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召喚
第二天下了很大的雨。
許寂瀾打着一把舊式黑傘,一身黑衣黑褲,快步繞過街角一個水窪,推門走進一家古玩店鋪。
老式彈簧門因為驟然鬆手的力道在風中一搖一晃,戴着老花鏡坐在搖椅上看報紙的章老頭兒抬起頭,一見來人就先笑着“呦呵”一聲。
許寂瀾將傘收起,戳在牆根,摘下眼鏡在襯衫袖子上蹭了蹭,又很快戴回鼻樑。
章老頭兒嘖嘖兩聲,起身去桌邊拿暖壺倒水:“丫頭啊,之前從我這兒買的那塊羊脂玉牌沒隨身戴着?”
許寂瀾皺了皺眉心,含混支吾一聲,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下來。肩上的包就勢擱在膝蓋,半點沒有往旁邊放的意思。
章老頭兒遞了杯水過來,拿起自己專門喝茶用的小紫砂壺,就着壺嘴兒抿了一口:“你花大價錢從我這兒買了那東西回去,該不會跟之前那些一樣,都擱在床頭供着?”
許寂瀾喝了口水,抬眼瞅了又坐回搖椅的老頭兒一眼,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我不信那種東西。”
章老頭兒呵呵笑了兩聲,抬起手指了指自己雙眼:“丫頭,我這雙眼雖然花,可有些事,我還是辨得清深淺的。”
“你戴着這副鏡子,不就是不想看到那些東西么?”
許寂瀾沒有抬頭,也沒有繼續交談的意思。
章老頭兒咂了咂嘴,慢悠悠說道:“丫頭啊,有些事兒,命里註定的,別偏擰着來。”
許寂瀾盯着章老頭兒摩挲着紫砂壺的手指,突然說了句:“那兩樣東西,你賣別人了?”
章老頭兒露出一抹有些尷尬的笑容:“這個……”
“前天上午,來了個主顧,出手特別大方,丫頭你也知道,做我們這行的……”
許寂瀾打斷章老頭兒的解釋,盯着他問:“兩樣都賣了?”
章老頭兒忙擺擺手:“這倒沒有。”
“我記着丫頭你說過,那隻手串,無論如何你都要拿。所以那個人,只買走了香爐。”
許寂瀾拎着包站起身:“我今天來就是拿手串的。香爐的話,我記得您說過還有件類似的可以頂替。”
章老頭兒撂下茶壺,也跟着站起身,腿腳輕便轉過身,往鋪子裏間走:“那天那個客人還問我,還有沒有其他類似的物件兒。我沒說實話,就給丫頭你留着吶!”
許寂瀾皺了皺眉頭,心念一轉間,話已經問出了口:“他給的價錢很高?”
不然依照她和老章的“交情”,原本的那隻香爐也不會如此輕易出手。除非對方提出的價錢,能讓老章這樣的老油頭無法拒絕。
老章走到櫥櫃跟前,從腰間拿出鑰匙串開鎖,一邊嘿嘿笑了兩聲,轉過臉看許寂瀾,比了三根指頭。
許寂瀾也吃了一驚:“他出三十萬?”
老章頭兒搖了搖頭,從櫥櫃裏拿出一隻精巧的紫檀木盒,將櫥櫃鎖好,又走到靠牆角的一隻大箱子前,弓下腰取東西。
將兩樣東西都找齊,並排着放在板柜上,老章頭兒意味深長的看了許寂瀾一眼,道:“三十萬的話,他就是再加兩個,憑丫頭你跟我的交情,我也不見得動這個心思……”
“是三百萬啊丫頭!三百萬……”老章頭兒低喃着,抬起手輕撫過紫檀木盒,最後又看向許寂瀾:“丫頭,你要的這些樣東西,沒一件是簡單物件兒。好的東西,聚福,也招禍啊!”
許寂瀾沉默片刻,輕笑了聲,從包里取出厚厚幾沓子百元大鈔,仔細檢查過桌上兩樣東西,先將包着報紙的香爐放進包里。又把手串戴在左手手腕,闔上紫檀木盒,推到章老頭兒面前。
章老頭兒一愣,手指點了點許寂瀾手腕上的珠串:“姑娘,這個東西……”
許寂瀾垂着眼輕輕點了點下頦:“我知道。”
章老頭兒緊擰着眉頭,半天沒說話。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屋子裏早沒了人影。
轉過頭望着半敞的紫檀木盒,章老頭兒嘆了口氣,將東西重新收回櫃裏。
……
夜晚。
B市東區別墅二層緊東頭一間小屋裏,時鐘的時針和分針分別指向九和十二。
九點整。
許寂瀾又做了一次深呼吸,摘下眼鏡擱在桌角,手指摁下打火機,一口氣點燃九支香,三三排列插在香爐中。左手摁住早就熟記於心的那頁紙,右手拿起一碗浸泡着三條符咒的水,灑在一把青銅古劍上。
將一尺長短的古劍豎直插|入埋着碎骨和其他許多細碎物件的濕潤沙土中,許寂瀾看向掛在牆面正中位置的時鐘,靜靜等待時針一圈又一圈滑過。直到咔噠一聲,指向九點九分的位置——
許寂瀾將那隻從老章買的羊脂白玉牌扣在掌心,掌心朝外對着古劍豎立的方向,闔上雙眼,默誦起一段語調古怪的咒語。只念了一小段,許寂瀾就感到整間屋子開始不對勁。
整個儀式開始前,她明明已經關上房間裏僅有的一扇門和所有窗戶,那麼現在吹拂過她臉頰的風,是從哪裏來的?
