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計上心頭
第十四章
熱辣的晌午陽光照得寺院牆皮發了燙,韓冷見了樹林裏似是有一條被人踩出的小道,索性便起了身,小心地沿着小道探入了林間,密密的林葉遮掩去了許多的陽光,耳邊回蕩的鳥鳴聲也愈漸清晰與生動。自然往下的坡度推動着人直往下走,待到細細的小道無法再儘力拓伸,很快便引着韓冷走到了盡頭之處,此時棕黑色的泥石和點在其上雜亂的野草擋住了去路。
韓冷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繼續往林子中間走去,踩在凋敝的樹葉上,腳下發出了可查可查的響聲,韓冷低着頭看着足下一雙繡花平底布鞋子面上染了渾濁的土泥,一腳深一腳淺的草葉之間,蜿蜒的藤根縱橫遍佈,隨後便是一腳軟又一腳硬地捉弄着韓冷。
只是聽見耳畔潺潺的水聲愈來愈近,藉著純凈的空氣微微地撫動了雙耳裏頭輕薄的鼓膜,帶來的一種顫顫麻麻的快感令韓冷不免覺得有些酥醉與上癮。再過了一陣,終是見到了溪水流淌在樹影橫斜之間,中間的一段溪流激涌,沖刷了四周與底部的亂石一個個滑溜溫潤,許多捲曲了的落葉黏在凸起的半濕石面之間不搖也不動。再放了眼望去前面那一段溪流,怪石嶙峋鋒利了許多,水面是靜欲動,一片微卷着的綠葉似是一隻輕輕撐起的扁舟想要往四處飄搖,幾乎是透明了的小飛蟲正在其中激起一陣陣柔和的漣漪,傾倒了的樹榦,光影閃動着的倒影,也隨着時光悠悠慢慢地漂移着。
“誒,那是?”韓冷探了腦袋,望着那根傾倒了的樹榦底下,一叢葉身修長,兩端尖細,色澤發了亮的野草。
韓冷心想,那,莫不是醫書上寫的斷食草?醫書上寫過的,這斷食草在如今幾乎已經絕跡,只有在江南偏僻的山野之間才可尋得,它生長出來的葉片銳利亮澤,狀似竹葉,卻沒有竹子的君子翩翩,反倒是莖藤錯節低落,生得一身暗黑惡劣的毒性。
韓冷看了心裏打了個寒顫,湊近了前去仔細瞧瞧,待到伏了身子細看,才敢確定這叢草葉便是醫書上寫到過的斷食草。
“呵呵,想不到這佛門清凈之地的背處,竟藏了這種害人性命的毒草。”
醫書上說過的,只需采這斷食草的毒葉兩至三片,搗碎在水裏成液,摻於一個人的飲食之中,便可使那人的腸胃癱瘓,斷食一月。若是月月被毒強行攝入,那麼中毒之人必將撐不過一年便會斷食而亡。
二娘,你不是很疼愛韓冷嗎?那麼,你總該幫幫我韓冷,用自己那副飲食不進的身子去拖着南君,讓他不前往虞西可好?南君,我倒要看看是虞西林家的小姐對你重要還是你喊了十幾年的二娘對你重要。
韓冷陰陰地笑着,從衣襟之處扯下了一塊淺粉色的手絹,將採摘下來的斷食草葉包於其中,仔細地再疊好,藏回了衣襟裏面。
“韓冷,韓冷。”這時候山林的上面傳來了隱隱約約的叫喊聲,韓冷聽得出來,那是唐婉秋在喚自己。
“誒,二娘,我在下面呢,我馬上就上去了。”韓冷轉身迅速折返至寺廟門前,此時白嫩的肌膚里摻夾了一片滾熱的桃紅。
“韓冷啊,二娘見你遲遲未來,恐你在外面出了事,就來尋尋,你在下面的樹林之間做什麼?”唐婉秋看上去十分擔憂。
“勞煩二娘挂念了,韓冷年歲小些,還有的是調皮的勁兒,聽着樹林間傳來的汩汩泉聲,便是忍不住想要去下面耍玩,一時就忘了。”韓冷此是已經走了上來。
“哦,快要到正午了,香姨要為我們準備午食了,可別再走遠了。”唐婉秋走近了韓冷,叮囑道。
“是,都聽二娘的,韓冷這就乖乖回寺里坐着。”於是二人便並列着走回了寺中。
日近正午,雲香忙活起了寺廟裏的午食,唐婉秋遣了帶來的丫鬟小廝前去幫忙,廚房的缸里都是由竹筒引來的山泉水,味道甘冽香甜,將蔬果洗凈,把米粒淘清。齋飯素凈,韓冷尤其忘不了莖葉之間那些小小雛瓜的鮮嫩可口。
日近西移,不知不覺間已到了歸家時候,寺廟門前,顧老爺攜一家辭行,開口道:“大師,顧家一眾信徒這就告辭了。”正說著,眾人全部雙手閉合,向大師辭行。
