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凱華為了找樂手的事情,每天都在和同學打聽,還加進了一些群里,看看有沒有附近可以找得到的學生。要求附近的人是因為希望排練可以頻繁一些,太遠了不好見面;要學生是因為多數玩樂器的學生基本上不太會在經濟上很困難,組樂隊純當個愛好即使不賺錢也不會影響生活,主業還是學業,沒有壓力。而且同齡人在一起玩兒,背景和層次相近,也會更融洽。
“周到吧?這大局觀。”凱華對這個條件是相當滿意的,然後就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
在群里方弋得到一條消息,某個音樂培訓機構馬上要做一年一度的學員彙報演出,是完全公開和免費的。
方弋詢問了凱華和於生浩的意見,三人決定去看一看,也順便看看民間非機構培訓的非專業樂手水平大概是什麼樣的。到了日子,三人轉了兩趟公交車才找到地方,這個機構是一個獨立的,但看起來規模不算大的三層樓,二三層是很多獨立的音樂教室,一樓是一個小劇場和接待展示區域。
如果從牆上掛着的各種照片來看,這家機構分量很重,各種著名的音樂家和明星的合影、大大小小的幾十場演出的照片,還有獲得的各種獎項,滿滿地佔了一整面牆。
音樂的展示是不同日子進行的,民樂、西洋樂器和聲樂等被分在不同的時間,甚至最後一天還有電子樂進修班的演出。三人來的時候是西洋樂器,裏面有爵士鼓。
“感覺很厲害。”三個人在小劇場裏找了連着的位置坐下,於生浩說。
“有點兒意思了,說不定真能找到很厲害的人。”凱華十分期待地坐直了身體。
結果一上來,就讓三人十分無語。
一連五六個,都是小孩子在打鼓,跟着播放的音樂動次打次,最高的小孩兒站起來也才將將比吊鑔高一點兒。
“兒童比賽啊?搞毛啊?”方弋已經快要坐不住了。
於生浩也很失落:“咱要不要走了?方弋,一會兒跟我逛街去?”
“你們逛街去?那我呢?”凱華趕忙問。
“回學校啊,你拉我們跑那麼遠來看小孩兒打鼓,這帳今天先不跟你算了。”於生浩扭頭看着方弋:“反正這兒離國貿挺近的,去轉轉唄來都來了。”
方弋沒回答,覺得不太好,正在想該怎麼拒絕,這時候凱華說:“一會兒再說唄,我跟方弋出去抽根兒煙去,一會兒回來商量。”說完拉着方弋起身出去了。
站在機構大門口的馬路上,凱華和方弋一邊抽煙一邊聊着,凱華說:“方弋,我看於生浩對你有意思。”
方弋說:“不會吧,別瞎說,沒有的事兒。”
凱華看着方弋,吸了口氣,說:“不對,你想想,於生浩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根本都不怎麼理我,感覺對特別熱情,你感覺不到嗎?”
“人家不願意搭理你你怪我?”
“不是,咱倆這關係我就不拐彎兒抹角得了,我要很正經地問你,你對於生浩是啥態度,喜歡她不?”凱華湊過來,很正經地看着方弋。
方弋也很正經地看着凱華,說:“不喜歡,我跟於生浩絕對絕對沒戲,你放一百個心。”
凱華將信將疑地打量了方弋幾眼。
“不對啊?”方弋說:“你是不是對於生浩有意思啊?”
凱華甩了甩頭,說:“自己兄弟,你既然說和她沒戲,那我也就不瞞你了,我很喜歡於生浩的。但是君子不強人所難,要是於生浩選的是你,我絕對祝福你們,不過她要是沒啥態度,你幫兄弟做做局,撮合撮合,咋樣?”
“感情這事兒,是能撮合的嗎?那也得互相有意思啊。”方弋說:“她要是對你有意思,你放心,我幫你。不過我現在明白了你一直這麼執着組樂隊安的什麼心。”
“知我者,方哥也!”凱華拍拍方弋的肩膀,微笑:“但是你也知道啊,如果我和於生浩成了,那朋友妻不可欺,你可得心裏有數……”
“方弋凱華!你們快回來!”身後於生浩站在大廳里朝着門口喊,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方弋和凱華回到小禮堂,看到一個人正在跟着打鼓,音樂用的音樂是一首沒聽過的日語歌,很燃的日式搖滾。
可能之前看到的有點折磨耳朵,方弋一開始並覺得有什麼奇怪的,但是到了副歌時候,音樂節奏驟然強烈了起來,方弋愣住了。
“雙踩啊?”方弋還沒太看夠,表演就結束了——於生浩喊他們進來的時候已經演了差不多一半。
表演者起身致謝,方弋這才看到了鼓手的樣子:一個和自己年紀看起來相仿的胖子。
於文浩指着他說:“這個人,我們學校的!”
方弋和凱華互相看了一眼,然後趕忙轉身往後台的方向走去。
這個鼓手背着一個包,正在喝水。“你好!”凱華走過去打招呼。
鼓手看了一下凱華,又看了看站在旁邊的方弋:“哎?你們不是我們學校那個…拍了視頻的人嗎?”