風絕對稱不上輕柔,原本緊緊綁好在腦後的馬尾也順着風的吹拂輕輕拍打着她頸后某個位置,好像一隻陌生的、並不友好的手。
還有那個一直跟隨着她的聲音輕輕吟唱的女聲,隨着她加快誦念的語速,那個聲音也跟着加快,甚至有漸漸壓過她的趨勢。
筆記本上沒有寫,可許寂瀾本能的知道,在咒語念完之前,無論她聽到什麼,感覺到什麼,都不能停止。
她是已經做好死的準備,但她並不愚蠢,也會盡一切努力活下來。所以什麼地方一點差錯都不能出,她在事先就通過查閱相關書籍了解的一清二楚。
隨着咒語誦念到最後關頭,那陣風越來越強烈,她空着的那隻手緊緊扒住桌沿相抵,仍然被烈風帶的一個趔趄。
緊接着就聽“嘭吭”一聲金鳴之聲,緊接着她握着玉牌的手心感到一陣火辣辣的灼痛,手上重量一松,有什麼熱乎乎的液體順着手腕淋漓流下。不用睜眼許寂瀾也知道,那塊玉牌碎了。
額頭嘭一聲磕在桌沿,許寂瀾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彷彿被什麼力量控制住一樣,無法呼吸,無法出聲,眼睛張不開,嘴巴努力開闔,卻只聽得到從喉嚨發出的氣流鼓動聲。整個人也被那股力量拖拽的摔倒在地上。
與此同時,那道原本高亢激昂卻不失柔和的吟唱,倏然間蛻變成無比刺耳的嚎叫,撕心裂肺的那種陰厲,彷彿在詛咒着什麼的惡毒,讓人無端覺得膽寒。
許寂瀾緊緊閉着雙眼,顧不得掌心的傷勢,雙手的指甲幾乎陷進桌沿,努力保持着身體的平衡,與那股彷彿要將她拖拽到地下去的力量相抗衡着。最後乾脆形成一個雙臂上舉,半跪在地上的姿勢。
頭髮早被吹得散亂在肩頭,額角沁出一片血滴,因為被某種不明力道的推拉着,雙腿不斷在水泥地面上拖來拉去,還有好幾次撞在結實的桌腳上,腿上的薄牛仔褲有幾處撕裂出口子,白皙肌膚上青青紫紫,還殷出幾道血痕。
左手手腕上的那串手串卻漸漸散發出某種柔和卻溫暖的光。
原本古舊黯淡的仙桃菩提子開始緩緩旋轉,隨着光芒外露,逐漸加強,菩提子轉動的速度也在加快,卻沒有在許寂瀾的手腕上造成任何擦傷。明明緊貼着肌膚,中間卻彷彿有道淺淺的金光將之隔離開來,小心保護。
而隨着那道光束逐漸加強,清晰,投射在桌子正對的那面牆壁,上面漸漸形成一道影子。兩隻彎曲的角,一雙邊沿尖利的翅膀,以及,漸漸模糊成型的——強健有型的人類身軀。
寬闊的肩膀,細窄的腰臀,修長的四肢,稜角分明的五官,那道模糊的身影隨着光線的不斷加強逐漸形成一個實體,最終甚至連黝黑的肌膚和淡青色的髮絲都看的真切。
那人全身赤|裸,卻對此渾然不以為意,腳步飄渺而看不真切,彷彿踏着迷離煙霧而來,又彷彿穿透牆壁進到這間屋子。待到全身上下都恢復成實體,他緩緩張開雙目。漆黑若子夜的眼瞳先是環視眼前整間屋子,隨後才將視線投向靠着桌腳匍匐倒地的女子。
他微微聳動肩頭,背後那雙輕輕撲扇着的羽翼緩緩合攏,又消弭於無形,彷彿在人眼來不及捕捉的瞬間已經隱入肩胛。左手一張一抓,隔空取物一般,男子身上已經套上一件黑色長袍,卻仍然赤着雙腳。行走到距離許寂瀾約莫一米左右的距離,俯視着她。
過了許久,男子動了動右手食指,許寂瀾的身體突然憑空托舉起來,周身籠罩着一層淡青色的光圈,又緩緩朝屋外平飛出去。
男子似乎對此相當滿意,卻在下一瞬突然皺起眉頭,隨即張口低咒出聲。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