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名鎮
“憨二少爺今生必有一番大作為！凡成大事者，行事必有持之以恆百折不回之精神。打我記事起，您就鍥而不捨的欺負老子，風雨無阻！霸氣！我對你真他媽佩服得五體投地!”
一個十六七歲的青年孩子，躬着身子手扶一顆大樹，大口大口喘着粗氣，並不時看着離他約一丈開外的一群人，領頭的是一胖子。
“少他媽廢話，你小子跟你爹一樣兒嘴上無德，都這時候了還敢拿老子開涮，你丫的才憨。想當年哥們好心好意照顧你爹生意，你爹不由分說就罵老子憨樣兒。揍你爹顯得我沒品，仨兒，茲要這輩子你待在無名鎮，老子就讓你永不翻身！”
那個胖子和他身後七八個橙衣弟子，也都累的雙手撐膝，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這個仨兒，姓尹名虎，仨兒的爹，姓尹名雷。
他家祖上干過掘墓挖墳的營生，時至北宋趙構南逃成立了南宋，金朝在北宋丟失的土地上扶持了一個叫“齊”的傀儡政權，齊的皇帝乃是叛宋降金的濟南知府劉豫。
這個劉豫視財如命，徵稅徵到難民一撥一撥往南邊逃，徵稅征不夠，他就開始打上了死人的主意。專設主管盜掘陵墓的官員“河南淘沙官”和“汴京淘沙官”,幹些挖墳掘墓的勾當。
那個時候，整個“齊”地到處是官設的墓坑，私人想幹些營生難上加難。尹雷的祖上又不願意給“齊”的官府做事，對不起自己良心。遂憑着積累下來的風水知識開始四處遊走，幹些批字算命取名葬喪的營生餬口。
不知哪一朝哪一年尹雷的哪一個祖宗就來到了無名鎮定居，直到今時。
無名鎮，原本也不叫無名鎮。自王天佑把鎮口的那座山叫做無名山，並在山上開創了傲劍山莊。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利益。有利益的地方，就會聚集更多的人。隨着傲劍山莊的日益壯大，山下的這個小鎮也日益繁華，後來，大家都只記得無名山下有個無名鎮，卻不記得這個鎮以前叫什麼名字了。
說到尹雷和這個憨二少爺的恩怨，那得追溯到尹虎他娘死的那年。
那年尹虎他娘病重，尹雷在鎮上開卦算命也是心不在焉，每天未時一過就着急慌忙的收攤子回家。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天一個半大胖小子正趕着他收攤的當兒來到他卦攤前說“給我算一卦唄。”
尹雷一看是個半大的胖孩子，一心的不耐煩，隨口碎道“算什麼算，看你那憨樣兒。”
這一隨口不要緊，他哪知道這孩子乃是傲劍山莊總教頭王鵬的二兒子，大號王瑾業。
自打那日起，每天他擺卦攤兒都有人來踢場子，當他知道得罪貴人了，無論他是如何討饒示好，這個叫王瑾業的孩子擰死一根筋就是氣不消，尹雷自此斷了營生。
後來尹虎他娘終究沒熬過去這場病，走了。為了給尹虎他娘瞧病，尹雷把那點兒積蓄全用了，家裏的那二畝瘦田也賣了。鄉里鄉親看着這一家可憐巴巴的，有點兒什麼事都願意找他算個命起個名啥的，幹些私活，但日子也是一天過得不如一天。
王瑾業那孩子知道尹雷死了媳婦兒，他幹些私活也就睜一眼閉一眼，茲要不在鎮上擺掛攤兒都不難為他。但自此，王瑾業就和尹虎卯上了。
尹虎約小他兩歲，正趕上年齡相仿，沒事他就找尹虎解悶兒。尹虎這孩子也不是個孬種，雖然被欺負，但從來不露奴樣兒，這樣王瑾業更是覺着這樣的生活真是生機盎然的，儘管常有些時候被尹虎算計了，但對於欺負他還是樂此不疲。
“憨二，這都快酉時了，該回家吃飯了。要不然，今天就這麼著？”尹虎依然貓着腰扶着樹，只是喘得沒那麼厲害了。