“啊,對,我叫凱華。”凱華指指旁邊的方弋:“這是方哥。”
“我知道你們,你們的視頻我看過。我叫林文萱,大家叫我林胖。”
方弋說:“我們要組樂隊,在找樂手,最好是一個學校的,我們剛才看你打鼓了,就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一起組個樂隊玩兒?”
“組樂隊啊?”林文萱撓撓頭:“我之前是想組樂隊的,去考了藝術團那個電聲樂隊,人家沒要我,水平不行。”
“你別聽那幫人的,他們就會裝。”經過上次的事情,凱華對藝術團的人印象非常差。
“你水平不差的,要是你有興趣,我們可以一起。”方弋說:“我是結他手,凱華是主唱,她叫於生浩,是鍵盤手,你來了以後我們再找一個貝斯就成了。”
林文萱看看於生浩,說:“樂隊裏還有個美女呢?這可少見。”
凱華趕忙擋在於生浩前面,說:“你少看兩眼啊,進來了再看。”
“行,我加入。”林文萱立刻點頭,這就同意了。
幾個人一起回學校的路上,林文萱跟大家聊了聊自己打鼓的事兒。其實林文萱不是這家機構的學員,或者說現在已經不是了。自己小時候,表哥在這裏當老師,就被帶進來學架子鼓,早就畢業了很多年了,但每年還是會被拉來湊數,當做優秀學員做表演。
“你這年齡和體型,咋看都不像這兒的學員啊?其他都是小孩子。”凱華問。
“我也這麼說啊,我都連續六年登台了,從初中到現在,跟他們一樣那麼大點兒打到了現在這個樣子,這人家該以為我留了多少級啊?要不是我哥讓我來幫忙我才不來,我也覺得丟人。”
這時候於生浩看了下手機,回復了一下信息,然後激動地叫了起來:“我跟你們說個好消息,我遊說了快半個月的學長答應加入樂隊了!”
“譚傑?他答應了?”凱華一臉的驚訝。
“對啊!想不到吧?”於生浩一臉的驕傲:“我厲害吧!”
“你是怎麼遊說他的?我之前去問過他了,他說要考研,不來。你做了什麼?你一個女孩子,沒吃虧吧?”凱華關心地問。
“你想什麼呢?”於生浩白了凱華一眼:“他現在說不考了,他爸身體不好,再過完這兩個學期畢業了就回家照顧家裏生意去。”
林文萱湊過來問:“你們說哦這位大哥,是誰啊?”
“他是我們系的學霸,大四學長,之前就是藝術團電聲樂隊的結他手,後來兩年一輪換就退團了。”凱華說:“學習又厲害,結他又厲害,怎麼會有這種人。”
跟大家見面后,譚傑了解了一下樂隊的成員構成,得出了一個結論:“不行,整體水平很差,跟藝術團樂隊比差太遠,想考進藝術團基本沒戲。”
“你們還需要個真的厲害的人。”譚傑說:“我去外校給你們找個人吧,我一兄弟,彈貝斯的,正好。”
第二天,大家在譚傑這位兄弟的酒吧里聚了起來。
貝斯手叫徐龍,去年大學畢業後跟朋友合開了這個酒吧,弄了個二人組合晚上在酒吧演出。方弋幾個人坐在下面看錶演,徐龍彈貝斯的技術給方弋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穩,太穩了!像節拍器一樣穩,真是高手!”方弋評價道。
“你還挺能看出門道的。”徐龍笑笑,說:“貝斯手在樂隊裏一般都是最不受重視那個,挺少人會關注的。”
“他們唱那些歌的改編,都是老徐弄的。”譚傑說:“低調,但是音樂素養很好,如果不是因為跟我們不同校,估計藝術團怎麼也得找他加入。”
“我們不是說要找校友嗎?”林文萱獃獃地問。
“他都沒上學了,更不會耽誤排練了啊,還管什麼校友不校友的?”方弋說:“更何況我們還能在這酒吧排練。”
“咱們可說好了,可以在這練,但是樂隊每周也得在這演出至少兩晚,沒工資,往後看演出情況再說,成交了,我就加入。”徐龍說。
“成交啊!我們本來也不圖錢!”凱華站起來大聲宣佈:“我們現在樂隊就成立了!”
“我們樂隊叫什麼啊?”於生浩問。
凱華指指徐龍,說:“來,龍哥是隊長,隊長說了算。”
徐龍想了一下,說:“我這酒吧名字叫‘無極限’酒吧,那我們樂隊乾脆就叫‘無極限樂隊’怎麼樣?”
“‘無極限樂隊’?我看行!”譚傑說。
“同意!”大家一致表示同意。
“好,那從今天起,我們‘無極限樂隊’就成立了!大家喝一個!”凱華喊着大家舉杯:“我們的目標是……”
“加入藝術團!”林文萱大喊道。
大家都扭頭盯着林文萱:“什麼藝術團啊!”凱華伸手打了林文萱的頭一下,說:“我們的目標是,三年後,我們要在工體開演唱會!”
