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半兵衛的決斷
信長願意以美濃的一半土地跟竹中半兵衛重治交換稻葉山城的消息，很快就由這個曾經有美濃豪族背景的森可成親自星夜送往稻葉山。如果得到竹中半兵衛重治的首肯，將稻葉山城獻給信長的話，幾乎中美濃一帶三分之一的美濃領土就可以兵不血刃的奪取。
再說有了竹中半兵衛重治的投誠，也不怕現為西美濃大豪族、美濃三重臣之一，同時也是竹中半兵衛義父（岳父）的安藤守就會有多大抵觸情緒，就算安藤守就想戰，女婿竹中半兵衛重治已經投降織田的事情也會讓他得不到其他豪族信任。安藤既降，相信另外兩個西美濃豪族領袖稻葉、氏家兩家面對信長大軍也是孤掌難鳴，恐怕也會紛紛向信長投誠。有了豪族領袖的“帶頭作用”，其他沒辦法與這三家大豪族匹敵的小豪族也會望風而降，如果有小豪族如果哪個不開眼，完全可以連根拔除，以做殺雞儆猴之用。
西美濃既定，娶了信長姑母的東美濃岩村城城主遠山景任，還會有戰心嗎？
不過信長也並非一味的等待竹中的回復，而是迅速整備軍勢，在臨時會議的第二天就提兵三千向著犬山城方向，木曾川河畔南岸進軍，這樣一來可以給美濃豪族以軍事威脅，加重其因為領主被驅逐而搖擺不定的心理，更加是炫耀自己的強大，敦促對方儘快投誠，可以說只要是竹中半兵衛重治稻葉山城一獻，對於信長來說美濃幾乎就是唾手可得。
而且信長自認為一半美濃國這個條件幾乎不允許竹中半兵衛重治拒絕，雖然這樣做會令竹中半兵衛承擔背叛主公且投靠敵方的污名，但是美濃國的一半就是二十幾萬石領土，縱使信長分給竹中半兵衛重治的是東北美濃這種山脈較多的偏遠地區，至少也有十幾萬石。這個知行數，已經遠超一般武士甚至守護的直領了。（直領土地，不包括分封給手下的那一部分）
“哦！惡來！熱田備之雄姿頗有你不死修羅的風範吶！”信長率領三千士兵在距離犬山城不遠的地方，與熱田率領的一千五百熱田備會合。由於信長出兵較為急迫，幾乎僅有一天時間準備，所以很多的物質準備都不是很充足。反觀熱田一方，因為平時就注意訓練緊急集結，並且熱田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命神子田正治和尾藤知宣集結軍勢準備作戰，足輕們個個都是裝備齊全且精神頗佳。
“托主公洪福！”熱田身穿那身信長欽賜的火紅色當世具足，坐在馬上微躬上身向信長致意。身後的足輕紛紛舉起長槍整齊得呼喝，一時間戰意高漲的激昂的喊聲震天而響，令在場的武士都紛紛感到熱血沸騰。
在熱田身後，每個熱田備足輕背後都插着一面以純黑為底色，上面繪有紅色狂龍家紋的狂龍靠旗（旗指物，在戰場遠距離中區分各家的唯一方式），遠遠觀去，黑色的靠旗隨着行軍的方向彷彿匯成一條深黑色的巨龍，非常威嚴壯觀，剛才足輕的齊吼就算稱為龍吼也絕不為過。
一面巨大的長方形金黃色旗印在熱田身邊不遠飄揚，上面一個以魏隸字體書寫的“?”字着墨其上，與黑底紅紋的狂龍靠旗相互襯托，顯得極其雄渾厚重。且由於黑色在日本戰國時代是喪葬的專用顏色，熱田以此為靠旗底色，血色為家紋處處透着一種對於死亡的執念和凝重，配合熱田不死修羅的名號，卻也讓人感到戰慄和驚悚。
家紋最早僅為公卿所有，在源平戰爭時期，雙方各打白、紅兩色靠旗以便區分敵我。源氏戰勝之後，源賴朝將純白旗幟指定為源氏嫡流專用。一次源氏支族的佐竹隆義在戰爭中使用了純白靠旗，這令事後得知此事的源賴朝非常不滿，便賜給佐竹隆義一面上面繪有一把中央帶有一輪明月的摺扇圖案的白色靠旗，令其在作戰的時候使用，以免再次使用純白靠旗。於是日本最早的武家使用的家紋出現了。
此次熱田破天荒的使用黑色為底色的靠旗，在某些守古禮的日本武士眼裏，簡直就是大不敬的行為，不過熱田可不會因此而受到約束，因為雖然他現在的身份是信長的家臣，但出身可一直都是“明國落難武官”，也就是“明國人”。
“還真威風凜凜吶...”在信長軍陣之中，前田利家看着熱田那一道慢慢行來的“黑色長龍”，不禁羨慕道。
“是吧、是吧！難得前田大人和我想的一樣！”池田恆興一旁附和道。
“你胡說什麼！那是什麼令人難為情的東西啊！以喪葬的顏色作為指物的底色，這簡直就是詛咒本家必敗！”自從織田信長的父親，織田信秀時代就成為有力豪族家臣的佐久間信盛不禁皺眉呵斥。“這太不象話了！”
“熱田這小子確實有些過了。”柴田勝家沉穩的嘆道，聽了柴田勝家的話之後，許多尾張出身的豪族武將都微微點頭。不過除了前田利家、池田恆興這樣年輕時曾經“傾奇”過一陣的，對外來事物比較好奇的武士表示羨慕熱田之外，佐佐成政雖然也微微點頭表示贊同柴田勝家，但是仍然無法掩飾眼神中的亮色。
木下藤吉郎一雙眼睛自從看到熱田的指物和旗印之後就一直放精光，似乎極其貪慕一般。但當他偷偷向身旁的其他武士察言觀色了一下，看見柴田勝家為首的一乾重臣對熱田的靠旗口出指責，立即就收斂了心神，做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主公，這種黑色的指物...”