寺廟門前,一眾馬車已經備好,下山的路走得輕便些,韓冷坐在馬車上不再敢直視着唐婉秋,想到眼前這個如水的女人將會在未來的數月里纏綿床榻之上,韓冷覺得有些不忍心,於是便不自覺地用手抓着胸口的那包斷食草。
“韓冷怎的,剛才還和二娘有說有笑的,現在似是疏遠了二娘不少。”唐婉秋察覺到韓冷有些怪怪的,於是便上前問道。
“啊。”韓冷正在想入菲菲之中,不免受了些驚嚇,着急之間只得扯了個謊出來,“二娘,韓冷身子確實是有些不爽快,才如此這般心魂不定。”
“韓冷啊,二娘知道你在想些什麼,南君這孩子不聽話,定是被林家那個黃毛丫頭勾去了魂魄,你且放下心來,他若是去了虞西,你便也跟了過去,為他打打下手。”唐婉秋見了韓冷實在可憐便安慰韓冷道。
韓冷眼睛微瞪,有些心虛,又覺得唐婉秋的這個理由尋得好生巧妙,於是便順勢接了上去,輕嘆道:“還是二娘知道我韓冷的心思,只是南君和那林家小姐情投意合,我這樣又算是什麼呢,南君不厭煩我,我自己倒也覺得厭煩。”
此是,馬車一顛一顛的,夏日的微風輕輕地翻捲起了馬車上的窗布,轉眼之間,韓冷便瞧見了外頭的青磚石瓦,原來已是到了山下了,能看見稀疏的人影晃動,遠處纖細的柳條柔和地在河面上划著圓圈。
“韓冷在瞧什麼呢?”唐婉秋見了韓冷一直往外瞧着,於是便問道。
“沒什麼,二娘,只見虞城的景緻實在是安好美麗,韓冷想要永永遠遠地留在虞城。”韓冷轉過了頭,朝着唐婉秋笑笑,那笑卻是十分牽強了些。
唐婉秋看着將韓冷的雙手握在了自己的掌中,韓冷原本手心就容易出汗,此是雙手之間已是焐出了不少的汗水:“二娘覺得南君會喜歡韓冷嗎?”
“會,二娘相信會的。”唐婉秋安慰着韓冷。
沒回過一會兒便回了林府門中,韓冷命了流雲將搗藥罐取來說是要親自為唐婉秋搗置藥材,鮮妍的斷食草毒汁慢慢地流淌在碾碎了的葉片上,此時的韓冷似是着了魔,,原本還算是干澈明亮的的眼神里多了幾分不安與惡毒。很快,從雲香寺廟前尋來的斷食草被搗碎成毒葉,再用一雙竹筷子將毒葉引入凈瓶之中,合上蓋子,小心翼翼地擺制在書桌前面:“流雲,不可擅自動我書桌上放置的白凈瓶,那可是我從雲香寺外尋來的好藥材搗製成的汁液,可以對內調理二姨娘的項痹病,不能見光哦。”
“是咧,韓小姐放心吧,流雲是知道規矩的,可是不敢隨意動主子們的東西”一旁的流雲正在為窗台上的太陽花教水,對那桌子上放置的白凈瓶還真沒什麼個意思。
韓冷見了也放寬了心,幾日相處下來,韓冷也是知道的,知道流雲那丫頭談不上機靈,倒也算老實,有這樣的丫頭陪在自己的身邊,想那二姨娘或是南君也就算髮現了些什麼端疑,也懷疑不到我的頭上。
“流雲,你看你的麻花辮子都快散下來了,遇見外人恐失了體面,快些去梳妝枱前整理一下,一會子二姨娘可就要過來看我們了。”韓冷靈機一動,想要支開流雲去別處,自己則將剛剛搗置好的斷食草毒葉迅速地摻於流雲備好的涼茶之中,一杯是面向自己的,無毒,而令一杯則面向待會子前來的二姨娘,那杯茶水裏雖是摻雜了少許斷食草毒汁,但茶水的色澤卻是並未有些改變,在加上醫書上說過斷食草液無味,就是學校里的中醫講師都無法甄辨出來飲食中是否摻雜了斷食草,更別說是將要前來的柔弱女子了。韓冷直直地看着窗外,嘴角勾起了令人可怕的笑容,心裏面一想自己實在是可怕極了轉眼又覺得自己也是可憐人,說來說去這一切都是顧南君這個無情義的人逼着自己做這些愧對於良心的事情。為什麼要怪罪南君呢?韓冷又轉念一想,竟將這些個事情一股腦兒地推到了林家小姐的身上,就怪那個林家大小姐,羽毛還沒有長齊全,就學會勾引別人的男人了。
韓冷越想越氣憤,有一股子不爽快和惱火一層層的直往上竄,一個不大的腦袋像是要爆裂開來似的,而那雙手不是握緊了拳頭,就是使勁地拽着大腿之上的紗裙,對於即將發生的事情倒是並未有露出一絲膽怯和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