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三二八 少年俠客
陽城西門外。
騎着馬帶着包裹的張小紀不斷回望行人如織的城門,卻始終沒有看到自己要等的人,眼瞅着出發去不周山的大隊人馬已經走遠,他不由得焦急起來。
“這兩個傢伙到底怎麼回事,約定的時辰已經過了這麼久,怎麼還不出來?難不成是不打算去了?”張小紀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自言自語。
如果只是一個人,他還能回城去找對方,可要等的是兩個人還住在不同的城區,他怕自己進了城碰不到導致彼此錯過,故而只能原地着急。
張小紀下了馬,圍着它來迴轉了好幾圈,城門裏終於衝出來一個人,對方錦衣玉帶丰神俊朗,還不到弱冠之齡,明顯是個富貴公子一類的人物——是真正的公子,公爵之子。
這樣的人物尋常時候都是風度翩翩舉止有禮,但現在對方卻風塵僕僕跑得頗為狼狽,遠遠看到張小紀便不顧形象的當眾揮手大喊:
“快走快走,我家奴僕要追過來了!”
與看起來溫潤如玉的公子不同,張小紀出生於市井,是個沒什麼背景的平民,雖說機緣巧合成了元神境修行者,但也是一路摸爬滾打出來的,風吹日晒之下面色黝黑。
此刻,他的臉色明顯更黑了。
“你不是說你家裏同意你去不周山了嗎?我想過你會跟你家的大隊人馬一起走,卻不曾想你.......你家的奴僕真要追來了?”張小紀迎上陳澤。
“現在不
是說這些的時候,之後我再慢慢跟你解釋,總之我是在丫鬟的掩護下偷跑出來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被發現,先離開再說!”陳澤滿頭大汗地拉着張小紀就要走。
“等會兒等會兒,小梨還沒來呢,我們得等她......”張小紀拉住了想要埋頭前奔的陳澤。
“啊?她也還沒到?她怎麼會沒到的?你沒接她一起?”陳澤左顧右盼,果然是沒見到李小梨,不由得跟着着急起來。
“我怎麼接她?她家雖然不像你是正兒八經的貴族,但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高門大戶,我一個市井平民,連她家的門都進不去!”張小紀很是無奈。
兩人正商量着要怎麼辦的時候,忽然注意到一襲紅衣從城門裏沖了出來,眨眼間便來到他們面前,並且速度絲毫不減地沖了出去,只留下一道黃鸝般清脆的聲音:
“快跑快跑,快跑呀!”
皮膚粗糙黝黑的張小紀與面容白皙光滑的陳澤,都不由自主張大了嘴,目瞪口呆地看着鳳披霞冠的李小梨,提着裙子一陣風般從面前掠過。
“她......她這是成親時才穿的服飾吧?”陳澤不敢置信地訥訥出聲。
張小紀獃獃地道:“你們都是大戶人家,你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
“我的天,她今天成親?她逃婚了?!”陳澤大感驚異、新奇。
“你這麼說不夠嚴謹,或許她只是試穿這套服飾,未必就是今天成婚;當然
,我們也不能排除別的情況,也許她是幫人試衣服,又或者她偷了這套服飾.......總之不能因為她鳳披霞冠就認定她逃婚......”
張小紀很是周全地分析。
他倆嘴巴雖然沒閑着,但並沒有停留在原地,最初的愣神之後,兩人手忙腳亂地牽上駿馬就開始快步飛奔,追趕腳底抹油跑得飛快的李小梨。
行了一段路程,張小紀終於反應過來,一邊狂奔一邊回頭疑惑地看着陳澤:“你怎麼沒帶坐騎?你不是說你家圈養了許多凶獸,還有能飛的,這回會帶兩頭出來充當腳力嗎?”
陳澤很是尷尬地擾頭:“你能不能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都說了我是偷跑出來的,那還能帶走家裏的飛行兇獸嘛?我自個兒能不被發現就已經是大幸了!”
牽着駿馬飛奔的張小紀長長嘆了口氣:“就知道你這傢伙沒個靠譜的時候,我之前竟然信了你一分。”
陳澤大呼冤枉,憤憤不平地道:“什麼叫我沒個靠譜的時候?我一向很靠譜的好吧?你竟然就只信了我一分?你......你實在是太叫我失望了,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吶!”
張小紀牽着一雙大眼睛裏滿是幽怨,幾乎是被他拖着跑,差些都要四腳離地的駿馬哼了一聲:“我才是交友不慎。”
兩個身份有雲泥之別的老友一如既往地鬥着嘴,緊趕慢趕好歹是趕上了風一般在前面飛奔的李小梨。
三人匯合之後並未停留,而是在李小梨的裹挾下繼續用盡全力趕路,直到離開陽城超過五十里,已經能看到大部隊的尾巴時,這才終於放緩了腳步,以正常速度前行。
“你......你怎麼穿成這......這副模樣?”張小紀牽着後半程幾乎是離地飛行,被折騰得不斷翻着白眼將要口吐白沫的駿馬,很是納罕地詢問李小梨。
這個問題讓他疑惑了一路,問出來的時候理應很自然,但當他看到裝扮得十分精緻講究的李小梨時,沒來由地發現這個跟自己相交多年的好友,竟然有着他從未想像過的嬌與美。
注視着那張還殘留着些許嬰兒肥,五官不失粉雕玉琢之美,又在妝容下頗具幾分成熟韻味的俏臉,張小紀抑制不住地打起了結巴。
陳澤瞧着張小紀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覺得很是跌大老爺們兒的份,為了避免被李小梨意識到張小紀的失態,他緊跟着大大咧咧地嚷嚷起來:
“我跟小雞打了個賭,這傢伙覺得你是逃婚出來的,哼,真是大驚小怪,難道穿了這套鳳披霞冠、珍珠翡翠的服飾,就一定是成親嗎?”