“非常不錯！”信長眼睛目不轉睛的盯着熱田備那一面面蜿蜒向後的黑紅色靠旗，那種代表了毀滅與死亡的感覺給他帶來極大的震撼。
“什麼？！”木下藤吉郎沒有說完的那半句對熱田靠旗的非議被他硬生咽進肚子裏，“熱田大人這個靠旗的顏色還真是連我小猴都喜歡吶！”木下藤吉郎在信長身邊瞬間變臉，變成一副人畜無害的丑猴子臉孔，並裝傻道。
“某種程度上，這種代表了死亡和毀滅的顏色，還真適合我這個魔王，哈哈哈哈！”信長以其極具辨識度的高亢嗓音大聲笑道。“你這蠢猴子懂什麼！哈哈哈！”
“啊呀呀！被主公看穿了，蠢猴子我不過是察言觀色感覺主公喜歡罷了！真是弄巧成拙啊！”木下藤吉郎一副活潑樣想要習慣的撓後腦勺，但是卻因為沒有注意帶着兜盔（頭盔），而將戴在頭上的兜盔頂得滑到了面前，待藤吉郎再次摘下兜盔打算重整一下的時候，兩條青色的鼻涕就因為一個重整兜盔的動作被蹭了滿臉，因而逗得信長和周邊的武士大笑不止。
“哼！上不了檯面的蠢猴子！”柴田勝家大笑之餘，還不忘諷刺一下。
因為熱田的軍勢較為嚴整而士氣高昂，所以信長命熱田為先陣，率先陳兵木曾川之南岸，一面威懾木曾川北邊豪族，一面繼續等待竹中的回復。
不過當熱田到達預定的陣地之後，從美濃稻葉山城回來的森可成的口中得到的消息並不是很樂觀。
“什麼？！”信長又驚又怒。“那個竹中真的這麼回復！”
“正是如此，竹中半兵衛重治說他只是因為對於齋藤龍興大人的‘不作為’感到憂心，從而替齋藤龍興大人暫時保管稻葉山城，並想以此勸諫齋藤龍興大人，令其有所覺悟，而並非想要篡奪美濃，還請織田上總介殿下不要為難。”森可成對着信長行禮后答道，他的衣服多處磨損並沾滿塵土，可見一路上並非很平安。
“這個竹中...”其實信長心裏如明鏡一般，此時竹中半兵衛重治如果投靠自己，就要承擔全部的背主的污名，但信長還心有一絲僥倖，認為半個美濃之下，什麼名譽都應該是浮雲。在他看來，在戰場上講究信義，是絕對要吃虧的。
遭到目前稻葉山城城主，竹中半兵衛重治的拒絕之後，信長並未甘心，而是認為竹中半兵衛重治此舉，必然會令美濃情勢不穩，所以就算被拒絕，也應該趁機試探性進攻美濃，如果美濃領內豪族果然有所動亂，那麼就一口氣攻到稻葉山城城下，到時候再請西面近江淺井一同配合，出兵牽制西美濃大豪族，就算竹中半兵衛重治有何種堅定的信念，為了他所代表的豪族勢力的利益，都應該開城投降。
不過，事實證明信長的想法過於想當然，在西美濃豪族出身的竹中半兵衛重治的領導下，以其岳父安藤守就為首的“美濃三重臣”的堅決支持之下，美濃國豪族面對來自信長的外來入侵勢力，空前的擰成了一股繩。
也不知竹中半兵衛重治究竟許諾給了那些豪族什麼獎賞，自從信長在吉良宣景的川並眾的配合下渡過木曾川，向犬山城對岸的伊木山城發起攻擊開始，遭到素有“鵜沼之虎”異名的大澤次郎左衛門基康，和猿啄城城主多治見修理亮光清的猛烈進攻，在進攻受阻的情況下，信長又得知有許多美濃豪族正動員軍勢支援此處后，果斷退兵回了尾張。
“竹中之謀真乃古今無雙。”信長坐在川並眾支援的小早船上，回望着慢慢逼近的無數豪族勢力，不無感慨的嘆道。
“看着吧，我信長遲早將美濃踩在腳下！包括那個半兵衛！稻葉山，遲早要用兵刃奪過來！”一瞬間信長就如同變成了一個野心勃勃的人，他身穿一身當世具足，手上緊緊握着腰間佩刀的柄部，向著美濃方向低沉說道，望向美濃國土地的眼神也猶如孤狼看着獵物一般的狂野。
在此艘小早船上有柴田勝家、佐久間信盛、丹羽長秀、熱田惡來、原田長成和非得要擠上來一起坐木下藤吉郎，這些尾張出身的老人聽過信長那句近乎狂妄之言的話之後，紛紛會心般的相視微笑。
誠然，能夠輕易被困難和挫折打倒的人，必然不是敢於自號尾張大魔王的織田信長。
日本戰國惡來記t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