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得知
阿蘅正在門口焦急的等着人,來回走了兩步后,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鄧霜回去后,換了一身白色的衣裙,頭上的髮髻也梳成了婦人髻,與舊時完全不一樣的打扮。
她的手裏還提着食盒,似乎是正準備給牢房中的晉忻言送飯。
阿蘅下意識的抬頭看天,太陽已經在往西走,午時已經過去很久,卻又還沒有到傍晚時候,不早不晚的時間點,與午飯無關,也算不上晚飯,就很奇怪的。
“鄧姨怎麼來了?”
在城外寺廟的時候,阿蘅曾親眼見到鄧霜落淚,她與鄧霜一起在寺廟中用過午飯,還在後院的禪房中休息了片刻,原以為她今天是不會再來見晉忻言了的。
鄧霜抿了下唇:“先前我們回來的時候,不是正好看見了被眾人簇擁着的欽差大臣么!我想着那位欽差大臣應該很快就會將他帶回京都的。便想着在他離開之前,再見他最後一面。”
也不知是不是阿蘅的錯覺。
她總覺得鄧霜在說到‘最後一面’時,似乎是刻意加重了語調,聽上去彷彿帶着某種不詳的氣息。
“……鄧姨不準備回京都去嗎?”阿蘅疑惑地看向鄧霜。
從前鄧霜寧願留在京都,也不願意跟着鄧閣老一起回老家,怎的這個時候卻想要在邊關落地生根了。
難不成是因為謝淮安?
阿蘅目不轉睛的盯着鄧霜,只等着她的回答,也好給出自己的反應。
鄧霜搖了下頭,輕聲道:“我在京都待的時間太久了,總該往別處走走的……”
正當阿蘅準備繼續追問下去時,縣衙里的人終於走了出來。
樊澤語的官袍上還帶着星星點點的血跡,是方才在晉忻言身邊時,不小心蹭到的。
並不顯眼,粗看之下是極容易被忽視過去的。
反正阿蘅就沒有看出來不同。
而鄧霜的視線在他的衣服上停留了許久,等阿蘅走到前頭去,後頭喊她時,她才終於反應過來似的,提着食盒匆匆的趕了上去。
此刻晉忻言的牢房之外守着許多的人,一眾侍衛穿着同樣的黑甲,以黑色面具遮面,手中持着銳器,周身散發著宛如凶獸的氣勢,一看就是見過血的。
從眾多黑甲將士中穿過,阿蘅縮在袖子裏的手都忍不住抖了三抖,總感覺平日裏覺得很尋常的牢房,現在莫名的就變得危險了很多呢!
她進了牢房后,一抬頭,就見牢房之中滿是熟人。
晉忻言躺在牢房中的床上,緊閉着雙眼,面色蒼白,白色的外衫上還帶着點點血跡。謝淮安就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卻沒有絲毫靠近的意思。遠道而來的晉玉宸這會兒坐在了床沿邊上,握住了晉忻言的手,似乎正準備說些什麼。
不止是阿蘅,隨後而來的鄧霜也看見了謝淮安。
拎着食盒的手不自覺的又握緊了幾分,稜角分明的提手硌得她手疼,然而掌心下的疼痛如此的真實,讓她在一瞬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是淮安嗎?”
她的聲音放得很輕,彷彿眼前之人只是一道幻影,稍微大一點的動作都能讓幻象破滅。
謝淮安是背對着門口的。
聽到鄧霜的問話,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僵硬。
過了好一會兒,才轉過身來。
“姨母……”即便他的身世已經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謝淮安也還是沒有做好喊別人做母親的準備,更不必說是喚床上的那人做父親了。
鄧霜在晉忻言心中永遠是最特別的一個。
哪怕對方說話的對象不是他,但只要聽到了她的聲音,他的第一反應都是去找尋對方的身影。
這次也不例外。
從昏睡中睜開了雙眼,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床邊的太子侄兒,晉忻言看他的眼神與往常一樣,輕飄飄的看了一眼后,便將人從自己的面前推開,探起身看向不遠處的鄧霜。
嘴角勾起一抹愉悅的笑意,他說:“欺霜,你今天來得有些晚了。”
彷彿方才差點將身體的血全都吐完的人不是他一樣。
一點也不顧及自己的身體有多差勁,掀開身上蓋着的被子就想奔向鄧霜。
至於另一邊的謝淮安,還沒有被他放在心上。
如果放在從前,晉玉宸這會兒應該是要上前勸他愛惜自己的身體,不要將身上的病痛不當做一回事。
但只要想想對方那些通敵叛國的行為,又有許多的人因為他而家破人亡,晉玉宸忽然就沒有了勸說的打算。
他站起身,在一旁靜靜地看着牢房中的諸人,面上不帶多餘的情緒。
鄧霜面上帶着笑,是仕女圖上的那種溫婉笑容。
她向著晉忻言的方向走了兩步,將手上的食盒放在了床邊的木桌上,轉頭看向在場的其他人。
“我想你們應該都已經用過午膳,我就不留你們一起吃飯了……”她又對晉忻言說,“讓他們都先出去吧,我今日從城外回來的時候,聽說皇上指派的欽差大臣已經到了莫城,想來你很快就會跟着欽差大臣一起回京都的。”
“在此之前,我們也該好好道個別才是……”
自從下定決心想要挽回鄧霜以後,晉忻言就再沒有反對過她提出的要求。搜搜
他沒有說皇上這次指派的欽差大臣就是太子,而太子現在也在牢房中。
只因為他知道鄧霜對這些是並不感興趣的。
晉忻言偏頭看向一旁的晉玉宸,道:“左右你們在路上耽擱的時間也挺久的,想來也不在乎這一時半刻的時間,所以現在先都退出去,讓我和……我安靜的用頓飯,這總是可以的吧!”
