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寵物店老闆
()每年的元旦至春節前後,對於大多數在外地打工的上班族而言絕對是場災難。
在各種年會各種總結各種報告中晨昏顛倒,在買火車票買汽車票買飛機票中九死一生,在全民大遷徙全民大拜年再全民大遷徙中奄奄一息……
今年我格外慘烈些,還加上個租約到期找房子搬家。
等全部折騰完,已是陽春三月花半城。
新的住處離公司約莫一個小時車程,條件一般價位也只是適中,不過小區旁邊就有一個看起來相當不錯的寵物診所。
薛木木想當年,那簡直比林妹妹還要弱柳扶風,把幼犬所能得的病幾乎挨個兒生了個遍,什麼感冒發燒什麼消化不良什麼皮膚過敏什麼犬細小……
如今雖說身強體壯,但能否在十分鐘內抱着它找到獸醫救命,依然是我選擇棲身之地的重要因素。
趁着周末天氣好,我帶薛木木去這家名為‘爍爍寶貝’的寵物店做初次美容體驗。
一進門,就見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和一個可愛姑娘正圍着一隻金毛進行熱烈討論。
“聽我的,還是割了好!”
“不要!”
“割了對它身體有益,反正又不打算找媳婦生娃娃。”
“不要!”
“只是個小手術而已,最多一周就可以完全恢復了。”
“你騙人!我家KK的蛋蛋那麼大,傷口肯定也很大,才不可能好得那麼快!”
“…………”
金毛用舌頭舔舔鼻子,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臉無辜地聽着關於自己‘蛋蛋’的去留大計……
我一邊悶笑一邊跟小護士去隔壁填寵物登記表。
“品種?”
“京巴。”
“年齡?”
“三歲半。”
“性別?”
“男。”
“姓名?”
“薛木木。”
小護士咬着筆抬起頭:“我是問狗狗的名字,不是你。”
我正要解釋,一個清清亮亮的聲音忽地從後面響起:“有名有姓的狗狗,還真不多見。”
轉身,恰好面對站在門口的白大褂,我眨了幾下眼。
白大褂沖我露出大白牙:“是不是覺得我很面熟?”
“好像……有點兒。”
“這年頭,欠債的果然忘性大啊!”
靈光乍然一現,我指着陽光燦爛的美型男青年:“葉爍!”
“喲!居然還記得我的名字,真是不容易。”
靈光又是一現,我伸出的手指忍不住有些顫抖:“這家店,是你開的?”
“看店名不就知道啦!”
爍爍……還寶貝……
面對着這個玄幻的世界,我默默地默了。
葉爍慢悠悠走過來,彎下腰看了看被我抱着的薛木木,皺眉:“長這麼胖,該減肥了!”
薛木木頓時鼻歪嘴斜,喉嚨里發出威脅的低吼表示憤怒。
葉爍則繼續悍不畏死的挑釁,戳戳它的額頭:“脾氣這麼壞,趕緊割了!”
我向後一蹦,大義凜然:“我兒子只做純爺們,不做狗太監!”
薛木木感激的蹭了蹭我,轉而對企圖讓它沒蛋可疼的傢伙一通咆哮。
我正想安撫,卻見葉爍眉毛一豎,一聲斷喝:“汪,汪汪!”
薛木木一愣,隨即卯足了勁兒加倍吼回去:“汪汪汪汪汪汪!”
葉爍毫不退縮,目露凶光,齜出獠牙:“汪!汪!汪!”
薛木木的氣勢立馬在他的強大攻勢下蔫了一大截,遲疑了幾秒,才不甘心地弱弱反擊:“汪……汪汪……”
“嗷唔~~啊汪!!”
