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天盜”會“欲王”

第六十章 “天盜”會“欲王”

“哈啊……哈啊……嗚咳……”丁不住登上山坡時,喘得很厲害。

他不是累得喘,而是哭得喘。

不斷湧出的淚水順着他臉頰一直流到下巴,又滴滴答答地灑落,打濕了他前胸的衣襟。

可他卻無法去抹眼淚,因為他的雙手還要托着他背在背上的孩子。

儘管孩子的身體早已冰冷,雙手也只是無力地垂在丁不住脖子的兩側,但丁不住卻還是小心翼翼地生怕讓其摔落或是碰傷。

這上山的路,既短,又長。

丁不住希望它能長一些,這樣他就能再多陪一陪背上的孩子。

丁不住又希望它能短一些,這樣他才能早點完成這次終究要完成的道別。

那一年,丁不住二十六歲,他背着自己四歲兒子的屍體,正要去山上的墳地掩埋。

昨天孩子跟在他身後玩耍歡笑的聲音彷彿還在耳畔……

可今天,他回到家時,等待他的,卻只是一具躺在榻上、不再有生氣的幼小身軀。

他那聾啞的妻子癱坐在地上,早已哭得失去了知覺,而炕邊的桌上,赫然擺着一張紙條,紙條上還壓着一錠白花花的銀子。

後來,丁不住是從附近街坊的口中得知:原來那天早上,有輛馬車打他家門口過,因行得太急,意外將他那在門前玩耍的兒子給碾死了。

當時孩子他娘就在一旁,也受了輕傷,她說不了話,只能撲上來抱着孩子的遺體跪在路邊痛哭。

街坊鄰居們一看出了事,很快都圍了上來,可那坐馬車的人,由始至終……甚至都未曾挑開車簾朝外看上一眼。

對方只是隔着車簾詢問了隨行的車夫和下人為何停車,並在知曉情況后,隨手拿出錠銀子便要離去。

這老百姓們能放他跑咯?怎麼說都是人命關天的事兒,何況浪子回頭的丁不住如今在街坊中的人緣兒也不錯,大伙兒得幫他出頭啊。

然而,當那馬車主人的家丁威嚇着報出了他們家的來頭后,現場便陷入了沉默。

這家是什麼大人物嗎?

也不是,不過就是本地的一個土豪劣紳罷了,出了這個縣可能就沒人當他是個玩意兒了。

但就是這樣的人,當地的老百姓,是真惹不起。

於是,當丁不住回到家時,便看到了那張紙條。

上面的內容寫得很隨意,大致意思就是——“這錠銀子算是賠你那孩子的命,此事就到此為止了,反正你們兩口子還年輕,有了這些錢,來年再生倆孩子也夠養活的,勸你別不識抬舉,真鬧到官府去,你也是自討苦吃。”

那一天,丁不住才知道,原來人的生命、尊嚴、感情……也都是有價格的。

而像他這樣的小人物,他的一切,都是那麼廉價。

…………

“哈啊……”丁不住長長地呼了口氣,將一些他不願想起、卻又隱隱浮現的回憶趕出腦海,隨後再繼續向眼前的山坡上走去。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親自走那麼遠的路了,雖然現在的他是有武功在身的,但從他那有些發福的身材也能看出他練得並不勤。

“丁老闆,你可讓我好等啊。”年輕人大多是缺乏耐心的,禹望也不例外,他沒等丁不住走完最後那幾步上坡路,便已迫不及待地從樹梢上躍下,站在路的盡頭跟對方打起了招呼。

而丁不住只是用波瀾不驚的眼神抬頭看了看禹望,然後不緊不慢地走完了那幾步,待他和禹望站到同一高度時,才開口應道:“是你來早了。”

“呵……也對。”禹望笑了笑,“畢竟我也沒想到,像‘尋蠶戒’那麼重要的東西,竟會如此容易得手……”

丁不住一聽這話,便感到了一絲異樣,但又說不上來是什麼。

“東西呢?”沉默了幾秒后,丁不住又問道。

禹望聞言,只是抬起左手,將手掌一翻一覆,一枚扳指便如變戲法般出現在了他的掌心。

丁不住見了尋蠶戒,當時就要伸手去拿,可禹望立馬又把手掌合上了:“我的報酬呢?”

“等我確定了這真是尋蠶戒,我自然會告訴你去哪裏取。”丁不住回道。

禹望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扳指又遞出來了。

丁不住接過扳指,隨即便從懷裏掏出一個放大鏡,開始細細查看。

“我倒是有些好奇,據說這尋蠶戒已經數十年未現江湖,丁老闆你又如何能分辨真假呢?”禹望站那兒等着也是等着,便隨口問道。

丁不住一邊“驗貨”,一邊說道:“尋蠶戒重現江湖的消息傳開也沒多久,如果有人要做個假貨,那做出來的東西,肯定還很新……”

“明白了。”禹望聽到這兒,便插嘴道,“幾十年的東西,和最近做出來的東西,丁老闆您還是能看出來的。”

丁不住沒再接他的話。

此處咱書中暗表:禹望說的這個,只是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由於這枚扳指不久前曾經到過丁不住的手裏,他當時就很仔細地看過了,所以近期內二次到手,他自有分辨的把握。

“我也明白了。”片刻后,丁不住收起了放大鏡,“難怪你會覺得東西好得手……”

“什麼意思?”禹望問這話時,其實已經聽出了對方的弦外之音,故他緊接着又道,“你是說這是假的?”

