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東湖之旅

第十章:東湖之旅

第十章

想着遠方的父母一定在家中惦念着自己,韓冷將命流雲取來的信紙在桌上仔細地鋪好,筆影橫斜之間,寫下了一封書信想要寄往上海家中去。

親愛的爸爸、媽媽:

不知道你們近來過得如何,爸爸有沒有因為船行的生意繁忙,累壞了自己的身子?媽媽也要照顧好自己的胃,少喝些濃茶與咖啡,多食一些新鮮的果蔬,一日三餐一定不能落下,盡量要做到少吃多餐,這樣對胃是有極大的好處的。

希望你們原諒女兒這次的莽撞的外出,我現在人在虞城顧家住着,我很喜歡顧家的大少爺南君,南君我與你們是說過的,他的醫術極好,以後要留在虞城做醫生。從小到大,我喜歡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南君也是一樣,他如今雖然是不喜歡我的,但我還願意在這虞城裏住着,陪着他,總有一天,我相信他一定會喜歡我的。到了那個時候,我再帶他到上海來看你們,我們以後會結婚的,還要生一大堆的孩子。

對了,顧家的二姨娘很喜歡我,我在顧家過得很舒心,你們不必為我擔憂,以後想要給我寫信的話就將信寄往這個地址,當然別忘了給我寄錢。

最後,祝你們事事順心。

你們的女兒

韓冷

末尾一筆的那畫點寫得十分用力,滲出了許多墨水來,折好塞進備好的牛皮信封里,熄了桌上的煤油燈,很快,韓冷就撇了外面的重重蟬鳴,沉沉地睡過去了。

第二日清晨,日出美得就像是一幅油畫,陽光輕快了腳步,撫醒了韓冷惺忪的睡眼。韓冷收拾乾淨后穿上了一條杏色短裙,這條短裙領口的三粒盤扣之間刺有精美的花藤,花葉交錯着纏生,配色十分溫暖與和諧,寬鬆的泡泡袖讓裙子洋溢着一股青春的氣息,裙擺只垂到韓冷的膝蓋上一點,腰間的帶子勾出了一個極其纖細柔軟的腰肢來。用雙手輕輕地將兩縷頭髮往後捲起,簡單地盤在後面,再用髮釵固定住,背後散下來的濃密髮絲揚起了一股股迷人的風韻。

打開屋門,陽光飄在了裙擺上隨風閃動,聽到院外,流雲與其他的丫鬟嬉戲打鬧着的聲音,韓冷循着聲響走了過去,最後靠在了拱門上,招了招手:“流雲,快過來。”

流雲見韓冷已經起了,忙回了熟絡的小姐妹,手裏端着為韓冷準備好的早飯,一路小跑:“誒,韓小姐,我就來了。”

粉彩竹節碗裏盛的是一碗銀耳蓮子羹,一旁的小碟子上配了兩根酥脆金黃的油條。

“韓小姐,二姨娘說了,待會兒就來韓小姐房裏扎針。”流雲微俯着身子,向韓冷傳話。

“嗯,知道了。”韓冷點了點頭。

待到唐婉秋到來的時候,韓冷已備好了針灸針,讓唐婉秋舒服地坐下,從花梨木藏針筒中抖出幾根一寸長的針來,針柄上由黃銅呈螺旋狀一般精細纏着,在火上過了幾遍這才算消完了毒。左手扶持在唐婉秋白嫩的肌膚上,右手則捻轉快速地刺入頸椎後部的夾脊穴,風池穴以及手部的一些頸椎穴位。在唐婉秋閉目養神之際,韓冷順便將換下來的衣物交給了流云:“流雲,去吧。”

約莫過去一刻半鐘,便將各個穴位上的銀針撤了下來:“二娘覺得輕鬆許多了嗎?”

“舒服多了,氣也順暢了不少。我明日還再來,可要麻煩韓冷了。”唐婉秋舒眉展目:“在屋裏悶了吧,和我一道去東湖玩玩,南君也會去。”

“好咧,二娘。”韓冷正把銀針烤在火上消毒,又過了幾遍火以後才重新收進了花梨木藏針筒中。

在府門前與南君碰面,南君已換下了白色西服,身上穿的是一件灰色的長款馬褂,立領配合著暗扣心裁別出,簡單但卻立體有型。

唐婉秋加緊了步子:“南君,我們來了,把你等壞了吧。”

“二娘慢些走,南君也才是剛到。”顧南君迎了上來。

門前已備下了的洋車將顧南君三人送往東湖遊玩。

東湖位於熱鬧的集市背後,依着高聳清秀的諸葛山而生,通體雪色的白鷺正邁着敏捷的步子在淺灘邊捕捉魚蟲,看似巍峨的假山之上,精雕細刻的亭子依崖而立,掩映在層層疊疊的墨綠色林樹之間。

悠然地坐在遊船上看着眼前碧綠的湖水波光粼粼,韓冷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融化在了周身的燦爛陽光里。遊船上,一個未照明的紙燈籠指引前路,掛着的布帘子是喜慶的紅色,中間輕巧的竹簾被微微捲起,每一簾都垂下來一個手工編織的掛墜。遊船中央,矮且結實的小竹桌上,幾盞溫熱的茶正擺弄着一陣陣白色的煙霧,船家一直搖動着船櫓,劃破了湖面,歌聲妙欸乃。