大家舉杯起鬨,一飲而盡。
於是樂隊的第一次合練很快就在周末的下午開始了,徐龍告訴大家,作為新樂隊,要經過磨合期,過程一般是翻唱——改編——原創,最後找到自己的風格和定位,然後樂隊就定下了磨合期的第一階段翻唱目標,所有樂隊都要拜的山門——Beyond。
因為都熟,所以大家找了找《不再猶豫》的譜子,也沒怎麼商量,就直接開始了合練。令人意外的是,只是第一遍居然就有模有樣地彈下來了。這其中,譚傑和徐龍過硬的技術自然是最重要的。
於生浩很興奮,嘆道:“我噻,我們是不是天才啊?我覺得挺好的呀!”
凱華也很興奮:“沒想到沒想到,大家一點兒都不像第一次合作。”
徐龍說:“看得出來該有的技術都是有的,就一點問題。”
方弋問:“什麼問題?”
“主唱。”徐龍看着凱華說:“粵語一股東北大碴子味兒。”
“燒烤味兒粵語。”林文萱敲了一下軍鼓:“我頭一回聽差點兒笑得打錯了。”
“我有啥辦法啊,我一東北人,我覺得已經是最標準的了。”凱華很無奈地說:“別著急各位大哥,我再練練啊,指定能行。”
“大家回去以後每個人寫一個歌單,我們投票,先選個七八首出來練一下,練好了就能在這演出了。”徐龍說:“是騾子是馬,拉上台溜溜。”
然後過了幾天,大家坐在一起看歌單。
“你這啥玩意兒?《灌籃高手》?”凱華拿着紙敲了一下林文萱的頭:“死胖子你還想讓我唱日語啊?”
“你試試唄?”林文萱躲着凱華說:“又不難,萬一呢?”
“萬一你個鬼!”凱華說:“我這幾天學唱粵語,東北話都不地道了知道不?”
“在酒吧唱歌啊,講究個氛圍。”徐龍說:“我們要稍微多選輕一點的歌,重搖滾那種除非特別有名特別有現場感的之外,盡量不演,你在這場合唱AD/DC怕是也不太合適。要是實在有喜歡的,我們就改編,你看《加州旅館》,人家老鷹的改編多棒。像Beyond的歌,我們就不改編,一個音都不要動。像生浩寫這個《忽然之間》……哎?生浩,這個《忽然之間》是你要唱嗎?”
“不是啊。”於生浩說:“其實是想讓方弋唱的。”
“方弋唱?”凱華看看方弋說:“對啊,我都忘記了,方弋會唱女聲,絕活啊!來方弋,我們給大家唱個最拿手的《縴夫的愛》!”
“你給我滾!”方弋哈哈大笑,說:“唱女聲那是玩兒的,上不了台。”
“不是玩兒的。”於生浩說:“我聽他唱過,唱的可好了,要不是他就在我面前,我真以為是個女生唱的。”
“真的?哎這個稀奇啊,方弋你給唱一首,讓大夥聽聽嘛。”譚傑說:“我幫你彈,來!”
方弋就被拱上台去了。
那就唱吧,要唱就好好唱。方弋在心裏對自己說。
“要降調嗎?”譚傑問。
“不用,原調就行。”
方弋和譚傑兩個人在台上雙結他伴奏,也沒有排練過,但配合默契,一個前奏就驚艷了大家。
但是當方弋一開口,大家直接震驚了。
一個略顯中性,溫柔迷人的女聲出現了。
台下的幾個人不自覺地在閉上眼睛聽和睜開眼睛看台上之間來回切換,連連搖頭表示不可思議。
連譚傑這樣有經驗的樂手,在聽到方弋的歌聲后也不住地挑眉,撥弦也明顯地亂了一下。
唱完半遍方弋就停了下來,台下的幾個人拍手叫好。
“我們這‘無極限樂隊’名字真不白叫,你根本不知道極限在哪兒,動不動給你整出個么蛾子嚇你一跳,哈哈哈哈。”凱華興奮地說。
樂隊用了幾天時間,排出了五首歌,撐撐場面是足夠了。徐龍敲定下周六晚上就是樂隊第一次亮相公演的時間,為此專門製作了手寫的海報掛在酒吧外面預熱宣傳。
五首歌其中就有《忽然之間》。
“我在想,怎麼讓第一次亮相效果更炸一些,給人印象更深一點。”一天排練完,徐龍坐在那裏看着歌單說。
“酒吧駐唱的樂隊太多了,什麼樣的都有,很難給人留下印象的。”譚傑說。
“我之前去過一個酒吧,印象就很深。”徐龍說:“那個酒吧的樂隊走的是日本的視覺系風格,唱的都是日式搖滾樂,整個酒吧的佈置就很像個小型的演唱會場地,效果特別棒。”
林文萱一下就來了興趣:“哪個酒吧啊?”