“……嗚……”
摟着委屈萬分縮在懷裏的薛木木,我瞠目結舌。
誰來告訴我,這個一天到晚琢磨收割狗蛋,用狗語跟狗狗吵架,吵贏了還得意洋洋滿臉欠削模樣的貨,絕對不是那天跟我相親的裝逼富二代,不是不是不是……
‘戰敗了’的薛木木被護士姐姐帶去做SPA治癒受傷的心靈,留下我和葉爍面面相覷。
診所里寬敞而潔凈,有類似醫院消毒藥水的味道,不過沒有通常寵物店裏的那種異味。
臨街的一面全都是落地玻璃窗,採光效果非常好。
窗下放着幾個打造精緻的籠子,各有一隻狗狗慵懶地趴在裏面曬太陽。
籠子的上方是兩處木質橫樑,幾隻肥貓或坐或卧,造型高貴猶如雕像。
我環顧左右開始沒話找話:“原來你開了家寵物診所,上次沒聽你說起嘛!”
“你也沒說自己養了狗啊!”
“噢……咱倆那天好像盡說廢話了。”
“倒也不算。”葉爍的表情很是認真:“你我雙方深入而友好地探討了當今中國的民主與法治,並對世界糧食問題以及環境現狀表達了共同的關切和擔憂。”
“…………”
他保持嚴肅狀,伸出手,拿出國家領導人會見外賓的派頭:“來,讓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彼此。”
我忍着笑與他握了握:“你好,我叫薛暮。”
“很高興認識你,我叫葉爍。小葉子的葉,爍爍寶貝的爍。”
“……如雷貫耳。”
鑒於之前還欠了葉爍一頓飯,當然,主要是因為他對此牢記於心,我非常自覺的主動提出請他去附近的一家西餐廳還債。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笑眯眯地應了。
如果說,何決是三十歲保有着二十歲的笑容,那麼與之差不多年紀的葉爍所擁有的,就是堪與哈士奇相媲美的笑臉。
看似威武生猛,冷不丁一咧嘴,還真是讓人心裏挺沒底的……
準備走的時候,有人帶着貓咪來看病,葉爍便讓我先過去,他隨後就到。
那間餐廳的裝修和氛圍處處透着冷艷高貴的小資情調,也明明白白告訴顧客,宰就一個字。
之所以選擇此處,我是經過一番仔細考量的。
首先,葉爍就算是只哈士奇,也是吃着專用廚師特別烹制的狗糧長大的哈士奇,所以普通小飯館路邊攤什麼的顯然不合適。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養寵物的朋友都知道,現如今那些小祖宗的開銷有時候比人可貴多了。
就拿薛木木來舉例,一個禮拜洗一次澡,40元。兩個月做一次洗剪吹全套,120元。光這兩項,一年便是2600多大洋。
萬一再碰上點兒大病小災,拉個肚子打兩針釣瓶水就得幹掉好幾百。它又沒醫保,又不能報銷……
綜上,我只要跟葉爍混個臉熟,到時候隨便弄點優惠折扣什麼的,半年之內保證連本帶利通通收回,穩賺不賠!
盤算着如意小九九,我心情大暢。
坐在那兒乾等着無聊,便掏出手機刷微薄,順便發了條八卦消息——
上次的相親男竟是小區旁的寵物店老闆!難道那個‘有一天有一個男人帶着他的狗美人來對我說:要做木木的老丈人,做木頭的好老公。’的夢想,就要實現了咩?哦吼吼……
差不多四十分鐘后,葉爍現身。
脫下白大褂,換上深外套,面帶微笑卻和外界維持着距離,步履匆匆卻不顯急躁慌亂。在服務員的指引下落座,致謝,拿起菜單不緊不慢地翻看,禮貌性徵求了毫無意見的我的意見后,輕車熟路點了兩份簡餐,配一份沙拉,兩杯飲料,兩客甜點。
言行舉止重現當日的成功精英紳士男風範,讓我嘆為觀止。
點完后,葉爍抱歉地對我笑笑:“不好意思,等急了?”
“沒關係,工作重要嘛!對了,那隻貓的情況怎麼樣?”
“尿路結石。幸虧送來得比較早,開了刀應該沒事了。”
“……貓也會生這種病?”
“當然!只要是人有的毛病,哺乳類動物都可能會有。”
見他捏了捏眉心,我趕緊表達關懷:“做手術一定很累?”
