是初秋。
“八角，你說咱們姑娘都在莊子上住了八年了，府裏面怎麼忽然就來了人，要接姑娘回去？”
“噓，你小點聲，仔細姑娘聽見了心裏不痛快！”被喚作八角的小丫頭，伸出手來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即小心翼翼的轉頭，掀開車簾往裏面看了眼。
見車內的人睡得安穩，這才鬆了口氣，壓低聲音，“這有什麼稀奇的，好歹咱們姑娘也是二房的嫡女，當年要不是老太太非說雙生不吉，咱們姑娘也不會被送到莊子去！”
“話是這麼說……”丁香遲疑着，“咱們當年是隨着姑娘一起走的，這些年除了送來的東西，就沒見過旁人。”
“如今姑娘大了，忽然想着接回去了，我就怕裏面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別是要把咱們姑娘賣了！”
“混說些什麼！”狠狠瞪了丁香一眼，八角伸出手來，在她臉上擰了下，“就要回府了，你若還跟在莊子時，總是渾說，仔細到時候有姑姑打你的嘴！”
車輪碾在地上的軋軋聲，伴隨着小丫頭的低語，傳進馬車中。
沈雲瀾睜開眼，抬手掀起一角車簾，向著外面看去，眼中閃過愉悅。
能重生可真好，她都已經忘了，有一雙好眼睛是怎樣的感覺？
眼見着馬車拐過一個彎，到了大路上，她放下車簾，倚在車壁上。
再有個把時辰，就能進城了。
這條路，前世的時候她曾走過，當時也是沈家要接她回府，猶記得那會兒滿心雀躍。
但那時候，她十二歲，而如今，她才八歲。
自打醒過來，發現自己回到了八歲那年，她就琢磨着怎麼能提前回府。
倒是瞌睡了有人遞枕頭，她心念才動，沈府就派了人來，她心裏的疑惑跟丁香一樣，只不過，她想的是，為何好端端的，就提前了呢？
——
“姑娘，咱們到了。”馬車外，八角的聲音傳來，沈雲瀾打了個激靈，重新睜開眼。
竟然真睡過去了，還夢到了前世的事情，實在是破壞心情。
伸手揉了揉臉，還沒等八角上前掀開車簾，她便自己動手，從馬車裏鑽了出來。
看也不看擺好的腳凳，“噌”的一下跳了下來。
“姑娘！”嚇了八角一跳，趕緊湊上前看她，“您也不怕摔了！”
“沒事。”嘿嘿一笑，別說是這麼高了，再高一些，她也曾跳過，是被人逼得。
“六姑娘回來啦！”從馬車進城開始，就有人先一步回到府中報信。
因此，早就有人站在門口等候，見沈雲瀾從馬車上跳下來，不由得面面相覷，還是和姑姑笑着招呼了一聲，帶着人迎上來。
沈雲瀾識得她，她是母親崔氏身邊的人，上一世也是她帶人來迎的。
“和姑姑好。”脆生生的打了聲招呼，沈雲瀾抬腳就往裏面走。
和姑姑愣了下，也不知是因為她那聲招呼，還是她如此的輕車熟路。
沈雲瀾是重生的，就算沒人在前面帶路，哪裏是哪裏的，她也都知道。
她還知道，再往前走一會兒，大概就能碰見她的三嬸鄭氏。
“這便是雲瀾吧？都長成大姑娘了，當年往莊子送的時候，才這麼大點……”熟悉的聲音夾着熟悉的話，如同沈雲瀾預料，果然，就遇見了鄭氏。
她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來比劃着，緊接着，仿若忽然想起什麼，收回手來掩住了唇，看向沈雲瀾的目光中，便多了歉意。
“瞧我這嘴，雲瀾可千萬別跟三嬸生氣。”
沈雲瀾笑了，她這位三嬸，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會裝。
當年她之所以會被送到莊子去，不僅僅是因為老太太的執拗，她這位三嬸可沒少在裏面添磚加瓦。
只可惜，上輩子她“眼瞎”，分不清好賴，到後來就變成了真的瞎子。
前世在莊子裏住了十幾年，從來都是只見東西不見人，身邊又總有人說這說那，她心裏漸漸積了怨。
能被接回府里，她其實是高興的，可這一路，耳邊就沒消停過。
回到府中，雖有和姑姑來迎，可頭一個見到的不是親娘，也不是親姐，而是三嬸鄭氏。
本就滿心怨懟，又聽了挑唆，以至於見到親娘跟親姐后，衝著她們發了好大的火。
親娘本就體弱，見到女兒的喜悅連着無從辯白的倉皇，導致她吐血昏了過去。
沒記錯的話，鄭氏接着還要再說幾句話，只是放在這一世得改改年數。
“雲瀾在外八年，才終於回來，二嫂這個做娘的不出來就罷了，怎地雲錦也不出來？到底是分開八年，彼此間都生疏了。”
沈雲瀾正想着，鄭氏便一字不差的，將她在心裏想的，全都說了出來。
“撲哧”一聲，她笑出聲來。
鄭氏說這些話的時候，是打量着沈雲瀾臉色說的，這些年，她雖然在莊子裏，可一舉一動的，自己總有法子知曉。
原以為一番話說出來，臉色肯定要變，沒想到她竟笑了。
“三嬸，您看侄女可親？”笑盈盈的看着鄭氏，沈雲瀾問了一句。
鄭氏心中疑惑着，下意識便回了，“自然是親的，當年三嬸可是看着你出生的！”
“那便是了，您只是看着我生的，就跟我親，更遑論我親娘跟阿姐？況且，這不有和姑姑在嗎？又遇見了三嬸，侄女心裏高興着呢！”
“三嬸，知道您瞧見我高興，只是我娘跟我姐都等着呢，不如咱們先進去，之後再聊？”
沒再給鄭氏說話的機會，沈雲瀾笑着提議道，她若不說，身旁立着的和姑姑，也要開口了。
“說的是，那咱們走吧。”沈雲瀾的話，讓鄭氏臉上的神情有瞬間凝固，很快又恢復自然，上前親昵的攬住沈雲瀾，往二房的正堂去。
“雲錦，不是說雲瀾進城了嗎？怎麼還沒回來？”
鴛鴦廳內，面色難看的崔氏靠坐在椅子上，不斷往雕花隔斷門處張望着，眼中儘是焦急。
若非身子不適，她定要親自出去迎自己的小女兒。
“娘莫急，我去看看。”安撫着崔氏，沈雲錦繞到堂前，才到門口，就見和姑姑在前面引路，身後跟着鄭氏和沈雲瀾。
瞧見鄭氏，沈雲錦的眼中極快閃過厭惡。
笑着招呼一聲三嬸，上前拉住沈雲瀾的手，不動聲色的將她跟鄭氏隔開，往屋子裏去。
鄭氏被落在身後，她看着姐妹倆的背影，略挑了挑眉，隨即伸手理了理鬢間的發，也滿面笑意的跟着進了屋。
重活一世，再見到親娘跟親姐，沈雲瀾滿心複雜，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
崔氏強撐着起身，踉蹌着到了閨女近前，一把將姐妹倆摟進懷中，放聲大哭起來。
然而，哭聲只持續片刻便戛然而止，伴隨着丫鬟婆子們的驚呼聲，崔氏竟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