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貴客
愣神間,手上一重,一股暖意從手上傳遍全身。
汐顏低頭一看,竟是一個小巧的手爐,外邊裹了錦套。
汐顏抬頭迎上二哥的笑臉。
“來前,娘親說你最是怕冷,特意囑咐我帶了這枚手爐。”
汐顏一時間既感動,又羞愧。臉上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像一個皺成一團的包子。引得兩個哥哥呵呵笑。
大哥替汐顏攏了攏領口的衣襟。
“可是覺得沒意思,這種文人聚會,啟是女娃娃感興趣的。若是實在煩悶,便可回去。”
汐顏目的尚未達到,豈能說走就走。
“誰說我厭煩了,替我謝謝伯娘,等汐顏賺了銀子,請伯娘和哥哥們吃香滿樓的瓊玉膏,想吃多少有多少。”
林家兄弟看着汐顏認真的表情,雖然不信卻是心裏熨帖。這個妹子從小嬌養,全家人珍珠一樣呵護着。如今也懂得關心人了。
“好好,等着妹子攢錢給哥哥們買瓊玉膏。”
這香滿樓乃江南百年字號,而這瓊玉膏是上等的燕窩經過多道工序熬制而成,一小碗就要五兩銀子,一碗就夠一戶五口普通人家過一年了。
汐顏不過十歲稚齡,哪裏就能賺這些許銀子。
汐顏豈會不知兩個哥哥只把這話當童言,不過待會他們就知道她不僅能買瓊玉膏,還能買下一條屬於林家的遠洋帆船。
汐顏認真的盯着第一排剩下的位置,全部靠右,神武國祖制以右為尊,如果怡園真有傳聞中的那樣厲害,他就一定會來。
一盞茶未盡,人群傳來比剛才還大的騷動,像是秋風裏暗涌的麥浪。
剛才那個管事弓着腰,不時停下來作出請的動作,引着一群氣勢不凡的男子朝第一排去。
為首的中年男子,微胖的臉笑得跟彌勒佛似的。被其餘幾人簇擁着朝最中間的位置坐了。
隔着些距離,汐顏還是一眼就認出此人就是揚州知府孫昀卿。蓋因這張笑面虎的臉和這圓滾滾的身材實在有辨識度。
淑妃乃是他的嫡女,品貌正如其父。珠圓玉潤的身段,膚若凝脂,皇上贊稱賽雪三分。
不過汐顏今日所等卻並非此人,而是走在最後面的青衫男子。
而立之年,在一群不惑、花甲的同僚中,十分醒目。
瘦長的身體在知府面前依然站的筆直,微揚的下巴,果然和前世一樣清傲。
此人名喚梅傲雪,神武國十三年的探花郎。為人清正廉明,剛正不阿,得罪了不少權貴。
被人暗地裏使了絆子,當權者一句:“你姓梅?倒是和揚州梅縣有些緣分,不如就去那裏述職吧。”
一個探花郎,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被點到千里之外的江南小縣,做了一個七品芝麻官。當時,就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連同進士出身,少有後台的都進了翰林院。而他堂堂一個探花郎,十年寒窗,最後竟外放做了窮鄉僻壤的縣令。
梅縣,顧名思義,真是梅樹漫山遍野的小縣城。
不同於水土豐饒的其他江南諸縣,梅縣多丘陵,少平原,而且土壤貧瘠。加上滿山的野梅樹,當之無愧的的揚州貧瘠之地。
梅傲雪帶着妻兒在一片嘲諷和孤立中,來到梅縣。
這一晃,就是十年。
從最初抱着京城召回的書信,到如今徹底放棄希望,沒有人知道梅傲雪的心境,也沒有人關心。人心無外乎向來是捧高踩低。
只因州學成績實在落後昭明和文淵兩大私塾,蘇知府才不得已讓探花郎出身的梅傲雪兼任州學院長。
自此,州學大大縮短了同昭明和文淵的差距。
但是,生源選擇學院也不單單看師長學問,還有人情世故。
自古人以群分,物以類聚,這三大書院自然逃不出此規律。
昭明書舍乃是前朝帝師所創,現任院長是洪武年間的進士,五年前辭官告老還鄉出任院長,和京城裏的關係千絲萬縷。
不僅學院裏的先生文采出眾,而且可以通過關係,為出類拔萃的學員在京城打點疏通。
這世間不乏確實有單純為學問而科考的,但大多數人都是衝著“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官途乃是絕大多數人科考的最終目的。
而昭明書舍也不白白為學生打點,這些學子將來若是能平步青雲,都是他們在京城裏的門生和故交,互相助力罷了。
至於文淵書舍,乃是京城望族文淵閣大學士竇開元的本家創辦。文風極好,人才輩出。
能進入這兩家書院,將來科舉后的官途就會順利很多,自然受大家族子弟的追捧。同樣學院也會招攬一小部分學問十分出眾的普通學生。
如此這般,州學反而很難招到出色的學生。如同滾雪球一樣,成績差,難吸引人才,沒人才,成績就越差。
若非梅傲雪確實才學出眾,蘇知府這隻老狐狸又怎麼會抬舉他。
地方官員的政績考核不僅限於人口、田地和賦稅等,還有教化。而教化除卻孝子賢孫等,科考是重中之重。
因此孫知府才會冒着可能得罪人的風險啟用梅傲雪,至少事實證明,這一步棋是下對了。
或許京城裏的貴人早就忘了有梅傲雪這號人了,不過是個不懂鑽營的掉書袋。
不過汐顏知道,這個不懂人情世故的掉書袋在不久的將來,竟奇迹般的被皇帝欽點為御史台御史大夫,更是連任兩屆科考的監考官。
那時,朝堂上黨羽林立,官員為了自己身後的皇子爭奪御史大夫的位置。人選久爭不下,各抒己見。
皇帝看似漫不經心,手指在神武國官員名冊上輕輕一圈。
“梅傲雪,探花郎,不錯,都是和花有關。朕看這御花園的梅花開得正艷,此象徵著我神武國國運昌隆,這御史台大夫就此人吧。”
別人聽不出皇帝言語中暗藏的殺機,陳太傅卻是登時就嚇出了一身冷汗。
趕緊俯首大呼:聖上英明!
陳黨爭相效仿。
陳太傅就是當初那個一句戲言便將梅傲雪發配梅縣的權臣。
皇帝並非為梅傲雪出頭,只是暗點陳太傅,他在背後的動作全然逃不過自己的眼睛。結黨營私,排除異己得有分寸,這天下還是皇上的天下。
天子必定是金口玉言,他用誰,誰就做得穩,當然得按照他的心意做。
皇帝利用梅傲雪這股清流,成功的攪亂了潛伏在神武王朝里的黨羽,加固了皇權的統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