凱華伸手拍了下林文萱的頭:“你給我坐下,跟你沒關係。不是一開始就說了嘛,那風格不合適在這兒演。”
“所以我覺得,我們需要噱頭,讓人驚訝的那種。”徐龍低頭看着歌單,看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樣,抬眼盯着方弋,上下掃視打量,若有所思。
“幹嘛?”方弋一臉的驚恐。
“方弋。”徐龍指指方弋:“男扮女裝。”
“啊?”方弋一臉的難以置信,其他人也一臉懵逼。
“你不是要唱《忽然之間》嗎?”徐龍說:“我覺得你就這麼唱,沒人能發現你是男的,然後大家知道真相以後,那種驚訝,我跟你說,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也不會忘記我們樂隊了。你們想想,是不是?”
大家全都若有所思,突然於生浩說:“對啊!這太嚇人了啊!”
林文萱更是誇張地搖着手嬉皮笑臉地說:“我都要嚇哭了啊。”
“你們別拿我開心了好不?”方弋覺得自己的臉都要燒起來了。
凱華拍拍方弋的肩膀,說:“作為這裏最了解你的人,我跟你說,沒問題,你就試試吧!”
林文萱湊過來說:“你就試試吧!我跟你說,我連你應該穿什麼衣服我都想好了,就那種華麗的,視覺系的,效果肯定特棒!”
方弋反對無效,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於生浩聯繫了一下學校的動漫社一個化妝的學姐,還帶着林文萱一起去動漫社和社員們聊了聊,大家表示在COS圈裏男扮女裝太正常了,沒什麼難度,可以幫忙提供化妝和衣服,條件是酒吧向動漫社開放一天讓他們做活動場地用。
林文萱與動漫社的同學相談甚歡,直後悔自己太宅,怎麼就沒有發現這個如此合自己口味的寶藏社團,當場交了會費入了社團。
“我們是來要人的,結果你進去了?”於生浩不屑地看着林文萱。
“不礙事。”林文萱說:“動漫之魂,讓我打鼓更有激情!”
往後的幾天,林文萱除了上課和排練之外,所有時間都泡在了動漫社裏,還開始追了社團里的一個女生。
經過社團里專業人士的論證后,大家否定了cos的形象,決定還是參考視覺系搖滾樂隊的風格,給方弋設計了盡量不誇張的偏Lolita風格的形象。
方怡被帶到社團定妝的時候,樂隊的其他人也都來了,想要在第一時間觀摩效果。
“你們別跟看猴兒戲一樣的眼神兒行嗎?”方弋看着大家期待的表情就害怕。
凱華說:“你的衣服,絲襪,還有大碼的鞋子,可都是龍哥贊助的,你爭點兒氣。”
“還自己買啊?”方弋問。
“這是玩兒COS的基本原則啊。”林文萱說:“自己準備裝備,不然你穿過的裙子,誰要啊?。”
“我們先出去吧,讓他先換衣服,你們在這他緊張的不行。”於生浩說著就把其他人往外間攆,然後自己也出去關上了門。
方弋站在屋裏,看着桌上擺着的裙子,心臟砰砰地跳。
這一刻,簡直就像做夢一樣,明明等了很久,卻又不敢相信。他拿起裙子在身上比劃了一下,是一件淺色的Lolita風格的連衣裙,可能更偏向於洋裝,尺碼似乎看起來非常合適。桌上還擺着假髮,一雙長襪和一個鞋盒。鞋盒打開,是一雙黑色的學院風格的小皮鞋。
方弋回想了下以前在網上論壇里看到的這些東西的價格,大概估算了一下。
“真是讓龍哥破費了啊。”方弋自言自語。
“你趕緊換衣服啊,學姐來了!”門外於生浩的聲音響起。
方弋一件一件脫掉自己的衣服,擺在旁邊的桌上,想了一下不妥,又拿起來擺在了更遠更隱蔽處的凳子上。
看了一下落地鏡子裏此刻只穿着一條內褲的自己的身體,方弋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煩。
方弋拿起裙子套上,穿上絲襪和鞋子,居然是如此的合身。鏡子裏的自己要是不看頭,已經是一個女生了。
方弋突然對化完妝后的“完全體”的自己非常期待。
“你好了沒啊?”於生浩的聲音再次響起。
方弋這才響起他們還在外面等着,於是朝着外邊喊道:“我好了!”
