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受傷
便是晉忻言留下遺書,但他最後能否與鄧霜合葬,都不是樊澤語與溫老太爺能決定的。
倘若皇上見到晉忻言的遺體之後,願意看在他已經離世的份上,將他過往所做的錯事全都一筆勾銷,那晉忻言就還是當朝王爺,也仍舊有機會葬入皇陵之中,而鄧霜與他非親非故,是不可能與他合葬的。
若是皇上不願善罷甘休,那他們就更不可能合葬了。
溫老太爺那天沒有回答樊澤語的問話。
他自己都不能確定的事情,又哪裏能給別人一個確切的答覆呢!
先將鄧霜的遺體給接了回去,在溫家宅子裏劃了個空院子出來,房間中擺了許許多多的冰塊,隔着房門都能感覺到裏間的冷意。
鄧霜的遺體就放在那裏。
也多虧了前些年,京都之中突然傳出了一種新型的製冰法子,不用再像先前那般挖了冰窖,冬天藏冰,等到來年夏天再用冰。
現在想要用冰,只需要買上一些硝石,按照分量比例與水混合,便能得出一份冰來。
雖說硝石製成的冰,不能吃進嘴裏,但有冰總比沒有冰要好的。
那頭的溫老太爺都已經將鄧霜的遺體帶了回來,若不是顧忌明日便要離開京都,他連靈堂都差不多準備齊全了。
而鄧傲仍在醉酒之中,還未醒來。
溫老太爺回來時,尚且不知道謝淮安曾被晉玉宸找去過,他甚至還會跟着他們一起回京都去。
故而他將謝淮安叫到身邊說話,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認為謝淮安還會待在邊關的。
“他們去世了,倒是一了百了,卻不知留下的爛攤子還需要打理。”溫老太爺看着謝淮安面色蒼白的模樣,默默地嘆了口氣,“有些事情,你知道了,還不如不知道。就好好的留在邊關,靠自己博一個前程,比其他的想法都要靠譜。”
即便他們都知道謝淮安就是晉忻言的親生孩子。
但當年皇上會讓人將他送到樊家去,而不是將他帶回京都,甚至都沒有準備將他送給皇室中人撫養,其中的意味就已經表現的很是明顯。
不該奢望的東西,從一開始就應該抱着敬而遠之的態度才好。
溫老太爺停頓了一下,接着道:“阿蘅現在還是小孩子心性,從前一直被拘在京都之中,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看看外面的風景,一時半會兒是不想回去的。
“也不知她打算什麼時候從莫城離開,不過我看她最近沒有收拾行李的打算,應當是短時間內都不會離開的。只可惜我明日便要隨着太子他們一起回京都,她若是打算繼續留在莫城,還請你多多照看她……”
家中的兒媳有意與謝家結親,看中的人選還是謝淮安,而非謝淮寧的事情,溫老太爺是清楚的。
雖說謝淮安這孩子的身世有些問題,但晉忻言都已經去世了,往後也不會再有人揪着他身世不放,這反倒就不成問題了。
謝淮安愣了半晌。
為溫老太爺話中的託付之意感到了震驚。
在一瞬間,他的腦海之中莫名的浮現出了無數種可能,臉上也不由得出現了掙扎之意,然而抬頭間卻瞧見了面前老人眼中的慈祥,他腦海中的那些爛七八糟的想法忽然就全都消失了。
是他想的太多。
世上的許多事情本身就是由一個又一個的陰差陽錯而組成的。
當初是他自己做下了選擇,現在看着溫老太爺願意將他當成自家人看待,應該感到開心才是。
只不過他終究是有負所託。
謝淮安苦笑道:“方才太子殿下將我找過去說話了,他讓我明日跟着他們一起回京都,還說要為我在御林軍中找一份差事。”
他同阿蘅說時,並未提到後半句。
蓋因他知曉阿蘅會和他一個想法,都不會認為太子能說話算話,那些承諾大概都只是場面話。
同溫老太爺說起時,卻不能再省略。
都說人老成精,他自己捉摸不透的地方,說不定溫老太爺就能明白晉玉宸的話中之意。
溫老太爺仔細問過謝淮安與晉玉宸之間的對話,摸着鬍子,心中有些不太確定。
依照他對太子的了解,太子對謝淮安說的話應當是真心實意的,但看着謝淮安的態度,十有八九是不會認同他的這般說法。
到底是多年未見的孩子,溫老太爺也不能確定太子殿下是否已經長成了他猜不透的模樣。
而謝淮安是直面太子殿下的,他能感受到的東西肯定是比他在一旁猜測的多。
一邊擔心着留在莫城,或許會無人照看的阿蘅,畢竟此番樊澤語也會跟着他們一起回京都,原以為還能有個謝淮安留在此處,沒成想現在連謝淮安也留不下來了。
另一邊又確確實實的在為謝淮安擔心。
這孩子好不容易才從邊關的戰場死裏逃生,還沒來得及為自己的幸運感到慶幸,就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然後又直面了親生父母雙雙離世,而且還前途未卜。
溫老太爺嘆了口氣,說的話和先前阿蘅所說的竟是差不多的意思。
“不若此番回到京都,你就暫且先不要回謝家,暫時住在溫府之中。老夫在皇上面前還能說上幾句話,總不會讓事情變得更壞的……”
謝淮安低下頭去,沒想到會變成這般模樣。
才從京都離開的時候,他還興沖沖的以為自己能在邊關給自己謀個一官半職,回京之後去溫府提親時,也能讓阿蘅多幾分顏面。
現在官職是沒有的,說不定回京之後,連性命也是堪憂。
當真是……不好說啊!
