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少年(一)
霜雪寒冬冷風夜,揍娃抱妻暖被天。
漠北一座小鎮內,本該是老婆孩子熱炕頭的風雪夜裏。一隻滿是污垢的手,輕輕推開了小鎮酒館那扇破舊木門。頓時冷風裹着寒雪瞬間就往裏面闖,被這寒氣一激,本來還有些熱鬧的酒館內為之一靜。
所有人都下意識往門口望去,只見來人披着一件斗篷,站在門外身在風雪中。因為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看不清他的相貌。不過從身形,可以大概推測出是個少年郎。
在場眾人,看見他后第一個印象就是落魄。
破舊的斗篷,遮擋不住縫補過的褲腳。腳上的牛皮靴子一看,就是從哪裏偷來的,以少年兒的腳,穿這樣的靴子明顯太大。
一雙眼睛埋沒在兜帽的陰影中,只能看見那乾枯開裂的嘴唇。
加上他這一身髒兮兮的,一看就是常見的漠北流民。因為沒有自己的耕地與牛羊,碰上今年這樣的災年,他們為了苟活只能在漠北四處遊盪,最後死在寒冬之中。
酒客們紛紛收回打量少年兒的目光,他的確沒什麼好看的。這樣的人兒,每年漠北不知道要死多少。等來年開春了,都化作了黑土地里的好肥料。
如果還有什麼能讓人在意的,大概就是他腰間系了一把斷刀。
這刀沒有刀鞘也沒刀柄。刀身筆直沒有弧度,刀尖被利器斬斷,讓原本三尺三的長刀變成了二尺七。
刀是一體龍骨刀,沒有刀根。在原本刀柄位置系了一根粗布條,應該是怕握刀的時候手打滑。可從那粗布條油膩發黑的程度來看,不僅起不到防滑效果,估計這把短刀在揮舞的時候更容易脫手而出。
這少年名叫魏小刀。之所以有這樣一個名字,只是因為收養他的那人叫做魏老刀。
老刀不認識多少字,胸中自然也就沒多少才學。別人讓他去算士那花幾個錢,給孩子起個好名字,順便定條好命。
但老刀覺得,算士都是忽悠人的。於是自己瞎琢磨了半個月,給他起了這個不好也不壞的名字“魏小刀”。
魏小刀推開門后,就站在外面也不進。大概是知道自己身上贓的厲害,怕走進這酒館后帶進一腳泥雪。
但他那麼杵在門口不進來,外面的風雪卻不留情面的往裏灌,將屋內照明的油燈吹的直搖晃。
酒館老闆叫做肖四,是個已經快到不惑之年的漢子。他看了魏小刀一眼皺了皺眉頭。幾步就來到門口,也不管魏小刀身上臟不臟,一把將他拉進酒館,然後“啪”一聲關上了酒館木門。
頓時那些惱人的風雪就阻擋在了門外,酒館在爐中篝火的映照下,又開始恢復了剛才的溫暖與舒適。
可魏小刀進是進來了,但人卻有些拘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只能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肖四見他這幅模樣,和煦的笑了笑問道:“從哪來的?”
聽到問話,魏小刀舔了舔發乾的嘴唇,才扯着嘶啞的聲音說道:“北邊。”
“準備去哪?”肖四再次開口。
“大河!”魏小刀用嘶啞的嗓音繼續答道。
酒館老闆點點頭,然後朝酒館的一個角落指了指說道:“去那裏等着。”
他說完也不等魏小刀答話,就轉身照顧其它客人去了。
看着這中年老闆離去,魏小刀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掃了角落一眼只能悻悻然的走了過去,在牆角一張桌子前坐下。
這酒館不大,但是熱鬧非常。雖已經入夜卻依舊人聲鼎沸,可見酒館生意之火爆。
可饒是如此,酒館卻沒有雇其它的夥計,端茶送水、倒酒上菜全是那中年漢子一個人來。
不過他應該是習慣了這樣的熱鬧,看着忙裏忙外卻也沒有顯得絲毫慌亂。
魏小刀一個人坐在角落裏,看着眼前這熱鬧的一切,覺得自己好像與這裏格格不入,或者說他曾經也習慣這樣的熱鬧,只是現在已經沒有任何辦法再將他們找回來。
思緒紛擾之間,肖四已經拿了兩個饅頭和一碗熱湯,放在了桌子上。
“吃吧!”
他指了指饅頭,示意桌上食物是給魏小刀的。
興許是餓壞了,魏小刀也沒客氣。他伸出滿是污垢的手,抓起桌上的饅頭,也不管臟手在大白饅頭上留下的漆黑指印,就往嘴裏塞。吃太急被咽住以後,又猛灌一大口熱湯,結果被燙得直吸氣。
肖四着他這副摸樣,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只是隨即又垮下臉來,哀嘆着嘀咕了幾句什麼。
“你慢慢吃,不急。”
酒館老闆說了這麼一句,還沒等魏小刀一個謝字開口,就又開始招呼客人去了。
他這一走魏小刀像是被施了術法,開始變得細嚼慢咽。雖說這世上的確有咒法存在,但這小小的酒館老闆顯然不會。
只因魏小刀耳力極好,聽到了肖四剛才的低語“漠北每年要死多少孤兒,救不過來,救不過來的……”
他也在心中一嘆道:“是啊,每年都死很多人,今年尤其多!”
往常漠北要死多少人魏小刀不知道,但他知道今年初冬,在漠北的最北邊死了四萬人!
屋外風雪依舊,屋內有人只願長醉不願醒。唯一的遺憾就是魏小刀沒有酒,喝不醉。
此刻魏小刀早已吃完了饅頭,喝光了熱湯。他就像個遊魂一樣坐在酒館角落,身形在火光映襯下一會被拉的很長,一會又忽然退卻讓他顯露在世人面前。
一切就好比他飄忽不定的命運,起起伏伏。
好在肖四來過一趟,才不至於讓魏小刀覺得自己已經被人徹底遺忘在了這裏。
他像酒館老闆要酒,可這中年漢子只是白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走了。
魏小刀頓覺委屈,心想這饅頭都給了,還差一壺酒?
當然肖四有自己的理由,饅頭可以填飽肚子救人一命,但酒不行!如果酒能救餓死鬼,他到不介意施捨二兩。
這些魏小刀自然不知,有待了一會覺莫着夜已經深了,他突然站了起來。恰巧這時,又當老闆又做夥計的中年男子拿着一個掌盤路過,他看見魏小刀起身,疑惑的問道“你這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