門被打開,人們涌了進來。
方弋站在那裏有些慌亂,手誤無措地面對每一個人臉上的驚訝表情。
“哎呀我去!你身材也太好了吧!這小細腰,這小細腿兒……”凱華圍着方弋不停轉圈,上下打量。
大家開始了熱烈的討論,徐龍站在旁邊稍微鎮定那麼一丁點兒,說:“我覺得行,能成。”
於生浩和化妝學姐兩個人走過來,拉着方弋轉了兩圈,學姐笑着說:“你還挺會穿的,剛才在外面我還在跟生浩講,有的男孩兒第一次穿這樣的裙子拉鏈兒都不會拉。”
方弋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換上這身衣裙,自己似乎也變得靦腆起來了。
於生浩說:“你們男人們都出去,我們女孩子要化妝了,不能看,出去!”說完把人就往外趕。
方弋聽到“我們女孩子”幾個字后,心裏居然產生了一種非常放鬆的感覺,緊張感一下就減輕了。
方弋洗完臉,坐在凳子上,學姐開始給方弋化妝。
“你不要緊張,你眼皮都在抖。”學姐的手非常非常軟,方弋能感受到她的手指在自己臉上的移動。但是方弋這確實是第一次正經地化妝,之前還有一次是在小學的時候班級表演,老師把每一個男孩子的臉三兩下塗白,然後畫上兩個紅臉蛋兒。
“你的底子很好啊,很秀氣,其實我覺得只戴上假髮應該就有點像個女孩子了。”學姐一邊化妝一邊聊天,讓氣氛放鬆下來。
“我也這麼覺得。”於生浩說:“有時候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會忘記他是個男生,有點兒像姐妹。”
“挺好啊,好朋友在一起嘛,就是無壓力。”學姐說:“這樣的異性朋友挺難得的,男女之間的純友誼。”
“男女之間……有純友誼嗎?”於生浩問。
“有吧,在我看來,就是那種緣分沒到的感覺。”學姐說。
於生浩看着方弋的臉,塗好了底之後,方弋的皮膚也變得很細膩白皙。
“嗯……不錯。”學姐托着方弋的臉看了看,似乎挺滿意,然後繼續拿起眼睛盤,說:“你一生中會遇到很多人,你回想起來的時候會發現,你能記得住的異性,基本都是你有好感的人,那些平平淡淡的人,你可能很快就連他們的臉啊,名字啊,全都忘記了。”
於生浩試着回憶了一下,發現確實腦海中能最先蹦出來的那些人,基本都是這樣的。
方弋就安靜地坐着,偶爾配合學姐的要求抬下眼睛或者閉上眼睛,內心十分平靜。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和兩個女孩兒在一個房間裏,做着女孩子做着女孩子做的事情,聽女孩子們聊女孩子們的話題。這種感覺非常奇妙,自己與這種氛圍完完全全地融合了。
舒服,放鬆,愜意。
戴好假髮以後,於生浩轉到面前看着方弋,說了一句:“我靠!”
方弋站在鏡子前,第一次看到了女性外表的自己,但他並沒有覺得意外,因為那就是自己腦海中出現過無數次的自己的樣子:柔美的臉龐,纖細的身材,溫柔的眼神。
“第一次這樣,真的很美了。”學姐在旁邊也不禁發出讚歎。
“他不是第一次穿女裝,上次還偷偷穿了黑絲襪拍照給我看。”於生浩說。
似乎沒有察覺到方弋已經滿臉通紅,學姐哈哈哈地笑了起來,說:“真可愛,和我男朋友一樣呢。”說完看着方弋說:“但是你女裝比他漂亮太多了,他就是個糙漢子,你現在就是個萌妹子啊。”
於生浩開門放大家進來后,場面就有點失控了。
本來方弋覺得大家頂多是嘲笑一下自己,沒想到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間,居然所有人都沉默了幾秒。
“我完全沒認出你來!”凱華驚訝地看着方弋:“你也太好看了吧!你現在的顏值都快能趕上我了!”
林文萱衝上來激動地拉住方弋的手,說:“太美了!我太喜歡了!”
於生浩打開林文萱的手,說:“別動手啊,女孩子的手是隨便牽的嗎?耍流氓嗎?”
方弋剛想說自己不是女孩子,沒想到林文萱居然撓撓頭說:“不好意思,太激動了。”
大家在此刻,把方弋徹底當女生了,而方弋似乎覺得一種東西從遠處飛了過來,在此刻融進了自己的身體。
那東西,是靈魂吧?鏡子裏這張臉,就是這個靈魂的模樣吧?這會不會才是本應該屬於自己的一張臉呢?
凱華湊過來嬉皮笑臉地跟方弋說:“要不你以後就這樣吧?我也沒女朋友,咱倆湊合過,住一起又方便是吧?”
於生浩看着凱華說:“你這個臭流氓!”說完衝著凱華的屁股就是一腳。
“哈哈哈哈!”大家鬨笑了起來。
這次的定妝大家非常滿意,漂亮,還有點兒華麗搖滾的感覺,任何地方都不用改,完全可以這樣上台。在樂隊演出的時候,前期學姐會跟妝,所以不用擔心化妝的問題,後期於生浩會跟着學姐學習怎麼把男生化成女生,承擔起這個任務。
樂隊演出當晚,徐龍喊來了很多朋友,一個酒吧坐得滿滿當當,大家祝賀徐龍再次擁有了自己的樂隊,走出了陰影。
方弋和其他人在酒吧後面的辦公室候着,學姐在給方弋化妝。
“他們說的陰影是什麼啊?”方弋問。
“你別說話,嘴巴撅起來。”學姐拿着口紅,左手兩根手指捏着方弋的下巴。
“這事兒你們自己去問他啊。”譚傑點上一支煙說:“老徐啊,那也是有故事的人。”
化好妝戴好假髮,徐龍進來看了一下,連連點頭稱讚:“這種暗環境下方哥更好看了。”
“我都看呆了。”林文萱看着方弋說:“我覺得比菁菁還好看。”
學姐一邊收拾化妝品一邊說:“林胖,你可得好好對菁菁,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加入動漫社,第一天我就覺得你對人家有意思了。”
“那是,那是。”林文萱嘿嘿地笑說:“菁菁晚上也會來的。”
“是嗎?那菁菁來了你再說一遍他比菁菁好看?”於生浩擠了一下林文萱:“你這個就是假公濟私追女生的傢伙。”
林文萱說:“別,我是要用才華,去徹底征服菁菁的,方哥雖然好看,但菁菁在我心裏無可替代!”
