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亡命途中行俠義
一個人,如果有了可以信賴和崇拜的偶像時,內心世界,便會變得輕鬆而又簡單。好像自己不再需要艱難的思考,如:方向、前途之類的問題。只需要緊緊的跟隨,明確的領會和堅決的執行,就可以了。
張志強在黃興的心裏,就是這樣一種偶像,是他心中的燈塔。他平時,只要按照張志強的指令,認真完成每項任務就可以,心裏從不問為什麼。因為,在他看來,張志強的一切決定,都是正確的。對張志強的無比信賴和崇拜,已經到了根深蹄固的程度。因為,那顆種子,是從小就播種在他的心田裏的。
然而,這種偶像的突然消失,卻將黃興從光明的世界,一下墜入了黑暗的深淵,讓他驚恐得不知所措。眼前的一切,已混沌成一片灰色,身心感覺,被魔咒般地掏空,變成了行屍走肉。
黃興此時,像個斷了線的風箏,開始了隨風飄蕩,漫無目標的人生里程。
老家不能回,自己畢竟是殺人犯。官府的通緝文書很快便會在老家出現。天下之大,哪裏才是他的容身之地?
王長貴是陝西漢中人,他二舅在西安是個大財主,府下開有染布坊,紙廠還有幾處商鋪。王長貴建議,先去二舅那裏謀個營生,等風頭過了,再作打算。黃興也就盲目的同意了。於是,二人便一路朝着西北方向奔去。
當時,雖然建立了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政府。但各地軍閥還是割據一方,互相不尿。黃興他們一路上,倒也比想像的順利。坐火車,換汽車。這一日,終於來到了和陝西,只有一河之隔的山西運城。
運城是個小縣城,看樣子,人口不像內地那樣稠密。戰亂的風波,到這裏好像舒緩了許多,街上的人們,總是不緊不慢地,張羅着各自的營生。
王長貴自踏上臨近陝西的土地,就興奮得像是吃了*似的,憋紅着臉,嘴裏絮絮叨叨個不停。平日裏南腔北調的口音,也變成了地道的陝西話。他拽着黃興來到一家麵館,扯着嗓子喊道:“兩碗油潑面!來快些。”
他喝了口小二端來的麵湯,像是自語般地嘟囔道:“可把人給饞日塌哩。”
環視了一眼四周,又略顯神秘的樣子說:“我給你說,陝西的油潑面,是面中一絕,陝西的婆姨都會弄。”
說著話,兩碗散發著濃重蔥蒜味的油潑面,便放在了面前。王長貴邊用筷子,愜意地攪拌着熱氣騰騰的面,邊咧嘴笑着瞄眼黃興,那意思是讓黃興照着他的樣子做。
王長貴稀里嘩啦吃完了一大碗面,又將面前的半碗麵湯灌下肚子,抹了抹嘴,自語般地說:“美日塌哩,總算垤飽肚子哩。”
餵飽了肚子,黃興依然像是丟了魂似地,跟着王長貴朝前走着。一面聽他喋喋不休地,講述着西安鐘樓多麼美,回民街的美食饞死人,以及漢中的婆姨美又白......
拐過北街,見巷子口圍着一群人,還吵吵嚷嚷個不停。王長貴一向愛瞅熱鬧,便神情有些興奮地擠進了人群。
原來,是個三十來歲的矮胖子,帶着四五個人在一家鏢局門口鬧事。只見矮胖子,衝著一位腿上纏着帶血的紗布,被兩個後生攙扶的老者,直嚷嚷:“馬老鏢頭!別說那些沒用的,現在就一句話:你給錢,咱走人!”
老人的身子,微微地顫了一下,花白的鬍鬚在微風中,飄溢着剛毅和無畏。
他艱難地朝前移了一步,聲音洪厚中帶着短促地說:“我不是說了么,是王管家不願走夜路,非要大白天的過困龍峪,我有啥辦法.你的貨被搶了,我也是一死兩傷。再說,我們還把王管家的屍首也給運了回來。”
矮個子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擺擺手說:“甭給我廢話,麻利給錢。不然,我就拆了你的鏢局。”
老人有些激動,用微微顫抖的手,指着矮胖子,努力提高着聲音,說:“你咋不講理呢?我和王管家是立過字據的,他跟鏢,路上他說了算,失鏢與我無關。”
老人說著,從上衣口袋摸出一張,按有鮮紅手印的字據遞了過去。矮胖子粗略地瞅了瞅,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抬手將字據撕碎,扔在了地上。擺出一副耍賴的樣子說:“貨是我的,他說了不算!你來快賠錢吧!”