“行，今兒就這麼著。老子也餓了。對了，俺娘讓俺帶她謝謝你，要是沒有你，我還不知得胖成啥樣兒了。這點錢是俺娘讓我捎給你的，多買幾雙新鞋。”
說完憨二從懷裏掏出約莫二兩碎銀子扔到尹虎腳邊兒。
二兩銀子，夠尹虎和他爹好吃好喝過倆月的。
銀子是無罪的，尹虎探腰把銀子撿起來，說道：
“替我謝謝你娘啊，這些年也散了不少銀子了，茲不是怕被你按個正著兒，我就正兒八經去謝謝她老人家。娘真是好娘，就是你這兒子讓她不省心。”
“嗨~，你還貧是不是。弟兄們給我追！”憨二朝身後的人一揮手。
“得得得。今天就這麼著了，都怪累的。我真得回家了，青山不改綠水常流，後會有期！”
尹虎猛地站直了，精神抖擻的一抱拳。
“後會有期！”
憨二立馬也是站直了精神抖擻的一抱拳回禮。
憨二說追，但他身後那些人都哪還跑得動了，也知道這兩個孩子就是玩兒，都有着度呢，有些時候真是逮到了，憨二也是從來不下重手。今兒說到此結束，這些手下們也都歡欣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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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虎那個破家。
尹雷斜靠在床頭干躺着。尹虎進了門，尹雷無精打採的也不睜眼
“鍋里有口糊糊，罩子下面還有倆粑粑，對付對付。今兒又是一天白皮，一文沒進。”
尹虎並不搭理他，從懷裏掏出那二兩碎銀子扔他爹床邊上
“憨二他娘賞的，省着點用。就這麼大一鎮子哪那麼些紅白喜事。”
說著話，把床上的席子掀開，摸出兩個紙捲兒。遞給他爹一根，自己拿了一根，摸起桌面上的火摺子，打着點了抽起來。
這紙捲兒，裏面卷的是煙葉子，買個旱煙袋子也得不少文，家裏滿是那些用不着的符紙，拿來捲煙也省事兒。
“娘是好娘，就是這孩子不讓人省心。”
尹雷摸起銀子揣進懷裏接過煙捲兒先是擺在鼻子下面聞，待尹虎點着了煙，接過他手裏着了煙捲對着自己這根又把尹虎的煙捲兒還給他。
“我說你小子，老子這天天忙活着養家活口的，抽抽煙。你咋也那麼大煙癮呢。”
尹虎猛嘬了一口煙，吐出了煙霧再用鼻子吸回去，醞釀一番過了肺再深深地吐出來。憋了半天蹦出一個字兒：
“悶！”
“你天天也沒個正事兒，吃飽了就撒丫子跑，有什麼可悶的？”
“就因為沒正事兒。這天天被憨二欺負得，咱爺倆再這麼混下去恐怕是沒什麼出頭之日了。”
“爹，我想出去轉轉，學學本事。”
聽尹虎說這話，尹雷將手中的煙頭兒扔到地下從床上坐起來。
“想好乾嘛了嗎？”
“沒有，就是氣不順這傲劍山莊，我非要把這山頭整黃兒了不可！”
尹虎將手裏抽剩的煙頭也扔在地上，用腳碾了又碾。
“嗨!”
尹虎說完，本坐起來的尹雷又躺了回去。
“兒啊。那山莊隨便下來個掃地的都能把咱家整黃嘍，更何況整山莊挂名的就有一萬幾千個嘍嘍，把咱家禍禍一萬幾千遍。”
“想出門兒也好，當年你娘死得早我也是想帶着你離開這兒，就是那時候你還小。在家畢竟還有鄉里鄉親幫襯着，出門了能不能糊住我自己這張嘴都兩講兒。如今你也大了，該出去開開眼界長長見識。就是腳踏實地干點兒正緊營生，別胡思亂想的。”
“還有就是切記禍從口出，你爹我就是個例子。”
“哎，說來說去還是你爹沒本事，不是咱不稀罕你呀，實在沒那個能力。銀子也不是紅口白牙變出來的，得靠本事啊。”
說著說著尹雷竟紅了眼圈，拚命昂着頭不讓眼淚淌下來。
“爹您這是幹嘛啊，您這一輩子過得也不順心。放心，兒子以後發達了，再給你找兩房小媳婦兒留你逗着玩兒。”
一聽這個尹雷又來精神了本躺在那兒的一欠身一抬頭.