“人沒在這兒你對誰表忠心呢?”於生浩說:“你這兩百斤的才華今晚可要努力哦。”
方弋反覆照着鏡子,他自己是非常滿意的,可是內心還是非常忐忑,他從來沒有將自己的這個形象堂而皇之地擺在眾人面前過,雖然偶爾也會想像自己能夠像YOHIO這樣的藝人一樣以華麗的妝容和衣着登台表演,被大家喜歡,但他也明白,這些終究就是一場夢而已。
而今晚,這個夢居然要實現了,自己的身邊,就站着最好的朋友們,給自己創造了這樣的機會,而且讓一切看起來那樣的順理成章。
“緊張嗎?”徐龍遞給方弋一支煙。
方弋推辭了一下,他從來不會推辭別人讓的煙,可是現在他突然覺得自己是一個女生,穿成這樣抽煙似乎有些不好。
“我想上廁所。”方弋說。
“你要是現在出去那可就曝光了,不行,憋着。”徐龍說。
“那你還能讓人家憋死啊?憋着怎麼上台?”於生浩一邊說,一邊拿出一件屋裏擺着的大斗篷給方弋披上:“走我陪你去,我們從旁邊黑的地方繞,人少。”
方弋點點頭,跟着於生浩走了出去,從人少的地方走到了衛生間門口。
方弋剛要進去,突然聽到男廁里幾個人說話的聲音,嚇得他又退了出來。
“有人,還是會看見我,我等會兒吧。”方弋對於生浩說。
於生浩想了一下,扭頭進了女廁,然後又出來說:“你進女廁,現在裏面沒人,我在門口幫你看着。”
“不好吧?男人怎麼能進女廁?”方弋面露難色。
“徐龍打掃女廁的時候,怎麼就能進去?”於生浩說:“沒人的廁所,分什麼男女啊?趕緊的別磨嘰,等會兒有人上廁所你就不能去了。”說完於生浩就拉着方弋進了一個隔間,把門關上了。
“我就在門口,讓你出來你才能出來。”於生浩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穿着裙子,方弋很自然地就蹲着方便,小心翼翼地收攏着裙擺,解決後起身把衣服整理好,沖廁所。
於生浩說:“出來吧,趕緊走,沒人。”
兩個人回到辦公室,徐龍說:“準備下,要上台了。”
於生浩四處看看,問:“林胖呢?”
徐龍朝外面努努嘴,說:“外面兒哄女朋友呢。”
幾個人從側面走上舞台,站在各自的位置上。中間是凱華,右邊是徐龍,左邊是譚傑,方弋和於生浩往後一排分列左右,最中間是林文萱。徐龍拿着話筒先感謝了一圈今晚來捧場的朋友,大家跟着起鬨,氣氛很熱烈。演出開始,一連唱了三首引發全場大合唱的歌之後,就到了方弋唱《忽然之間》。
舞台稍微變換了一下,林文萱很利索地拿了兩個高腳凳放在舞台的正中間——這是方弋和譚傑的位置——然後坐在了後面的箱鼓上。凱華站在方弋身邊靠後的位置唱和聲,於生浩位置沒動,徐龍不彈貝斯,直接跳下舞台坐在了他的朋友中招呼着喝起了酒。
方弋坐在正中間,抱着結他看下面,燈光打下來雖然看不太清楚,但還是能看出客人們很多都在交頭接耳小聲交談。
緊張,很緊張,緊張到方弋覺得都有點耳鳴了。
“漂亮!”一個人突然在台下喊了起來,嚇了方弋一跳,定睛尋找,是徐龍那桌他的朋友們在喊,接着還鼓掌吹起了口哨。
接着其他人也開始跟着鼓掌。
方弋看見徐龍坐在台下,面帶微笑對自己比大拇指。方弋深吸一口氣,彷彿收到了巨大的鼓勵,緊張感逐漸消失了。
結他聲響起,酒吧安靜了下來,方弋開口的時候,他看到下面很多人的嘴型:“哇~”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在互相看着。
方弋知道自己唱的挺好的,穩定發揮了排練的水平,甚至可能有了這個外形的加持,比排練時候還好。這一刻方弋放開了自己,也征服了大家。
一曲唱罷,酒吧掌聲口哨聲四起。
徐龍跳上舞台,拿起麥克風,向大家介紹樂隊的成員。
“這是我們的結他手……”介紹到方弋的時候,他頓了一秒鐘,說:“小弋!”
