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破局
趙仲平背負的長匣里,是一柄聲名赫赫的趙氏符兵——長刀千鈞。
那是趙氏最好的符兵之一,威力無窮,百年前皇朝大軍征伐漠北,手持千鈞的趙氏先祖,就曾親手斬下北胡左賢王的人頭,威震三軍。
這回趙寧帶領輜重隊伍前往雁門關,就是要將此刀交給在彼處駐防的父親,前些時候,他父親終於將《千鈞訣》修鍊到大成,有了使用此刀的能力。
“公子要千鈞何用?千鈞雖是奇兵,但要駕馭它,卻需要先修鍊配套的功法‘千鈞訣’......”趙仲平不知道趙寧要幹什麼。
《千鈞訣》晦澀難修,沒有一二十年的功夫,休想有所成就。
趙寧修行資質出類拔萃,在趙氏年輕一輩子弟中無人能比,被譽為百年難遇的奇才。但終究是太過年少,如今不過鍛體境九層,還沒開始修鍊《千鈞訣》,怎麼能御使千鈞?
“何必多言,給我就是!”
趙寧一把拍在趙仲平背後,按下符文陣列的機關按鈕,將刀匣打開,取出一柄通體黝黑、長三尺二寸的狹長戰刀。二話不說,便在趙仲平驚愕的目光中,抽刀出鞘,縱身前奔。
趙寧之所以等到此刻才動手,就是要讓所有襲擊者,都從山坡衝到官道加入戰場,使得站在土坡上的那位襲擊者首領,身旁無人。
他很清楚,對方的修為已經達到御氣境。哪怕只是御氣境初期,若身邊還有人相助,縱然他有千鈞在手,也沒有十足把握斬下對方人頭。
千鈞入手,熟悉的感覺順着手心浸入骨髓,趙寧心志又堅定了一分。《千鈞訣》他前世就已修成,後來持此刀轉戰多年,斬殺過無數北胡修行者,彼此熟悉如老友。
右手持握千鈞,左手抽出隨身佩刀,這一刻趙寧眉眼低沉,殺意凜然。
眼前趙寧衝出,趙仲平面色大變,想要拉住對方,卻是慢了一步,失聲叫道:“公子不可!”
一方面,趙仲平不認為趙寧能夠御使千鈞;另一方面,圓陣外圍有大群襲擊者,將這裏圍得水泄不通。趙寧的修為境界並無明顯優勢,如何能夠殺得出去?
這般行動,跟送死有何區別?
“快!救公子......”
趙仲平沒有耽擱,第一個殺向前去,想要將趙寧拉回來。然而他剛將面前一名襲擊者劈倒,再看趙寧的背影時,便不由得神色一怔,旋即眸中便充滿了震動、疑惑與不解。
只是三步,趙寧就跟一名襲擊者照面,看兩人的氣息,修為相差不大,理應有一番激斗。然而,在襲擊者舉刀之際,趙寧前奔的身影忽然模糊,整個人化作三道殘影,捉摸不定,好似鏡中花水中月!
更加詭異的是,在襲擊者長刀斬落前的一瞬,他脖頸處忽然鮮血噴涌,將雨簾都衝散了不少,而他眼前趙寧的殘影,卻在剎那間如泡沫崩散!
在趙仲平眼中,趙寧已經到了那名襲擊者身後,手中佩刀劃破一排雨珠,已然掠向另一名襲擊者的脖子!
不過是鍛體境的趙寧,身似鬼魅迅捷如電,在襲擊者人群間呈之字形突進,速度快得無法捉摸,只是幾個呼吸,就衝出了人群!
在這時,被他一路擊殺的四名襲擊者,才捂着噴血的脖頸,相繼倒在泥濘的雨地里。
“這是‘境水步’?!”趙仲平禁不住雙手一顫,一時間心潮湧動,根本說不出更多話來。
《境水步》是趙氏絕學,施展時身法飄忽,其疾如風,修鍊到大成,速度更是快逾閃電,跟瞬間移動都相差不多!
在趙氏,《境水步》向來只有嫡系子弟,和天資出類拔萃的族人能夠修鍊,趙氏能成為皇朝第一將門勛貴,《境水步》功勞甚大。
但《境水步》也是出了名的難以掌握,修鍊難度比《千鈞訣》只高不低,對悟性要求很高,就算是天資非凡的修行者,沒有十幾年苦功,也無法有所成就!
修鍊《境水步》的最低要求,就是境界達到鍛體境九層,趙仲平記得清清楚楚,趙寧達到這個境界只有一年多,眼下卻將《境水步》使得出神入化,這怎麼可能?
他遙望了一眼沖向土坡的少年背影,勉強壓下心頭的震撼,一邊跟眼前的襲擊者拼殺,一邊密切關注趙寧的安危。
趙寧殺出官道,面朝衣發輕揚的襲擊者首領,直線奔上坡度和緩的土坡。
他的速度太快,腳後跟蹦飛的泥土,前一抹還未落下,后一抹就已經升起。當他奔至山頂的時候,身後抹抹泥土連接成線,在數十步的距離上,勾勒出一道完美弧線。
眼見趙寧自雨幕中奔至近前,襲擊者首領合上因為驚訝而張開的嘴,拔出背負的長劍,恢復風度翩翩的模樣,淡淡道:“不愧是趙氏百年一遇的修行奇才,果然不凡,那就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幾分成色......”