說實話,晉玉宸有那麼一瞬間是想要直言反對的。
憑什麼他晉忻言身為朝中王爺,做下那些惡事之後,還能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樣子呢!
但是想到從京都離開前,父皇對他說的話,他忽然就沒了辯駁的興趣。
擺擺手,帶着他身邊的人,就直接退了出去。
離開的時候,一言不發,就跟他來時一般。
反倒是樊澤語在游移不定。
他看着床邊的紅木食盒,想到楊神醫先前的診治結果,便想要將飯菜攔下來,拿去給楊神醫驗毒來着。
鄧霜說是為了給晉忻言送飯,當坐到床邊后,也沒有急着打開食盒。
她將垂落在臉頰邊的碎發,隨手撥到了耳後,對着阿蘅與謝淮安輕聲說:“好孩子,你們乖乖聽話,跟着你們樊家舅舅一起出去,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別總是想着待着這裏。”
“牢房之中哪裏會是什麼好地方,根本就不值得你們留戀的……”
彷彿是話中有話,又好像只是單純的就事論事。
阿蘅有些茫然。
卻見樊澤語和謝淮安都沒有動彈,她便也沒有挪動自己的腳。
跟着大多數人走,應當就是沒有問題的吧!
樊澤語的猶豫只持續了一小會兒,很快就下定了決心。
“今天我請了楊神醫過來給王爺診治,楊神醫說……”
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晉忻言隨手丟過來的木枕給打斷了。
圓滾滾的木枕因為晉忻言手腳無力的緣故,並沒有丟的太遠,在半路上就跌落到了地上,咕咚咕咚的滾到了謝淮安的腳邊。
“你們該出去了!”
晉忻言並不想要從樊澤語口中聽到後續,有些事情他既然已經默認,就不會再刻意提起。
連他都不提,外人又有什麼資格揪着事情不放呢!
謝淮安彎腰將腳邊的木枕撿了起來,三兩步來到床邊,將木枕遞還給了它的主人。
離開前,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我下次再來看……你們。”
他被帶到晉忻言面前的時候,正好是他吐血最厲害的時候,從前看着不可一世的人,如今變得格外落魄,讓人不得不感嘆世事無常。
謝淮安是極其不喜歡晉忻言的為人。
哪怕是在重逢之後,看見他追着鄧霜做的那些事情,知道他是有心想要挽回從前的人,但是不喜歡仍舊是不喜歡。
現在約莫是想着人之將死,再大的仇恨也持續不了多長時間。
更何況他對晉忻言只是不喜,還沒有到達仇恨的地步。
犯下了謀逆之罪,生命便已經進入了倒計時,他對他的態度稍微柔和一些,也還是可以的。
晉忻言沒說話。
但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是有些不可置信的。
阿蘅因為心中的不安,仍舊是想要留下來的。
但謝淮安和樊澤語都出門去了,她一個人也不好繼續留下來,便跟着人一起出門去了。
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阿蘅都在想着,如果那天她和謝淮安都留在了牢房之中,事情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但再多的假設都只是空想。
時間不可能倒流,發生過的事情,除了引人懊悔以外,也沒有其他補救的可能。
牢房中的鄧霜將食盒中的飯菜,一道道的擺上了桌,回頭看向晉忻言。
“該吃飯了……”
晉忻言一如往常的拿了碗筷,開始認真的吃着鄧霜精心為他準備的飯菜。
見鄧霜坐到他對面,也拿起了碗筷,他忽然開口道:“這最後一次的飯菜,就讓我一個人吃吧!”
鄧霜不理他。
吃了口糖醋魚后,忽然道:“我做的飯菜本來就不好吃,送給你吃的這些就更難吃了,也難為你頓頓都吃的乾乾淨淨……”
晉忻言頓了下,說:“好壞都是你給的,只要是你給的,我都是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