聞聽此言,張小紀頓時對陳澤怒目而視,先前分明是對方覺得李小梨逃婚,現在對方竟然借用他的論點來說話,可謂是恬不知恥。
李小梨取下滿是珠玉的霞冠,胡亂抓了抓頭髮,將本來很得體的髮型弄得一團糟:“我是
逃婚了,怎麼樣?”
張小紀與陳澤同時張大了嘴巴。
“你們這是什麼表情?早就跟你們說了,我不喜歡那小子,修為沒我高被我揍得痛哭流涕過也就算了,最關鍵的是人品不行。
“你們都見過他的,小小年紀就一副無精打採的模樣,分明就是縱慾過度,我要是嫁給這樣的傢伙,這輩子還有什麼奔頭?”
李小梨大倒苦水,一副你們應該理解我支持我的模樣,“要不是為了逃婚,我幹嘛跟你們大老遠的去不周山?那地方荒山野嶺的有什麼好,等閑我才不願去呢!”
張小紀不知道該說什麼:“啊......這......或許你是對的。
“但......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逃得了初一逃不過十五......況且這關乎你的名節,名節是人生大事,要是失了名節,以後的怕是不好走......”
陳澤一把將他拽到了後面,嘿嘿笑着滿不在乎地對李小梨道:“逃婚了就逃婚了,多大的事,只要自己有本事還怕日後找不到如意郎君?
“咱們這回去不周山那就是撞大運去的,要是能得到五大神器亦或是五大功法中的一件,那還不得縱橫天下成就一段傳奇?到了那時要什麼沒有?”
說著,他還捅了捅張小紀,“小雞,你說是不是?”
張小紀滿臉怨忿:“不要叫我小雞,說過多少次了!”
轉頭看向李小梨的時候,張小紀立馬嚴
肅認真:“我覺得小澤說得對。”
李小梨眨巴着撲閃的大眼睛:“你倆不會真的覺得,咱們到了不周山之後會碰到什麼奇遇,能得到那些神器吧?
“且不說八大氏族高手如雲強者如雨,這回就連西土的高手都會到場,屆時還有凶獸全面參與,我們幾個元神境連塵埃都算不上......”
這番話說得張小紀沉默不語,陷入沉思,且眉宇凝重,好似有什麼難以言表的沉重心事。
陳澤拍着他的肩膀對李小梨擠了一下眉毛,哈哈笑道:“怎麼就沒可能了?神器難道寫了天人境、天外境的名字?
“沒有嘛!
“既然沒有,憑什麼我們就一定不能獲得?運氣這東西說不好的。你可別忘了,昔日五大先賢之一的北帝,就是荒野部民出身。
“你看看這路上有多少人,八大氏族和中小貴族之外,多的是江湖民間的遊俠豪傑,哪一個不是奔着改變命運去的?”
李小梨瞅了瞅不斷給她使眼色的陳澤,又看了看低頭沉默的張小紀,忽而展顏一笑:“你說得對,誰還不許我們改變命運了呢?
“我逃婚本就是對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反抗命運,既然如此,索性一反到底,說不得......我也能成為一名天外境!”
陳澤出身八大氏族的陳氏,李小梨雖然不是什麼貴族出身,但也是士人之家,如今形勢莫測,他倆都不在被掠奪精氣、財富之列,唯獨
張小紀是平民。
以往他憑着元神境的修為還能過得不錯,但現在卻受到了赤裸裸的壓迫與剝削,沒有身份地位,往後的處境只會越來越艱難。
這回前往不周山,一開始只是張小紀自己的打算,陳澤與李小梨乃是後來自發加入。
此界元神境修行者太多了,根本數不過來,只有到了王極境才算出人頭地,到了那時候便能被貴族徵辟,受到貴族庇護,不用上供精氣與財富。
“不周山在萬里之外,這一路可是要走不少時間,雖說是衝著先賢們留下的神器去的,但咱們陽城三俠也不能忘了自己的本份。”
陳澤眼瞅着張小紀眉頭舒展,趁熱打鐵摟着他的肩膀,揮舞着手臂豪氣干雲的說道,“這一路我們得懲惡揚善行俠仗義,將陽城三俠的名聲遠播中洲,讓世人都知道我們的厲害!”
說到這,他朝張小紀擠了擠眉:“若是北帝泉下有知,看到我們像他年輕時一樣扶危濟困,說不定會對我們另眼相待,屆時庇佑我們得到他的神器也不一定。”
李小梨聽得眉開眼笑拍手叫好:“對對對,像北帝當年一樣!”
張小紀正色點頭:“無論是否會得到神器,我們行俠仗義的初衷不會改變!”
說著,三人相視一眼,俱都雙手叉腰哈哈大笑。
他們幾人身份相差巨大,之所以能在陽城混到一起去並成為好友,正是因為都仰慕昔日北帝的英雄事迹,有一顆
打抱不平的俠義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