翌日清晨。
從城門口出發的人所組成的車隊,幾乎可以用浩浩蕩蕩來形容,這還沒算上城外駐紮着的眾多護衛。
不過其中最顯眼的,並非是太子殿下所乘坐的那架雕花馬車,也不是眾多以黑甲覆面的護衛,而是被車隊護在中央的那兩頂棺材。
邊關少林木,再加上晉忻言與鄧霜死的突然,讓人一點防備都沒有。
想要給他們找上一個配得上他們身份的棺木,在短時間之內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金絲楠木是沒有的,只在城中木匠那裏找來了兩個新做的杉木棺材,因為要的急,不止是材質,就連棺材的樣式都沒時間挑剔了。
當然,樊澤語已經先行派人去了下一個州府。
提前讓人去準備了棺材,等他們匯合之時,再給晉忻言與鄧霜換一副棺材吧!
不止是單人的棺材,他還特地讓人額外準備了一副雙人的棺材,就預備着皇上要是同意了晉忻言與鄧霜合葬的話,直接就能派上用場,也不用再像這次一樣,險些將人給找瘋了。
阿蘅不跟他們一起回京都,不過也還是到了城門口。
送行總還是要的。
阿蘅懷裏抱着一個紅木小匣子,匣子裏面裝着楊神醫新做的藥丸,內服外用,治療各種病症的都有。
她先前準備這些東西時,是準備送給溫老太爺的,幸好當時多做了一些,還能勻出一份給謝淮安。
只是她在幾輛馬車之中來回看着,沒能猜出謝淮安在哪輛車廂之中。
這時青蕊悄悄走到了她的背後,附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姑娘,謝家少爺在中間的那副棺材旁邊坐着呢!”
棺材自然是不可能用常見的馬車來裝運的,別的不說,車廂裏頭也塞不下去的。
阿蘅一開始就沒有棺材那裏看,畢竟用來拉棺材的車,除了前頭趕車的車夫能有個坐的地方,也沒別的地方可以坐人了,總不能讓人坐到棺材上去吧!
然而她現在定睛看去,才瞧見趕車的人不知何時竟換成了謝淮安。
幸好送行的人不止是阿蘅一個。
樊澤語還在同留在莫城之中的官員吩咐着事情,牢房中的司長明雖是戴罪立功了,但還是沒能被放出來,不過也沒有被帶着回京都。
阿蘅看着一行人都停在了城門不遠的地方,大清早的已經有不少附近村莊的人,正往城中趕。
城門口簇擁着的人,似乎是越來越多了。
就連頭頂的太陽,也似乎是越來越大。
阿蘅抱着懷裏的小匣子,從黑甲覆面的護衛堆里穿了過去,來到了謝淮安的身邊。
她才將小匣子捧到謝淮安的面前,都還沒有來得及給他介紹匣子裏裝着的東西,就看見謝淮安面露驚恐之色的朝她伸出了手。
眼前的世界在一瞬間忽然就慢了下來,連同對疼痛的感知能力,也一併慢了下來。
等她徹徹底底的感受到那股疼痛的時候,她似乎看到了天黑。
謝淮安看着無力跌倒在他懷中的少女,少女背上的那支箭的尾羽還在微微輕顫着,周圍打鬥的聲音彷彿隔着另一個世界,根本讓他提不起心情關注。
“阿蘅……”
他輕輕喚着懷中少女的名字,卻沒能得到她的回應。
指尖顫抖的伸到了她的鼻子下面,感受若有如無的氣息打在指尖,他彷彿是失去了渾身的力氣,險些跌坐在了地上。
半邊身子倚靠在背後的棺材上,謝淮安抬頭看着面前一面倒的戰鬥。
黑甲覆面的護衛們,已經將藏在人群里放暗箭的人抓了起來,正在同他們的同夥打鬥。
明明被放出來的暗箭有許多支,卻沒有其他受傷的人。
唯一受傷了的人,只有他懷中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