“不要兩房小媳婦兒，那個”
“算了算了”
尹雷一擺手
“八字還沒一撇呢盡扯那些不着調的。”
尹雷似乎有話，卻欲言又止，尹虎心思不在這兒，也沒發覺。
“想好啥時候走么？真不是爹不留你，實在，唉。”
“好了，別哎呀嗯啊的！弄得跟兩家人似的。明兒就想走，我這心都快飛了。”
“那好！”
尹雷從床上起身穿鞋。
“我去你張叔家割二斤肥膘肉，再去豆腐家弄點粉條子，晚上豬肉燉粉條子，家裏還有點酒，咱爺倆喝一個。”
“得嘞，少弄點啊。錢省着點兒花。”
想走的心思，幾天前尹虎就跟他的發小江狗子打過招呼了。如今也算跟他爹交待過了，雖然打小就沒出過鎮，但年少氣盛的，也沒那些個瞻前顧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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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哥，你這要走，咱也沒啥可送的。這把劍你收着，路上防身，還有這幾錢碎銀子，是俺這些年來攢的。”
江狗子自小就被他爹送去傲劍山莊學劍了，今兒尹虎要走，特意請了假來送。
叫仨兒是憨二的專稱，原因是尹虎總叫他憨二，於是他就叫他憨仨兒，意思壓他一頭。後來覺着不順口，直接叫仨兒了，其實尹虎和三完全沒關係，一般尹虎的發小都叫他虎子哥或者虎子。
“劍沒了山莊能饒了你？”
“這頓打我算是落結實了，但為了哥哥，沒說的。”
“我要你劍幹什麼，一根破鐵條子加個木頭把子，再說咱也不會耍。銀子我收了，你小子的這份心，哥就不言謝了。”
說著尹虎和狗子結實的抱了一下，心中還有些莫名的酸楚。
“虎子哥。”
一個清脆的聲音，不遠處有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牽着一匹賴不拉幾的土黃色瘦馬走了過來。
“俺爹聽說你要走了，特意叫俺把這板車馬給你牽來，做個腳力。這馬可值二兩銀子呢！俺長這麼大還第一次看俺爹這麼爽氣。”
“翠兒！俺們翠兒可招人疼！替咱謝謝俺王叔啊。等你虎子哥以後混好了，來娶你過門兒！”
“嗯！俺爹可說了，虎子這孩子確實可憐，能幫咱就幫幫他，但是找婆家可不興找虎子，整天遊手好閒的。還有不能聽你的那些個花言巧語，被你騙了身子。”
鄉下孩子都樸實有啥就說啥沒那些個彎彎繞兒。尹虎也沒那麼多心眼子，聽到這話也不覺着有啥不痛快。
“好了，翠兒。哥這要走了，再讓哥抱抱唄。”
“抱抱也行，可不敢再像以前草垛子裏那樣手亂摸，俺可難為情了。”
“行，俺只抱抱。”
尹虎把翠兒拽過來，翠兒半推半就兩個人就抱上了。旁邊的狗子看着眉頭都撮一塊兒了，想怎麼著又不敢說在那直犯急。
“好了虎子哥，虎子哥。好了，虎子哥……虎子哥……”
“虎子啊。”
尹雷從門裏叫着尹虎走出來。聽到他爹喊他，尹虎鬆開了翠兒。
“你也知道咱家沒啥隔夜銀，剛才爹翻箱倒櫃得也就湊出這三兩富裕點兒的銀子，你裝上。”
“爹，我這一把子力氣，出去干點啥也夠活的，銀子您留着。”
“窮家富路。出門兒多帶點銀子也能防個災兒避個禍啥的。爹擱家待着也不用啥錢，快裝着！”
尹虎和他爹推過來讓過去的，實在沒法尹虎拿了二兩銀子揣進懷裏。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差不多就上路。”
尹雷一剎那彷彿老了許多說話的語氣也緩了，那手抬起來又放下去抬起來又放下去。
“好，爹。那我就走了。”
“狗子，在家替俺好好照顧翠兒。她要被人欺負了俺回來先不饒了你！”
“情好，翠兒那也是我妹妹！我這一身板子的肉就是為她長的！”
狗子邊說邊把胸脯拍得山響。
尹虎翻身上馬，那馬兒也不給勁兒，晃晃悠悠的往前卟嗒，尹雷和狗子翠兒一直攆着到了村口才停下遠遠地望着尹虎尹虎也遠遠望着他們直到完全看不清楚……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