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他離開的那一天只有程夜瀾一個人給他送行，其他同學想來被他謝絕了，在機場，他將要過安檢口的時候，轉身抱住了程夜瀾。

他瀟洒的背影漸行漸遠，程夜瀾卻在他身後，淚流滿面。

大學四年，極少有人知道程夜瀾竟然有一個戀人，他給人的印象是活潑中還帶着一點脫線，但是，沒有人能看到他深埋心底的落寞。

其實，那個人並沒有徹底消失。

他的電話很頻繁，一個星期中至少會有五個，每次電話的時間都要在半個小時以上，程夜瀾經常站在寢室的陽台上，聽他講述異國的所見所聞。

他說的最多的，還是對自己的思念。

“我說，你有沒有想過我啊？”二十歲的男人，說話還是像個小孩子。

“才沒有，你是誰啊，我認識你么？”程夜瀾的聲音含着笑意，那個人在電話那頭張牙舞爪的樣子似乎近在眼前。

“哦，那這麼說，我也沒有必要為你守身如玉了，你知不知道，現在我身邊可是美人如雲，我還是儘力克制自己的。”那頭的聲音含着挑釁。

“那，那你就不必克制了，我告訴你哦，我身邊的美人可不比你那邊少，你會放縱，難道我就不會么？”這邊的聲音也不甘示弱。

“嘿，那我是不是應該回去重振一下夫綱？你敢用這樣的態度和我說話？”

“喲，好大的口氣啊，好好好，這筆賬記着，我有一輩子的時間讓你看看。”

“誰，誰怕你，我也用一輩子的時間讓你看看，我才不會一直受你欺負。”

“……”

和他講話的模式就是這樣，爭吵中又含着無盡的甜蜜，讓人想結束通話又想讓他一直說下去，最好說個四年，說到他回到自己身邊……

大三上半學期結束的那個寒假，一個夕陽正好的傍晚，程夜瀾開着車來到了機場。

走到候機廳，那一班的旅客還沒有出來，程夜瀾說服自己不要着急，心裏的那種躁動卻怎麼也無法壓制下來。

焦急不安地原地走了幾步，又抬頭看了許久，好像幾個世紀之後，終於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慢慢走了出來。

依然是一身黑衣，隨意不羈，修長高挑的身材讓人驚嘆，輪廓似乎比兩年多前更為深刻，相貌也成熟了不少，走在大街上只怕會引來無數傾慕的眼光。

程夜瀾的視線緊緊跟隨着那個身影，幾乎熱淚盈眶，思念許久的人終於出現在眼前，此時的心情當真無法形容。

那個人看到他便已加快腳步，很快來到他面前，沒有任何猶豫地將他擁入懷中。

熟悉的溫度，熟悉的味道，喜悅頃刻間漲滿心胸，這個他期待太久的懷抱，終於在心已疲憊不堪時，幸運地回到他的身邊。

身體被他推開一點，抬起頭，他眼中深刻的情意一如既往，含着笑意，溫柔入骨。

回家的路上，程夜瀾上的紅暈依然沒有消退下來，宋啟光卻是淡然，還問了個他一直沒想明白的問題“為什麼分開這麼久，你好像還變矮了？”

程夜瀾氣得不行，“是你長高了！”

“哦……”

程夜瀾心裏不高興，“喂，為什麼是我開車，明明我才是少爺吧？”

那個人居然笑得十分開心，“是么？那回去之後，我一定好好服侍服侍少爺，務必讓您滿意。”

程夜瀾臉一紅，不再開口。

回到家，兩人吃了晚飯，又聊一會天，宋啟光說要去洗澡，程夜瀾見他兩手空空走去浴室，提醒他拿上換洗衣服，那個人對他笑得曖昧，“等一會你幫我拿來就是了。”

二十分鐘之後程夜瀾拿着給那人的衣服，走到浴室外面敲敲門。

“進來吧。”那個人的聲音聽起來竟帶着幾分性感。

壓制着不規律的心跳，程夜瀾定定神，推開門走進浴室，裏面霧氣氤氳，寬闊的浴池中，那個人坐在一端，頭髮軟軟的服帖下來，面上水光滿布，猶如出水的蓮，當真是帥氣無匹，程夜瀾感覺自己又一次臉紅，還是向他走了過去，將手上的衣物搭在池邊的架子上，不敢再向他看過去一眼。