“還好,就是眼睛有點酸。”葉爍看了看我,忽然嘆口氣,苦下臉,用食指和拇指在鼻尖處比劃出一條窄窄的縫:“要把那麼細的導尿管插到貓咪的**里,我都快成鬥雞眼了!”
說完,兩隻墨黑的眸子在眼窩內側瞬間集結,親密無間……
我頓悟了。
尼瑪怪不得都說哈士奇是哈小二是啊!!!什麼紳士什麼精英什麼裝逼什麼富二代都特么的是浮雲啊!!!我勒個去這丫的根本就是個人格分裂的二貨啊,二貨啊,二貨啊有木有!!!……
餐點上齊,我抱着自己付的錢絕不能浪費的原則,埋頭猛吃。
等我消滅得七七八八,葉爍才只是象徵性動了幾叉子。
“你是不餓呢,還是不合胃口?”
葉爍撐着下巴興緻缺缺:“這些東西做得一點都不正宗,而且,我在國外早就吃膩了。”
“你出過國?”
“去年剛從德國回來。”
“原來你也在德國啊?”
“也?”他揚揚眉‘噢’了一聲,並轉換話題:“在國內吃西餐,就好比在國外吃中餐,純粹是花錢買罪受。”
“……我擦!不早說!這一頓都夠我請你吃一個月的麻辣燙了!”
話音剛落,手機鈴響。
壓下喉間的一口血,我有氣無力隨手接聽:“喂?”
“是我。”
我頓時精神一振:“你又回來啦?”
“什麼叫又?”聽筒里傳來低低的兩聲笑:“我還在漢堡。”
何決過完年初三就匆匆飛了,我沒有能送他。
回德國后,他一直很忙很忙,網上碰不着面,微博也長滿了草,所以我們之間基本沒什麼聯絡。
忽然接到他的電話,確實讓我挺意外的。
“小木,你在幹嘛呢?”
“吃飯。”
“一個人?”
“不是。”
“哦……”
“找我有事兒?”
“是想找你幫個忙來着,不過你既然有約就算了。”
“很急嗎?”
“嗯。答應今天幫一個朋友搞定後期音效的,可上傳干音的那個國內網站我打不開,他這會兒又出差正在火車上。”
我算了算:“你那邊應該是清晨?起這麼早。”
何決原本清朗的嗓音有些啞,很疲憊:“忙了一個通宵還沒睡,本打算做完再補眠的。”
“這樣啊……”
我看向葉爍,發現他也正在看着我。
目光交匯,他做了個無奈的表情,然後攤攤手,示意悉聽尊便。我眉開眼笑的向他彎了彎大拇指,道謝。
“正好差不多吃完了,我這就回去下載傳給你。”
何決沒有客氣,聲音聽起來貌似輕快了些,簡簡單單應了一個字:“好。”
又隨口說了兩句,掛斷電話,我才發現葉爍已經結了單,並照例給了讓人心臟抽搐的小費。
“這頓加上頓,燒烤加麻辣燙。”葉爍晃晃收銀條,笑得很哈士奇,卻一點也不二:“包養我一個月!”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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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了容光煥發的薛木木回到家,我把東西從QQ上給何決傳過去,順便開了語音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以前沒發現你這麼有事業心啊?一宿一宿的不睡,當心年輕的時候拿命換錢,年老的時候拿錢換命!”
何決笑:“真是風水輪流轉,居然輪到你個小丫頭片子來教訓我了。”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咱倆別了八年,至少也要挖目了?”
“是啊是啊,我自插雙目。”
我正想回嘴,就聽他輕輕喚了我一聲:“小木。”
“啊?”
“我下個月回國,不走了。”
“這麼快?”
“再不快點兒,有些夢想就要被別人給實現了。”
“夢想?”
何決的聲音隔着網絡,顯得有些模糊,卻笑意清晰:“總之,一切等我回去再說。”頓了頓,又補了一句:“記住,要乖乖站在原地,不許亂動!”
我莫名:“什麼?”
恰在此時,對話框提示,文件傳輸完畢。下一秒,對方頭像黑白。
妹兒的,典型的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啊!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