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無論賀小花如何不滿,如何不樂意,他還得安分度過幼兒時期。為了早日擺脫抱出抱入的境況,賀小花很努力練習坐,很努力揮動他的小手小腿,很努力吃,他不願意吃的母乳,很努力練習行走,哪怕兩條小短腿還是軟綿綿,也得吵着鬧着,讓楊燕兒挽起他的胳肢窩,讓他前後邁動兩條小短腿。
賀老大和楊燕兒開始時,還擔心了好些天,見小花好吃好睡,身體棒棒的,逐漸不放心上,而是把那梁秀怪責上,打定主意不讓長大的小花和梁秀兒子玩,也勒令小柱和小虎不準和梁家兩歲大的小子玩耍。只是天意這回事,從來不以人力而轉移。
南河村不大,只有六十來戶人,出門見着的,都多少帶點七繞八彎的親戚關係。村裏的事務由三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掌管,同時,也是由他們負責向縣城彙報南河村的大小事務。村子雖小,但五臟俱全,形形□的人都能在這裏碰上一兩戶,富戶,讀書人,日子過得艱難的貧農,失去么么,孤身帶孩子的男人,更有從良嫁人的哥兒。
村裏的日子過得平靜,男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歸,空閑時到縣城打打短工。么么和大叔更樂意聚集在村中間的大榕樹下,吹着小風,說說東家長,西家短。
楊燕兒也是這項活動的熱衷者,但自從他不待見梁秀后,只能專門挑些梁秀不在的時候出去,不見省得煩心。賀小花作為楊燕兒唯一的哥兒,自然也得帶出去見人。就這樣,賀小花在度過他的百日宴后,還得時不時在一群大叔么么手中轉悠,捏屁股,摸臉蛋更是時常發生。
恐懼的賀小花心裏恨啊,開始數次,每每楊燕兒要把他轉手遞給別人“觀賞”時,他都使出最大的力抓緊楊燕兒的衣服,不放手,死活不放手,但小嬰孩的力氣遠不如成年人,三兩下就被扯過去。
賀小花心裏埋怨,你看看清楚,別讓拍花子把你的寶貝哥兒抱走了。邊想着,邊繼續他的飛刀神功,小眼睛瞪得圓圓的。
到後來,賀小花發現自己越來越淡定了,甚至是視若無睹。當自己被轉手時,只是睜開眼睛看兩眼,又合上,該睡的睡,該發獃的發獃。賀小花感慨,說出“生活是一場悲劇,當你不能放抗時,坐下享受”這句名言的人,真真真知灼見啊。
是的,賀小花是在享受。每當賀小花被送出去摸兩下,隔些天就有衣着看上去不錯的人敲響賀老大家的大門,塞上一隻雞蛋,或者兩把時節蔬菜,來的么么還笑眯眯地對楊燕兒說,小哥兒得嬌貴些,說完又摸了小花兩把。
秋風一起,賀小花勉勉強強扯着楊燕兒衣角走上兩小步時,賀家開始秋忙了。
一家人聚集在小方桌,趁着天未完全黑透,就着點光吃晚飯。八歲的賀小柱和老爹賀老大一樣,都是埋頭苦幹,默不作聲的人,捧起大飯碗,大口大口往嘴裏扒稀粥,悶悶的。五歲的賀小虎則是個話多的,一上飯桌就大聲嚷嚷今天自己跑到那裏玩,見了誰誰,又打贏了誰誰,眼珠子總是滴溜溜的轉,每次都是等楊燕兒喂好小花,揪住小耳朵,才乖乖大口吃稀粥。
賀小花被楊燕兒抱在懷裏,小口小口喝着雞蛋羹。雞蛋在這個家裏是稀缺物,平常老母雞產下的蛋都被楊燕兒一隻一隻收起來,到縣城換點鹽和精肉。現在家裏多了些別人送的,楊燕兒都用在賀小花身上,就像來家裏看小花的么么說的,小哥兒總得嬌貴些。
“趁着天還亮,俺和小柱吃過飯再去田裏走一圈。你帶小虎留家裏。”賀老大吃得差不多,放下碗,邊喝水邊吩咐。
“這麼急,”楊燕兒摟緊小花,自己連忙扒兩口稀粥,“小柱和小虎留家裏看着小花。”
“不,你留下,家裏的事情也多,你忙完自己歇歇。俺想早些把銀絲稻收起來,咱們趕緊種點紹尾菜,時間捉得緊,咱們可種兩季。”賀老大扳扳手指頭,算了算,“開春后,咱一家子還能有點存糧。”
賀家不富裕,賀小花出生前,賀老大辛苦只能維持兩口和兩小子不餓,現在多了一個需要嬌貴着養的小哥,家裏馬上緊張起來。楊燕兒明白賀老大的心思,有心想勸,但無從說起。自己默默喝着粥,盤算着是不是到縣城接點針線活,好幫補一下家裏。
小花從楊燕兒懷中探出腦袋,銀絲稻,聽着挺貴重的,但自己記憶中沒有這樣植物。伸出小手拽拽楊燕兒衣角,啊啊,叫兩聲,小眼珠滴溜溜往外看。
楊燕兒拍拍小花的屁股,“花兒乖,留家裏陪阿么,阿爹和小柱哥要下地幹活。”
我知道你們要幹活,所以才要看嘛。扭扭小身體,掙扎着從楊燕兒懷中出來,搖搖晃晃要下地走。賀小花現在力氣大很多,楊燕兒單手差點抱不穩,嚇得忙放下飯碗,雙手抱起小花,輕輕哄着,“小花乖,小花不鬧。”
“就一會兒功夫,不打緊,俺帶小花去瞧瞧。”
“阿么,俺也去。”一旁的小虎眼巴巴看向楊燕兒,“阿么,俺看着小花兒。”
賀小花一聽有機會,馬上不扭小身體,學着小虎,眼巴巴看向楊燕兒。
楊燕兒想想,村子裏的人都認識,有什麼事,大聲喊一聲就聽見,而且有小虎看着小花兒,也不怕拍花子。點點頭,“可得看好小花。”
“嗯嗯。”小虎大力點小腦袋,還嘩啦啦地把碗裏剩下的粥扒嘴裏,生怕慢了賀老大和小柱丟下自己。
楊燕兒翻出家裏去縣城才用的大葵筐,裏面墊些舊衣服,把小花放進去,背起走兩圈,覺得還穩妥,就招來賀老大背上,還叮囑,“別太晚,天還有點亮,得趁着黑透前回來。”
賀老大應了兩聲,拿起農具,領着小柱和蹦跳着的小虎走出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