他的話剛剛說完,英俊的臉就被臨面的刀芒映得慘白。
趙寧棄了佩刀,一步躍起,雙手握住千鈞,拼盡全力向他斬下!
霎時間,刀身爆發出曜日般的光輝,在晦暗的天地中分外刺眼,噴薄的刀芒如焰似潮,吞沒了周圍淋淋漓漓的暴雨!近旁的林木雜草,齊齊失去本來顏色,恍若喪失全部生機,變得灰白一片。
首當其衝的襲擊者首領長發向後直起,衣袍獵獵作響如嗚咽,黑色油紙傘裂成無數碎片,當空湮滅無蹤!
電光火石間,他慌忙舉劍格擋。
刀落。
劍斷。
血涌。
襲擊者首領在大雨中無力跪倒,額頭三寸長的傷口猙獰可怖,英俊的臉成了血葫蘆。欲將凸出眼眶掉出來的眼珠里,滿是絕望的僵硬、恐懼與意外。整個人氣息奄奄,再也沒了之前智珠在握的非凡氣度,渾似無魂無魄的木偶。
趙寧持刀轉身,眼神如劍掃視戰場,聲若金石、殺伐凌厲:“明犯趙氏者,殺無赦!”
轟隆的雷聲在蒼穹嗡地炸響,噼啪的閃電將他挺拔的身形照得白亮,在襲擊者首領跪倒身子的陪襯下,這一刻,矗立於暴雨中的趙寧猶如殺神。
愕然回首的襲擊者們,無不被這一幕震得嗔目結舌,驚惶就像是蚯蚓,爬滿了他們的臉龐。
在一招之內,就讓他們首領喪失戰力的趙寧,喚醒了他們心底長久以來對趙氏的敬畏,並在這一刻化作滔天海水包圍了他們。
連襲擊者人群里,另外兩名御氣境修行者也是心驚膽顫,這一刻,他們感覺到拍打在身上的雨珠猶如利箭!趙寧能輕易重創他們的首領,自然也能毫不費力擊殺他倆。
趙氏修行者則是狂喜不已,許多已經受創不輕,亦或是感到力竭的甲士,此刻都爆發出如雷的吼聲,揮刀砍向面前的敵人。
趙仲平遙遙看向趙寧,就像看見了一個陌生人。
戰鬥爆發時似山崩海嘯,結束時如大雨驟歇,襲擊者分散逃遁,很快沒入山林,趙氏修行者傷亡不小,也沒有死咬追擊。
趙寧依然站在山坡上。
“公子威武!”
“公子威武!”
劫後餘生的趙氏修行者們,抹了一把臉上混着血的雨水,朝趙寧舉刀大喊。
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候,看到數倍於己的敵人,他們以為今日死定了,卻沒想到只是鍛體境九層的趙寧,竟然能雷霆擊敗御氣境的敵方首領,一舉扭轉局勢!劫後餘生讓他們對趙寧感念不已。
趙寧微微笑笑,還是站在山坡上。
“公子有什麼話要說?”趙仲平等了片刻,見趙寧一動不動,心裏覺得很是奇怪。
趙寧仍舊是微笑。
趙仲平心頭一突,連忙奔上山坡,在他將到的時候,趙寧身子一晃差些栽倒,好在他及時扶住。到了此時,趙寧面上紅光褪去,變得蒼白如紙。他一把抓住趙仲平的手臂,藉此勉力站直。
“不必驚慌,只是脫力罷了。”趙寧示意趙仲平不要有異動,“‘千鈞’之力,的確不是鍛體境修行者能夠承受的。縱然只是全力一擊,我也連站穩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趙仲平張嘴欲言,趙寧卻似能看穿他心中所想,輕輕搖頭:“不要聲張,我們雖然戰勝了截殺,卻未必就真的已經安全。且不說退走的襲擊者可能沒有走遠,暗中是否還有人窺伺,你我都不得而知。”
趙仲平心頭一凜,看趙寧現在的樣子,已無再戰之力,若是襲擊者去而復返,他們依然會再度陷入九死一生之境。
襲擊者到底是什麼身份?在大齊境內,光天化日之下,到底是誰敢對趙氏動手?他們謀求的又是什麼?這些,都是值得深思,必須要儘快弄清的問題。
趙中平看向趴在地上的襲擊者首領。
“他沒死,我下手有分寸。讓人給他治傷,帶回去好審問。下令大伙兒趕緊打掃戰場,給傷者包紮,將死者抬上馬車。等我恢復一些力氣,立即離開這是非之地。”趙寧的話說得四平八穩。
“我們是去雁門關,還是折返代州城?”趙仲平連忙問,趙寧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思慮周密、不慌不忙,這番鎮定讓他刮目相看。
他跟趙寧很熟悉,對趙寧了解頗深,清楚之前的趙寧不是這樣子。
“回代州城。”趙寧不假思索就拿定了主意。此地距離代州城更近,隊伍現在必須儘快脫離荒野,抵達相對安全的城池地帶。
另外,回到代州城,趙寧要在那裏揪出今日截殺的幕後主使,揭開那個事關趙氏興亡,乃至大齊國運的巨大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