方弋微微鞠躬向大家致意。
“怎麼樣我沒吹牛吧?”徐龍一臉興奮:“是不是很厲害?”
“厲害!”有人在下面喊:“小弋有沒有男朋友啊?”
方弋不好意思得滿臉通紅,伸手低頭捂着額頭笑。
剩下幾首歌唱完,就快到了午夜寢室關門的時候,所以幾個人趕緊簡單收拾了一下就離開了酒吧。
“我還沒卸妝換衣服呢!”方弋被於生浩拉着往外走。
“哎呀來不及了,走回去得二十多分鐘呢!”於生浩說:“凱華幫你拿着衣服你回去再卸妝。”
方弋看了看凱華,他正和菁菁帶來的幾個動漫社的女孩兒一路有說有笑,手裏幫她們提着包。
“算了我還是自己拿着吧。”方弋拎起裝自己男裝的提兜,跟着於生浩走了出去。
雖然已經十一點多了,但是這條臨近多所學校的街上人還是很多,多數一眼就看得出來是跟自己一樣的學生,走在燈火輝煌的街上,方弋有點緊張,想扭頭看看其他人,卻發現其他幾個人似乎一出酒吧門就走散了。
於生浩看出了方弋的緊張,對方弋說:“別緊張,你很漂亮的,根本看不出破綻。”說完,靠近了方弋一些,伸手牽起了方弋的手。
除去在音樂社上台之前那一次短暫地接觸,這是方弋第二次觸碰到於生浩的手,而上一次只是一個鼓勵,跟現在情況完全不一樣。方弋此刻才感覺到於生浩的手很小,非常柔軟,而且有些涼涼的。
“我們今晚就是這條街上最美的姐妹花!”於生浩伸手,在自己面前畫了一個大圈。
方弋哈哈地笑了起來,突然意識到似乎不能發出很大的聲音,於是小聲地問:“今晚表現怎麼樣?”
“非常棒啊!”於生浩有些興奮:“還有人給我獻花呢,沒看見?”
“我看見了。”方弋說。
“怎麼,你不吃醋啊?”於生浩斜瞟着方弋。
“我怎麼會吃醋呢。”方弋說:“我覺得,好像挺多人看出我是男生了。”
“這個你放心,大家不是看出來的。”於生浩突然神神秘秘地說:“你不知道吧?老徐對外說,我們樂隊有個超級漂亮的反串樂手,所以大家都是一開始就知道的。”
“哦!”方弋這才明白過來,怪不得自己上台的時候感覺被大家的目光重點關照,而且自己唱歌的時候大家又這麼驚訝——本來方弋還以為是自己的穿着打扮太誇張了。
“還好你沒給咱樂隊丟人。”於生浩捏捏方弋的手,哈哈地笑。
兩個人一直到寢室門口才分手,這時候的住宿區快到熄燈時分,已經沒什麼人了,方弋趕緊跑上了樓衝進寢室,生怕被人看到。
從寢室的二樓陽台看下去,於生浩站在女生寢室樓前面沖自己招了招手。方弋也招了招手示意沒事兒了,於生浩才轉身進了樓里。
卸完妝換完衣服,凱華走進了寢室,看到了方弋,然後一笑:“我看到你和於生浩了。”
方弋當然知道凱華指的是看到了自己和於生浩牽手的事情,剛想乾脆和盤托出吧,正要開口,凱華補了一句:“你倆還真像一對兒姐妹,要是你是女的,我還真不知道怎麼選了。”
方弋笑了一聲,說:“你放一百顆心,我今晚可是女生,於生浩不只是今晚,她這輩子都是我姐妹。”
凱華看着方弋笑了起來。
第二天是休息日,方弋把那一套衣裙洗了一下,然後拿去給於生浩拜託她幫着晾一下——方弋想了很久,還是沒膽子直接晾在男生寢室的陽台上。
徐龍給方弋打電話,讓他下午到酒吧去一趟,幫着收拾一下昨晚的舞台,順便有事情和方弋說。
兩個人一邊聊着昨晚的演出,一邊把舞台收拾乾淨,然後徐龍開了兩瓶啤酒,在空蕩蕩的酒吧里坐了下來。
“我說說我們樂隊的情況,你看看我說的對不對。”徐龍看着方弋說。
方弋點點頭。“凱華喜歡於生浩,但於生浩喜歡你,而你卻並不喜歡於生浩。”說完,徐龍側着身子,喝了一口酒,看着方弋。
“如果你說的喜歡指的是愛情的話,是這樣的。”方弋點點頭。
徐龍盯着方弋看,良久,把身體向前湊過來,一字一句地說:“你喜歡男生,對嗎?”