“不錯。”丁不住道,“這是個仿製品,且做得頗為粗糙。”

“丁老闆,您可是講誠信的人,該不會把真的說成假的,只為賴我那點報酬吧?”兩秒后,禹望想到了這種可能,如是問道。

“你要不信,就把這拿去。”丁不住說著,就把那假扳指拍回了禹望手裏,“若這是真的,就當我把尋蠶戒送你了。”

這下,也不由得禹望不信了。

“放心,我並沒有怪你的意思。”丁不住見對方明白了,便接着道,“是我讓你到比武會場去偷那個‘獎品台上的尋蠶戒’的,你也確實給偷來了,盒子裏不是真貨,這不是你的問題。”

“所以你依然會付我報酬?”禹望道。

“呵……那我也沒你想得那麼好說話。”丁不住笑了,“何況,你除了沒拿到真東西,還給我帶來了別的麻煩……”他頓了頓,眼神朝着禹望身後的山林掃去,“準確地說,是四個麻煩。”

果然,丁不住的話音剛落,立刻就有四道人影,自他視線所及之處現身了。

那四人,分別是令狐翔、秦風、雷不忌、和劉明。

他們會出現在這兒的原因很簡單:賽前他們就在雙諧、霍鳴和慕容抒的共同授意下,接了這個任務。

反正誰敢去把那個賽場上的假獎品偷了,他們就去跟蹤誰,然後再去看看那人背後的僱主又是誰。

當然了,當初做這個安排的時候,並沒有人能想到後來會場會陷入大亂……

“不愧是丁老闆,我們在這兒躲了半天都沒被那小子發現,您卻是來了沒多久就知道了。”劉明作為這四人中最年長的一個,率先開口去跟丁不住搭了句話。

“我聽他說得手容易,就覺得有哪裏不對勁,結果一看扳指是假的,我就確定這是圈套了。”丁不住道,“既是圈套,那有人跟蹤,也是理所應當。”

“喂,胖砸,你都中了咱們的計了,還擱那兒吹啥呢?”雷不忌見丁不住仍那麼淡定,當時就不爽了,“你僱人偷獎品這事兒,怎麼交代啊?”

“交代?”丁不住都有點兒被雷不忌給逗樂了。

此刻他真的很想回一句“我他媽出來混的我跟誰交代?”

不過他終究是忍住了。

“那雷少俠覺得,我該怎麼交代?”丁不住自是認識雷不忌的,所以他措辭用得也挺客氣。

只是他這語氣……多少有些有恃無恐的味道在裏頭。

雷不忌是實誠人吶,對方敢問,他就敢答:“當然是跟我們回去,在孫哥黃哥還有掌門他們面前把話說個明白。”

此言一出,禹望大笑出聲:“哈哈哈哈……真是好笑,閣下莫非覺得,憑你們四人,就能擒下堂堂有價幫的幫主?”他說到這兒,轉頭看向丁不住,“丁老闆,想必跟你一塊兒來的心腹護衛們,馬上也要到了吧?”

丁不住用一種微妙的眼神,斜了禹望一眼:“我一個人來的。”

禹望的笑容當時就僵住了,他立馬壓低聲音,用極快的語速回道:“丁老闆……你逗我的吧?”

“不是你他媽讓我一個人來的嗎?”丁不住這時也是把嘴一歪,難得爆了個粗口。

他這話倒是沒說錯,此前兩人約好“交貨”的地點和時間后,禹望特意提了嘴讓丁不住一個人來。

“嘖……我那不是怕被你黑吃黑嗎……”禹望也是有點不好意思,臉上變顏變色的,“再說了……讓你一個人來,你就真一個人來?一點兒後路都不留啊?”

“廢話,我又沒把報酬帶在身上,黑吃黑也只能是我吃你,你吃不了我,最壞情況也無非是你放我鴿子,自己帶着扳指跑了,那我白跑一趟而已……我還留什麼後路啊?怕你劫我色啊?”丁不住回得理直氣壯,“我哪兒能猜到你小子辦事那麼不謹慎,被人跟了都不知道。”

“嘿!”禹望被丁老闆懟得無言以對,多少有點惱羞成怒,“好好,你有理,你牛逼!行吧?那我走了,你跟他們玩兒去吧。”

說罷,這貨擰身一躍,就衝下了山坡。

咱有一說一啊,禹望這小子的反跟蹤能力不強,但輕功還是不錯的,一溜煙兒就跑出了老遠。

“哪裏跑!”雷不忌一瞧,當時就要追。

但令狐翔和秦風雙雙把他拉住了:“算了,雷兄弟,沒必要,主謀在這兒呢,那小子跑就跑了吧。”

劉明則是繼續跟丁不住聊道:“丁老闆,您請的這位,好像不太靠譜啊。”

“害,我也是把他請來后才知道,上一任‘天盜’去年中風死了,他的幾位高徒為了爭奪他的財產和名號發生了內訌,一番黑吃黑后也全都死絕,最後就剩下個不怎麼招他待見的小徒弟……當天剛好不在,結果就白白撿了這麼個名號。”丁不住回道。

“但你還是讓他來了?”劉明接道。

“是啊,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經驗不足,但手藝還是可以的。”丁不住道,“再說,這‘爭雄杯’辦得也比較匆忙,一時間你讓我再去找別人,怕是來不及了。”

“原來如此……”劉明跟對方聊完這幾句,便把話題又拐了回來,“那……丁老闆,您看您現在是……”

丁不住自不是那種會強行一打四的主兒,只見他甩開隨身帶的一把摺扇,還挺有風度地回道:“那我就跟諸位走一趟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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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世雙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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