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結束
冬天落下的不一定是雪,有時也會是雨。
屋外說話時,都會帶着白煙,然而屋內燃燒着火盆,給人一種溫暖如春的錯覺。
謝淮安這幾日似乎在刻意的避開她,加上她又不喜歡屋外的冷冰冰,便一直留在房中,仔細想來,竟也有幾日不曾見過謝淮安。
只是人都經不起念叨。
阿蘅這邊才想着要不要順勢與謝淮安疏遠。
雖說平日裏她已經對謝淮安足夠疏遠,但那都只是她單方面的想法。
疏遠這種事情,還是兩個人一起來,會更加的明顯一些。
可謝淮安忽然又敲響了她的房門。
與之一起進門的,還有一個看上去有幾分眼熟的小廝。
小廝身上穿着的是溫府下人的衣裳,衣擺處還沾着濕潤的泥土,像是才從城外趕進來似的。
畢竟她們暫做停留的這座城,儘管算不上格外繁華,但城中道路上都鋪着青石板,也沒處沾染泥土的。
“他是誰?”
阿蘅歪在椅子上的動作,因為多出了一個陌生人的緣故,而變得端正了不少。
謝淮安自進門之後,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阿蘅,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她的這番變化,心頭不由得微微鬆了口氣。
便是成了夢見蝴蝶的莊周,阿蘅心底深處也還是將他當做了自己人的。
這讓他怎能不高興呢!
只是現下這種時候,並不是他放任自己高興的時候。
跟着他一起進門的下人名叫青泉,是當初阿蘅讓他幫忙找到的下人之一,他從京都遠道而來,不過是為了能讓阿蘅早日得知段瑜之的下場。
當然,也是為了能給回京之路,再拖延一段時間。
先前謝淮安派去找叔祖父的人已經尋摸到一些蛛絲馬跡,雖然暫時還沒有找到人,但總是能找到叔祖父的。
所以在此之前,謝淮安得保證他們這一群人不要離開的太遠。
以免阿蘅到時候以路途遙遠為由,想要先回京都,不去找叔祖父了。
謝淮安心中的算計,阿蘅在腦海中轉了幾道彎后,差不多也有了大致的想法。
看着底下滔滔不絕的說著京都之事的青泉,阿蘅抿了口手邊的茶水,苦澀的茶水順着食道緩緩向下,便是讓謝淮安先高興一會兒,又有何不可呢!
她知道自己不會再改變主意,就可以了的。
段瑜之最後有沒有後悔,阿蘅並不清楚,但他現在的下場確實是不大好的。
原本應該死在山洪爆發中的裴天逸,僥倖回到了京都,至今仍然活躍在朝堂之中。
昔日段瑜之的父親曾試圖挑起裴天逸與裴音之間的齷齪,而且是以阿蘅為挑撥的源頭,裴天逸不曾相信外人的話,而裴音卻差點真的怨上了裴天逸。
儘管後來解釋清楚了事情原由,但裴音與裴天逸的父子之情也還是沒辦法回到最初時候。
當裴音得知阿蘅決定離開京都之後,他便在暗地裏策劃着將段家父子趕出京都,一來是為了給自己報仇,二來也是為了能替阿蘅掃清一些障礙。
別的不說,已經娶了席柔的段瑜之,還一直對阿蘅念念不忘呢!
裴音自詡是阿蘅的兄長,親生不親生並不是問題,重點是他要為妹妹打發掉那些不懷好意的人。
還未入仕的裴音,想要完成自己的計劃,自然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但他與裴天逸是父子,兩人之間也沒有隔夜的仇恨。
藉助自家父親來達成所願,當然也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段老爺被調出京都,”阿蘅忍不住皺着眉頭看向青泉,“段瑜之酒後與人爭鬥,被人打斷了腿,絕了仕途后,自此一蹶不振。先前對他一往情深的席柔,竟是搶先與他和離了!”
彷彿是聽了一場天大的笑話。
可不就是笑話么!
當她還是溫如故的時候,京都的人都說段瑜之與席柔之間的感情可以稱得上是感天動地,而她是所有故事中最大的反面角色。
旁的人聽見她過得不好,只有高興的份,誰也不會替她心疼。
如今原本恩愛兩不疑的夫妻,竟也能走到勞燕分飛的地步,可不就是好笑么!
他們之間的感情,也不過如此。
阿蘅擺擺手,讓謝淮安和青泉先離開。
是因為真情流露的時候,不好讓旁人看見么?
謝淮安不知怎的竟有些不安,讓青泉先退下后,他自己卻下意識的往阿蘅身邊走了兩步。
“這幾天外面都在下雨,阿蘅一直待在屋裏,應該也感覺很是無趣。我看現下外面的雨都已經變成了雪,阿蘅不妨與我一起出門走走,也當時散散心。”
“你看如何?”
有種莫名的直覺,讓他放心不下阿蘅。
可少女對他搖了搖頭,略帶疲倦的說:“外面那麼冷,你先前不還說我傷到了元氣,得好好休養,不能讓自己冷到凍到了么!”