“過來。”那人見他搭好了衣服，便道。

程夜瀾深吸一口氣，慢慢向他走了過去，在他身後坐下來，這才看到池邊還擺着一個托盤，上面是一瓶紅酒，旁邊還有一個杯子，裏面剩了半杯。

那個人轉過身，看着他，清亮的眸子，猶如一汪清泉，鼻樑凝潤如玉，雙唇鮮紅似火，還掛着細微的水珠，程夜瀾不禁在心底驚嘆，這是他見過那個人最美的樣子。

宋啟光舉起酒杯，遞給他，“來，喝一口。”

程夜瀾微微一笑，舉杯飲去一半，將另一半含入口中，伏下身體，向那個人靠過去。

美酒渡去，香濃倍增，唇齒交纏間摻雜着酒的醇郁和芬芳，醉人如斯。

宋啟光伸手握住他的手，聲音含着逗弄，“你竟然誘惑我，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么？”

程夜瀾向他看去，卻見他收回手，笑意加深，。

一路上，程夜瀾不敢抬頭，好在家中的僕人在這個時間都不在房間外，不然自己這個樣子被他們看到，當真是羞的不行。

回到房間，宋啟光將懷中人放到床上，將被子展開搭在他身上，然後點了燈，拿過一杯水遞到他面前，“喝點吧，剛剛辛苦你了。”

程夜瀾看看他，心裏滑過一絲暖流，這時才感到，喉嚨確是疼痛難當。

他喝了水，宋啟光將杯子送回原處，上床從後面將他抱在懷中。

“我這時，才真正感覺到，你回到我身邊了。”宋啟光的聲音很溫柔，含着滿足。

“明明是你回到我身邊才對。”程夜瀾在他懷中蹭蹭，握住他的一隻手。

大學四年，宋啟光回國的日子只有半個月，那半個月，卻是程夜瀾在這四年中，最快樂的時光。

晚上，兩個人洗好澡就一起待在程夜瀾的房間，原本程夜瀾在上網，那個人在沙發上看書，過了一會程夜瀾聽到那個人的手機響了，之前還沒怎麼在意，直到聽到那個人說的話，雖然他講的是很流利的英語，對程夜瀾來說聽懂也並不困難，程夜瀾卻發現自己挪動鼠標的那隻手不知不覺便停了下來。

“喂，寶貝，嗯，我在中國呢，想啊，當然想，哦，短時間內還真的不能回去，你有空的話可以來中國找我，我一定帶你吃遍美食。……”

這通電話他一直打了半個小時，問題是，還沒完。

“喂，哦，剛剛接了個電話，想我了么？好好，有空的話我馬上就回去，還真有點累，不如你來幫我？我還求之不得呢……”

這只是第二個電話，卻不是最後一個。

兩個小時之內，他竟然打了五個電話，從八點到十點，程夜瀾驚訝地發現，這兩個小時自己就一直在聽他和別人講話，想做的事一點也沒有做成。

程夜瀾想讓自己別去聽，他在和別人說話，自己去聽也不太好嘛，可是……很好，現在他不說了，程夜瀾覺得自己倒有必要去和他說說話。

從這一點看程夜瀾覺得自己的修養還真是蠻好的，竟然沒有大吵大鬧，沒有拿支棍子揍到他爬不起來，沒有搶過他的手機一把丟到九霄雲外去，這不是修養好是什麼？

特別是，程夜瀾發現自己現在還是可以面帶笑容去和那個人說話。

走過去在他身邊，程夜瀾狀似隨意地問道“剛剛在和誰打電話？”

“我朋友。”那個人不在意地答道，拿起那本被遺忘了兩個小時的書，又繼續看了起來。

“你朋友啊，怎麼會叫她寶貝呢，這麼親切啊？”

“平時都這麼叫的，好幾年了，已經習慣了。”

“那，你很想他們，他們也很想你，是么？”

