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拾

晨起入山採藥，不想竟忘了三月山裡如同稚童的臉一般說變就變，無奈只能暫且找個山洞躲避。山間暴雨如注，洞中水汽氤氳。閉目佇立在洞口聽着山間瀟瀟雨聲，回頭看到跟在自己身側的清朗少年的青澀眉眼不禁使我恍惚回到那年。

那也是同樣的三月天，清晨上山採藥，一個少年模樣的人說什麼也要跟在身後，看着他一臉的諂媚，我不禁鎖了下眉頭。行到一半時，竟下起了傾盆之雨，我和他便也是臨時尋個山洞躲避。之後我與他不歡而散，我衝出雨幕，將他留在那凄風苦雨中，逃一般的回到了玄醫門。至今每每回想他那時的眼神里包含了多少失落，悲傷和剪不斷的情愫都讓我心疼，可是我卻不記得自己認識他。

“師父？”少年的一聲師父將我從回憶中拉回。

“易谷，何事？”

“師父，我們何時回去？易谷有些餓了......”小少年垂頭有些委屈的說到。

我看着他這樣子不禁有些好笑起了逗弄之心“早上可是你自己不論怎麼說都要跟來的，怎得就沒想着帶些吃食乾糧的，現在餓了，為師也無能為力啊。”

“我也沒想到會下這攔路雨啊。師父.......”易谷與我相處許久，怎會聽不出是我故意逗他，所以也就肆無忌憚的討巧賣萌。

我笑笑搖搖頭“等雨勢漸歇我們就啟程返回。”從隨身背囊里拿出用布包好的乾糧遞給易谷。“你且先吃些乾糧墊墊肚子。真拿你沒辦法。”

“我就知道師父對我最好！”看着易谷拿起乾糧沒心沒肺的吃起來我不禁又一次陷入回憶。

易谷是我去為凌澈修到那佈滿毒瘴的鹿鳴谷中採藥時撿回來的。依稀記得那時自己對凌澈修執念已深，為救他性命，不顧他人勸阻不惜獨闖鹿鳴谷。但是當時奇怪的是我入谷時谷內瘴氣已盡散，毒蟲野獸也蹤跡全無，就連看守那聖芝草的獨眼拾參噬陰狸也不見蹤影，只留下一地殘血和一支赤色琉璃耳墜。相必是哪位英勇的女俠士在和那怪物纏鬥時不小心遺落的，不過這耳墜觸肌升溫想來應是難得一見的好寶貝，於是小心翼翼將耳墜收好，取了三株聖芝草留了張字條就離去了。只是那時正是凌澈修性命攸關之際，也不知她何時歸來，所以想着待到女俠士返回時發現不見了耳墜，又看到我留的字條應該會來玄醫門尋我，屆時我再好好向她道謝。

就在我出谷的必經之路邊發現了一名白白嫩嫩的稚童，也不知是誰家的孩子竟走失在這危機四伏的鹿鳴谷中。

“小包子，你叫什麼名字啊？”我上前俯身詢問。

這個小包子的眼神有些奇怪，直直看着我卻又不回答我的問題，難不成是智障兒童因此並非走失而是慘遭狠心父母遺棄？

“小包子，你的父母呢？”我又一次試探的詢問，看他對我笑着搖搖頭，眼神倒很是清明，看來不是傻子，難不成是不會說話的小啞巴？但是當時時間緊急來不及再刨根問底下去，便先帶回玄醫門準備治好他的病後再仔細詢問。

“小包子，你願不願意與姐姐走？”這小包子聽到我的話后愣了愣隨後又飛快的點頭。

於是我抱着他回到了玄醫門，只是這一路上無論我說什麼問什麼他都只是抱着我的脖子笑。

“師父，雨停了！”

聽到易谷的話后我收起來思緒。不知為何每每看到易谷總是想起過往種種。

“好，我們回去吧。”我起身負手走向洞外，回頭髮現身後的易谷站住未動，目光里有一絲複雜的情愫一閃而過。

“師父，你看這雨歇後的山中真美。”負在身後的手略微一顫，難以置信的望向他。這才發現易谷的眼中確是一汪池水般的平靜。他不解的看向我，我微怔，瞬即錯開他的眼睛匆匆轉身向山下走去。

“師父，你怎麼了？”易谷追在我身後問我。

“沒事，時辰不早了，門中還有許多未處理之事，我們快些下山去吧。”無人知曉的是那個人也曾用同樣的語氣好像與我說過這類似的話。“師姐，你看這雨真美。”這話似有魔咒一般總讓我想起那時在洞中他飽含情愫的雙目，胸中似有鈍器錘心，竟有些難以呼吸。怕易谷察覺異樣，我悄無聲息地趕緊調理內息將這股異痛壓抑下去。

山中雨歇後，枯樹抽芽，百草復蘇，初春氣息愈漸濃郁。聞着清新的空氣思緒漸遠，看着身邊的易谷心中有了些許安慰，至少我還是完成了師父的一項夙願，便是收一弟子傳授醫道。自己至今做的錯事實在太多，辜負的人也太多，如今可以苟活於世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賜。現下除了好好打理玄醫門門中事務外便是好好栽培易谷了。可惜這孩子的親生父母至今都下落不明，易谷得不到他父親的心頭血為引便是無法練就玄醫門中仙法修鍊飛升成仙，至今還只是肉體凡胎。歷代玄醫門門主都是修仙之人，卻又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仙人，而是被稱為仙魅。仙魅並無大愛世人憐憫蒼生之心，行事作風只隨自己心意。師父王鷺辰世人皆稱他為鬼醫仙，只因師父一身精湛醫術卻無主動治病救人之心，凡來求醫者都要根據病情嚴重與否而付出相應的代價。不僅如此，師父此生殺的人比救的人還多，因此被正統仙人所不齒，在我獨闖鹿鳴谷取草之際，糾集其他仙人將師父斬殺於戮仙崖中。而當時我是門中大弟子，既不是天賦最高的，又不在門中。實則師弟顏曦最有天份，也最被師父器重，師父身死之前就下落不明。現在想想他失蹤的時間也卻是蹊蹺。沒想到師父卻臨時傳位與我，要我完成他的三個臨終之願。一是儘快收得一天資聰穎之徒。二是盡心打理好玄醫門。三便是要我找到顏曦，將靈草集交與他保管。前兩項我已然做到，可是關於最後一項中，顏曦是誰我腦中卻毫無記憶。

易谷見我一路臉色陰沉並未言語，便也再無其它言語。

“你知我為何喚你為易谷嗎？”我拉回思緒轉頭問他。

“徒兒不知。”

“易斷萍水情，難忘谷外卿。”

“師父難忘誰？”易谷垂眸微微一震，看不清神色，轉而又恢復了以往的歡脫。

“沒誰，只是故人罷了。”我輕嘆到。只是我自己也不知他到底是誰，獨有一模糊身影一直在我腦中徘徊輾轉，我只知我欠他，卻不知因何故欠他，只知自己甚是心悅他，卻連他是誰都記不起來了。想到這裏我不禁苦笑，真是風花雪月獨飲醉，不知此般淚為誰。

“師父您竟然也春心蕩漾過！我以為師父是修仙的姑子呢。”

“沒大沒小的，連為師都敢打趣！”

“師父真無趣。”見我有些搵怒，易谷便開始小聲嘀咕着。

“不尊師重道，罰你回去將葯經抄寫十遍。”我假怒訓到。心裏卻是贊同易谷的說法，好像他也曾說過我太過無趣，的確，我是個無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