老人身子微微地踉蹌了一下,蒼白的臉抽搐着,一口鮮血帶着壓力,噴射在了地上。身子一軟,便暈了過去。兩個後生,趕忙將老人架回了屋子。
看樣子,矮胖子並沒有就此罷手的意思。狡黠的目光,沖院內掃了一眼,笨拙的舉手朝身後擺了擺手,示意衝進院去。
就在此時,只見院內銀光一閃,一位十七八歲的姑娘,手提雪亮的寶劍,立在了門前。
姑娘雖稱不上很漂亮,但也算是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單就那副夾帶着慍怒的颯爽英姿,就讓人着實的愛憐。矮胖子見到姑娘,鼠眼一亮,扯着公雞嗓子囔嚷道:“吆呵,從哪兒蹦出個嫩丫頭,模樣兒倒是水靈得很。”
矮胖子說著,便呲着腥臭的黃牙,覥着臉,貼在了姑娘的胸前。只見姑娘當胸一掌,推開矮胖子,緊跟着抬手一劍,便朝他的咽喉刺去。矮胖子驚恐萬狀地腳下一軟,便倒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雪亮的劍鋒,已輕輕挑破了肩頭的衣服,又閃電般地收在了姑娘的胸前。
其實,行家看得出,姑娘並沒有真要傷他的意思,只不過是讓他見識厲害,知難而退罷了。哪知矮胖子不但不知深淺,反倒惱羞成怒。他像只斗敗的公雞似的,斜坐在地上,煩躁地揮動着粗短的手臂,餓狼般吼道:“彪子!你他娘的不長眼啊?放倒她!抬回去抵賬。”
應聲,從人群中竄出個彪形大漢。只見他,手拎一把九環大刀,虎目圓睜,便朝姑娘撲去。兩人打了幾個照面,姑娘漸漸體力不支,最後被逼到了牆根。
姑娘的劍被大漢的九環刀,重重地壓在了胸前。大漢猙獰地笑着,笤帚般雜亂的鬍鬚,在姑娘白嫩的臉上,掃來掃去,眼裏閃爍着下流無恥的光。
姑娘努力抵禦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那堆臭肉,粉白的臉,漸漸由紅變成叫人憐惜的慘白。
就在姑娘無助的閉上,閃現着憤怒目光的雙眼時,一粒桃核大小的石子,不偏不倚地飛射在了大漢的手背上,只聽“噹啷”一聲,大刀落地。緊接着,大漢呲牙咧嘴地捂着巨疼的手,扭曲着被雜亂的鬍鬚,半掩的臉,雷聲般的叫嚷道:“誰?是誰下的暗手?有本事,出來和爺爺我過過手!”
黃興不緊不慢地走出人群,矮胖子慌忙爬起身,瞪着一雙豆眼,嚷嚷道:“你是哪裏冒出的蔥?也敢管大爺的閑事?”
黃興上前一步,聲音不卑不亢地說:“俺是馬老鏢頭的侄子,你說這事我該不該管?”
矮胖子撇着嘴,圍着黃興瞅了一陣,便沖大漢嚷道:“給我打!”
大漢早就急不可耐了,打聲還沒落地,人早已衝到了黃興面前。兩人一陣拳腳往來后,大漢便氣喘吁吁地只有招架,沒有還手之力了。黃興瞅准機會,飛起一腳重重勾踢在大漢的后脖頸上,大漢頓時像被掀倒的麻袋似的歪倒在地上。矮個子見勢不妙,慌忙招呼幾個手下,一起朝黃興衝來。四五個後生團團地圍住了黃興。
黃興毫無懼色,只見他指東打西,拳腳飛舞,四五個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此時,王長貴也忍不住,上來湊了熱鬧,倚牆而立的姑娘,此時也緩過了神,一陣雷雨般的拳腳,便落在了那幫後生的上身。眨眼功夫,地上東倒西歪的躺下了一片。一時間,疼痛的哎吆聲和圍觀者的叫好聲,並不和諧地交織在了一起。
黃興上前,一把拎起賴在地上的矮胖子,碗大的拳頭在他臉前晃了晃,說:“還要錢不?”
矮胖子兩腿篩糠似的,展現着身上幾處多餘的肉,兩手盲目地亂擺着,說:”不要了!不要了!好漢饒命。”
黃興鬆開手,聲調堅決地說:“口說無憑,你得立個字據,免得日後再耍賴。”
矮個子鼠眼閃電般地轉動了一下,隨即說:“成!成!”
不知啥時候,老鏢頭也被兩個後生攙扶着,走了過來。姑娘麻利地取來了紙筆,矮個子便無奈地寫下了,失貨原因由貨主引起,責任與鏢局無關的字據。帶着一群,一瘸一拐的後生,象群斗敗的野狗似的,耷拉着腦袋,消失在嬉笑的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