“這種天氣,我可不想出去,讓自己再生場病,無端的耽擱了回京的時間。”
阿蘅的聲音乖乖軟軟的,讓人幾乎生不出拒絕的心思來。
謝淮安離開時,不自覺的撫上了自己的胸口,掌心下跳動的心臟似乎在向他訴說著什麼,可他卻連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都不能完全明了。
隨後,阿蘅讓青葉與青蕊也出門去了。
自己一個人留在了房間裏,才敢宣洩出自己的情緒。
熱衷於權勢的段老爺,被調離了權力中心,想來往後餘生,是再沒有回到京都的可能。
欺騙了她的,又將一切過錯都推到她身上的段瑜之,自絕了仕途,若無以外,是再沒有重整旗鼓的可能。
那個信誓旦旦的說著自己與段瑜之才是天生一對的人,也終於暴露出了自私自利的一面,明明是因為有着為段夫人守孝的功勞在身,段府之中無人敢欺負她,卻還是選擇了與段瑜之和離。
誰讓原本背負了她萬分期待的人,最後成了街邊的一灘爛泥,沒有絲毫可以扶上牆的可能了。
該感到開心的。
可是眼淚卻忍不住的一直往下流着。
阿蘅心頭的鬱氣在一點點的散去。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等到她的眼淚停住的時候,那些因為溫如故的記憶而產生的感情就會緩慢的消退,沒有那些感同身受的錯覺后,她當然會有一個很好的未來。
她能夠陪在那些她喜歡的人,還有喜歡她的人身邊,再不用過早的被迫接受生離死別的痛苦。
可她忘了那些,又還有誰能記住溫如故呢!
被溫如故忽悠走的溫檸嗎?
還是被鄧霜囑託后的謝淮寧?
可在他們眼中的溫如故又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是愚蠢的被人蒙住了雙眼,將自己的名聲敗壞的一點不剩,甚至還連累了自家父母兄長死後的名聲的那種人嗎?
亦或是一個過早死亡的可憐蟲的形象!
然而不管是哪一種,都不是阿蘅所希望的。
留下記憶,不曾淡去那些感同身受的錯覺,那麼她必然是會走上與溫如故同樣的道路,明年的冬日大概就會是她的忌日。
忘記那些事情,能夠讓她活下來,可溫如故又該怎麼辦呢!
阿蘅一抬頭,忽然在對面的牆上看到了一幅畫。
那副已經被她轉交給了謝淮安,應該同其他十九幅畫放在同一個木箱裏的畫,也是溫如故最後見到的景象。
熊熊燃燒的火焰,吻上了她的衣擺,是世間最為濃烈的色彩。
沒有人知道那天的謝淮安,在青葉與青蕊離開之後,又回到了阿蘅的房間之中。
也沒有人知道他最後看到了什麼。
等到夜晚來臨之際,青蕊在廚房做好了飯菜,親手端到了阿蘅的門外。
扣門聲並未得到絲毫的回應,屋裏安靜的彷彿空無一人。
隔着一扇門,青蕊莫名的覺得渾身的冷意漸濃。
然而房間之中應該放下不下五個火盆,蓋因阿蘅自醒來之後,就變得格外怕冷,火盆放得少了,她會覺得房間中沒有暖意。
青蕊記得自己從房間離開時,反手帶上了房門。
那時哪怕隔着一扇門,也都能感覺到從門縫中透露出來的暖意,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手上的托盤忽然搖晃了起來,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青蕊回頭看到跟上來的青葉,她往旁邊退了一步,讓青葉再去敲門。
許是手上的力氣用的大了些,青葉竟是直接推開了門。
房間裏的暖意不知何時已經消散了,青蕊進屋后,將托盤放到了一邊的桌子上,又朝着窗戶的方向走去,冷風順着敞開的窗戶吹進來,也怪不得房間裏沒有絲毫的暖意。
“姑娘不見了!”
青蕊一回頭,就看見臉色蒼白如紙的青葉。
房間裏除了她與青葉二人,就再沒有其他人的。
她按住青葉的肩膀,阻止了她想要出去找人的動作,“先在房間裏看看,說不定姑娘是跟謝家少爺一起出門逛街去了,姑娘離開前肯定有給我們留紙條的,你不要這麼大驚小怪。”
這當然是最好的猜測。
她們很快就在梳妝枱上看到了一封信,信中說阿蘅在得知段瑜之一家人的下場后,莫名的就沒了回京的念頭,只是她的心情依舊是有些不大好,並不想在身邊帶着太多的人,就和謝淮安一起帶着幾個侍衛,直接離開了。
信的末尾,是讓青葉與青蕊等人,帶着太子殿下賜給阿蘅她們的黑甲護衛,直接回京都的。
至於阿蘅與謝淮安的歸期仍舊未曾定下。
大概等他們將外面陌生的風景都一一看過後,就會回家去吧!
阿蘅在信中說:外面的世界很是廣闊,她想四處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