“韓冷啊,你在上海可能看見如此的景緻?”唐婉秋首先打破了三人之間死一般的沉寂。

東湖的景緻令韓冷娛心悅目:“上海繁華又洋派,黃埔江里的水看起來渾灰,不斷奔涌着冒着白沫子,不似這東湖,清凈又雅緻,韓冷看了很喜歡。”

“這東湖水是咱們家南君自小就看慣了的,也是自小就樂而不厭的,別人我是不知道,但是如果是韓冷的話,我知道,是一定也會喜歡的。”唐婉秋說著將眼神落在了顧南君的身上。

“二娘,兒子上學的時候曾經聽過一句話,說的是得不到的東西永遠是最令人神往向之,讓人為之輾轉反側的。韓冷,你覺得對嗎?”顧南君不願意順遂唐婉秋與韓冷的心意。

韓冷笑笑:“哦,韓冷倒是沒聽過這句話,南君素日耳聞目睹的都是些什麼怪理。”

話正說著,遊船已經靠岸,顧南君如釋重負,第一個就起了身直奔集市去。市集裏頭,賣傘的小鋪子上倒掛着數十把紙傘,有閉合著的,有半開着的,也有全部展開着的,竹制的傘架與傘柄牢固,傘面上又描有清新淡雅的花鳥魚蟲。

“少爺,要買把紙傘嗎?”賣傘的姑娘梳着一根粗長的麻花辮子,柳眉心眼,宛如紙傘畫中來。

“不了,我就看看。”顧南君說著邁開了步子,轉到了一旁賣臉譜的鋪子上,唐婉秋與韓冷從後頭趕了上來。

顧南君從貨車上摘取了一個孫行者的臉譜,底色為白,其上繪有流暢鋒利的淺藍色條紋,口鼻眼周圍填着心形的紅色,掛在臉上威武又頑皮。又摘了個眉眼上挑,唇如激丹的倒元寶臉譜,替韓冷掛上,嘴裏念着:“得,師父,你面前這個女子,莫當做個好人,她是個妖精,要來騙你哩!”

韓冷耳里聽着,心裏也是惱了,摘下面具,離了南君,扎進了人堆里。

唐婉秋怒目相視:“南君,你是吃錯藥了嗎?好生活在西廂記裏邊唱什麼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快去給我把韓冷給追回來!”

顧南君只得垂了腦袋去尋韓冷。

“韓冷,對不起,我以後不說這些個傷你的話了。”顧南君一把抓住韓冷細嫩的手臂,怕她再逃了去,“謝謝你替我二娘治那項痹病,我二娘心裏喜歡你,現在也只有你能哄得了我二娘,快隨我回去吧。”

“二娘,二娘,顧南君,要是沒有二娘,你怕不是都不會正眼瞧上我韓冷一眼,是我韓冷自不量力,不必你如此說話來糟踐我。”韓冷說著淚如雨下,整張臉滾燙,熱得發紅,從背後吹來的髮絲被淚水黏在了下顎上,“你放開我,讓我走。”

唐婉秋也從後面趕了上來,一把拉住了韓冷的手臂,掛在耳垂上的一對冰種翡翠耳墜子一陣陣地發著抖:“韓冷,你別走,是我們家南君不對,我回去一定好生斥責他,看在二娘的面子上,你就留下來吧。”

韓冷聽了,這才轉而心平氣和,隨了唐婉秋回去。

“快擦擦臉上的淚,髒了臉可就不好看了。”唐婉秋將懷中的手絹拿了出來,替韓冷抹乾凈了淚水,只剩得兩彎長長的睫毛濕噠噠地黏糊在一起。

“二娘還得去買一盒玉容膏,二娘見你也沒帶些什麼粉黛脂香,一同隨我去挑一些買回去,虞城雖較上海偏遠了些,護膚用的雪花膏、玫瑰粉、養發的生髮油和潔齒的牙粉還都是有的,可別辜負了我們韓冷這張如花美顏。”二娘心疼地看着韓冷。

善言暖於布帛,韓冷心裏也寬慰了不少。

顧南君訕訕地跟在兩人後面,干起了小廝的活來。虞城的洋貨店裏掛滿了裝裱精美的西洋畫,一座座鐘表整齊地擺動着指針,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像喇叭花一樣綻開的留聲機,紋了一聲漂亮的花脈,正溫柔地放着黎明暉的歌《毛毛雨》,

毛毛雨下個不停

微微風吹個不停

微風細雨柳青青

哎喲喲柳青青

小親親不要你的金

小親親不要你的銀

奴奴呀只要你的心

哎喲喲你的心

簡單又坦蕩的歌詞配合著濃重的傳統戲曲唱腔與張力十足的銅管合奏完美地交融在了一起,聲動梁塵,不絕於耳。

“是顧太太來了,裏邊請,今兒個要才買些什麼貨呢?”掌柜的迎了出來,滿臉堆笑。

“聽朱管家說你們店裏新進了玉容膏,我特地過來瞧瞧,還有這位韓小姐也要買一些粉黛脂香,韓小姐可是從上海來的,你可不要那些次等貨來糊弄她哦。”唐婉秋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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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宅故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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