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萬年子嗣

一陣又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越來越頻繁，幾乎不容她喘過氣來。這使人忘卻了廉恥的赤裸裸的疼痛，一次又一次突然襲來，每一次她都覺得自己挺不住了，將碎成紛紛揚揚、化為塵埃隨風飄散。

但是，每一次她都悠悠轉來，帶着從鬼門關兜了一圈的死亡餘悸……生與死的界限似乎消失了。生中有死、死中有生，孩子的生命歷程將從此開始，母親卻死去活來、活來死去，在奈何橋上徘徊。有人說，人的生日應更名為母難日，這話真有理。

“快出來吧！”她忍不住嘶聲喊道：“小……太空強盜！……你象你父親，一樣可惡！……”

可惡？是的，真可惡！比這刻骨銘心的陣痛更使她痛苦：“給我生個兒子！”

“哦！他這是怎麼啦？……”

她剛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便問他，喜歡兒子還是喜歡女兒。她心中充滿着一種異樣的溫情，這溫情纏綿浮起，使她渴望在他心中獲得共鳴，與她共同享受將為人父母的喜悅。

她真想不到，他竟會說出那樣一句話來。

“生兒子還是生女兒，你決定得了？”

她幾乎暈了過去。她哭了，在她感到幸福的時候，本該高興一下的時候！

“我說了什麼啦？”他說。

“你不愛我！”她抽泣着說。

“那我愛誰去呀……”他訕訕地道：“我只不過覺得，兒子女兒都一樣罷了！”

“但願生個女兒，”她嘆道：“但願她能理解母親的苦處。”

“我也希望生個女兒，”他說。

他把女孩的好處出色地描繪了一番，說得的確動人，終於引得她破涕為笑。他的魅力就在於此。但是，過後她總覺得疑惑。不知多少次，她老是失眠。每當夜深人靜，她睜着眼睡意全無，耳聽着他均勻深沉的呼吸聲，潸然淚下。她覺得，她對他來說，似乎太不重要了。在他的心目中，她的位置似乎是曖昧的、可有可無的。

她不知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想，卻又抑制不住地要這麼想。她愛他，自然怕他另有所愛，雖然她很清楚，在這個男人已經凋零的世界，象他那樣的男人更如鳳毛麟角了。在這個男女比例1比50的世界裏，再也沒有夫妻這個說法。他什麼時候想去找別的女人都是合理合法的，她還是害怕終究有一天他會離開。

所以，當懷孕5、6個月，她的身體日見臃腫時，她不但不讓他碰，甚至不願他看到她的身體：“出去，我要洗澡了。”

“我來幫你吧，瞧你笨手笨腳的，摔倒了可不是玩的！”

“不！我不願讓你看到……”她說：“你去找林琳、小婕她們玩吧，等我生完孩子你再回來！”

她堅決拒絕他的幫助，甚至不惜讓他去找別的女人，他可傻眼了：“什麼？不願讓我看到？看到什麼？”

“我會瘦下去的！”

他恍然大悟，不禁搖頭苦笑：“什麼毛病！”

他沒有堅持，但一直守在浴室門外。第二天，中央城急召，他匆匆走了。

當第一次有規律的陣痛開始，她就在盼他回來。她需要他，強烈地渴望見到他。

他終於來了！當她看到他急切的臉出現在屏幕中時，她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與幸福感。可是，他還得走，還是那樣說走就走。

走就走吧！關鍵時刻他來過了，她見到他了，她心裏有了勇氣，有了力量，這就足夠了！些許失望也不過是轉瞬即逝，她早已習慣了他的來去匆匆，習慣成自然，最後就成為天經地義的了。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他臨走時竟會留下那樣一句話，而且說得那樣疾言厲色！

“易如，給我生個兒子！”

天吶！他一直沒對她說心裏話！

“兒子，快出來吧……別折磨媽媽啦！”

她雖然怨他，甚至有點兒恨他，卻不由自主地希望腹中那小生命是個男孩了。

她愛他，愛得那樣深。

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疼得她眼前金星亂迸，腦袋”嗡嗡“直響，響得如炸欲裂。忽然，一陣奇異的輕鬆感，波浪般地從腹部漾起，迅速舒展到了全身……她聽見了響亮的啼哭聲。

“祝賀你，小姐！”暈乎乎的懶散感中，她聽見舒醫生對她說：“是個千金。”

“謝謝……”

難言的沮喪感在她心頭浮起，淚水悄悄流了下來。

“真對不起，大鵬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