“是啊，在一起好幾年了，怎麼能不想。”

“那，你幹嗎還要回中國呢，你可以一直待在美國啊。”

“因為我和主人說好大學畢業就回國的，雖然很不捨得那邊，還是回來了。”

他一直沒有抬頭，也就一直沒有注意到程夜瀾越來越怪異的表情，因此，當他手上的書被一把抽走之後，他驚訝地轉向那個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程夜瀾把他的書丟在一邊，站起身背對着他，“你現在馬上給我出去，回你自己房間去！我立刻給我爸爸打電話，讓他命令你回美國，永遠不讓你再回來！”

宋啟光不解地站起身，看着他的背影，“為什麼？”宋啟光覺得自己能在他莫名其妙說出這種話之後還保持淡定真是非常難得的一件事。

“你不是很捨不得么？回中國不是很委屈你么？你不是想有空馬上回去么？現在容易了，你明天就可以回去，而且再也不用回來！”

宋啟光一把轉過他的身體面向自己，雙手握住他的臂，“為什麼？你竟然趕我走？”

“是你自己說了要回去的！”程夜瀾大力掙開他的手。

“我什麼時候說過？”

“打電話的時候！”

“可是，我說過不代表我要做啊，而且我是為了你回來的，我一直沒打算過要走啊。”

“為了我？不是為了我爸爸么？沒有我爸的吩咐，我在你眼中算什麼？你連看都不會多看我一眼，是不是？”

宋啟光向前邁出一步，緊盯着他，“你真的這麼認為？”

“是！”

宋啟光卻是輕笑一聲，“你在我眼中不算什麼，我會為你牽腸掛肚，為你魂不守舍么？我一直以來是怎麼對你的，你心裏沒有感覺么？就算你父親命令我，我想拒絕也不是不可以。而你竟然毫無理由就和我說出這樣的話啊，我看不是我不在意你，是你一直沒有把我放在眼裏。你那麼想要我走，也行，不必通知你父親來命令我，我可以明天一早就走，到了那我自己和你父親說。而且我保證，這一生，你都不會再看到我一眼。”

說完，宋啟光當真轉身就要走，在他伸手將要觸及門把手，另一隻手卻被人一把握住。

“放開。”他冷冷地道。

程夜瀾走到他身後，也是將他轉過來面對自己。

眼前之人的目光是宋啟光從未見過的堅定，彷彿壓抑了太多的怒火，緩緩流動的思緒竟讓人心神一顫！

“你別把你自己說的那麼偉大，好像什麼事都是我一個人的錯一樣。從小到大你為我做的事情是不少，但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你一字半句也沒有告訴我，和我說話的時候每次都把我父親掛在嘴邊，換了你你會怎麼想？我剛剛說那些話不是沒有理由的，是你自己和那麼多人說你有多麼想念他們，有多麼想回去找他們，也是你說你只是為了和我父親的約定才回來。你沒有提到我一句，我看得出我在你心中的重要性？你在我眼裏是什麼位置，不必多說，也只有我自己才會懂得。你那麼想走，我就放你走，我不想成為你的牽絆，你想找誰儘管去找，一輩子不見也沒有什麼關係。”

宋啟光不知道為什麼，聽他一直說下來，居然越來越想將他抱在懷裏，現在他說完，宋啟光真的向前邁出一步，輕柔地抱住她。

還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宋啟光越想這整場對話的過程越覺得裏面含着一個很深的誤會，他的火氣不可能突如其來，而自己……宋啟光仔細思索一下自己說過的話，卻也真的想不出哪句話說的有問題。

不由得嘆息一聲，懷中人的脾氣還真讓人招架不住，一點徵兆也沒有就發火，誰能承受得起。

宋啟光將他推開一點，低頭在他額上輕吻一下，看他還是一臉的倔強，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宋啟光不禁放緩語氣，柔聲道“我們不吵了，有話好好說，你也別和我鬧彆扭。說實話，你在生我的氣么？”

“是。”

“為什麼生氣？”

程夜瀾抬頭看着他，扁扁嘴，“你之前在電話里是怎麼說的，還有我和你說話時你又是怎麼說的，你不會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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