方弋突然像被人澆了一盆冷水,一個寒顫從頭打到腳,他突然有點不太敢面對徐龍直勾勾盯着自己雙眼的目光。
見方弋的表現如此,答案已經很明顯了。“方哥,你相信我嗎?不用隱瞞我,我沒意見。”徐龍說。
方弋獃獃地坐了挺久,說:“龍哥,你是我哥,我絕對相信你。”方弋抬眼看了一下徐龍,然後抿着嘴唇,點了點頭,承認了。
這是方弋人生中第一次向別人承認自己的性取向——這個令他幾年來備受折磨,痛苦不堪,難以啟齒的秘密——這一刻,方弋居然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我理解的。”徐龍語氣輕鬆:“這很正常,你別有什麼負擔,你不想公開,我一定幫你保密。”
方弋說:“謝謝龍哥,我現在感覺挺輕鬆的。”
“你有喜歡的人嗎?”徐龍問。
“現在沒有。”方弋說:“高中的時候喜歡上一個人,但始終不敢說,畢業就散了。”
方弋還能清楚地記起那個陽光愛笑的男孩子俊俏的臉,只是他很明白,對方喜歡的是女生,所以自己也就只能默默地在身邊陪伴了這個“好哥們兒”三年。
只有他知道,這三年裏自己心裏的酸楚和痛苦。
“這種和自己愛的人不得不分開的痛苦啊,我很理解的。”徐龍喝了口酒,給方弋講了自己的故事。
徐龍在大學有一個女朋友,是個雲南姑娘,溫柔可愛。徐龍第一眼見到她就愛上了她,追了兩年,經歷了很多波折才在一起。女孩喜歡唱歌,所以徐龍乾脆拉上幾個朋友和她一起組了個樂隊,女孩是主唱,竟然在學校里還打出了一些名堂。那個時候,徐龍跟女孩說,自己畢業了就開一個酒吧,這樣每天晚上大家都可以在酒吧唱歌,女孩就開心地笑。沒想到畢業的時候,女孩跟徐龍說,自己要回雲南,問徐龍跟不跟自己走。
兩個人產生了分歧,徐龍不知道為什麼女孩非要回雲南,而女孩也表示不願意留下來支持徐龍繼續自己的音樂夢想。在這種情況下,兩個人痛苦地分手了。
“《畢業那天,我們一起失戀。》”方弋說。
“對,就是跟那本書的名字一樣啊。”徐龍說:“畢業就分手這種事兒太多了,知道為什麼酒吧叫‘無極限酒吧’嗎?因為那時候,她最愛的一首歌,也是我們樂隊排得第一首歌,叫《極限》。我籌備酒吧弄了很久,到快開業了我發現還是很愛她,可她卻不在了,所以酒吧名字就叫‘無極限’了。”
“哦,原來還有這麼一段故事啊。”方弋聽着。
“她走了以後,我們樂隊其他人來找我,說想一起去北京闖一闖,但是我拒絕了,我覺得如果沒有她,我不想玩樂隊,和他們在一起我老能想起她來,所以我算是能理解黑豹樂隊那種心情了。”
“結局算不上很美好,但還是很動人的故事。”方弋問:“那為什麼現在你同意組‘無極限樂隊’了?”
徐龍說:“因為小半年前,她給我發信息,說她要結婚了。”說到這裏,徐龍垂着眼沉默了一會兒,說:“我覺得我也該干點兒什麼,讓自己走出來才行,這時候老譚正好找我,說了你們的事兒,我想了想和你們這些年輕人一起玩兒玩兒,說不定能對我有好處。”
“你也不老啊,你才24吧?”方弋問。
“那我也大你們好幾歲呢。”徐龍說:“我認識老譚的時候他也跟你們差不多大,那時候老屁顛顛兒跟着我們樂隊後面兒玩兒。”
“學長也要畢業了。”方弋喝了口酒:“大家能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不到一年了。”
“所以我們得快一點了。”徐龍坐直了說:“你不是會寫歌嗎?試試寫點歌,我們樂隊配合沒問題,我覺得現在可以出原創了。我的夢想其中一個,就是有一張自己樂隊的原創專輯。”
方弋想了一下,說:“我沒把握,只能試試。”
徐龍指指方弋,又指指自己:“痛苦,是創作的源泉,你和我都是失去過愛情的人,那種痛苦,用音樂表達出來。你寫詞寫曲都行,先寫,其他的我來補,然後再碰撞,就能出作品。”
“好。”方弋點頭。
“其實我看得出來……”徐龍說:“你昨晚應該還是很享受很開心的吧?”
方弋笑了笑,點點頭。
“想當女孩子嗎?”徐龍問。
方弋一愣,低下了眼,兩隻手在桌子下面摩挲着啤酒瓶:“不可能的吧,變態嗎?”
徐龍哈哈地笑了起來:“無論是身為男生的你,還是女生的你,都是你,外表並不重要,你自己知道你是誰就行了,所以不用有壓力;你喜歡的那個你,想要成為的那個你,‘無極限’的舞台幫你實現。所以啊,你得加油啊,我們樂隊可得好好地發展才行。”
方弋微笑着說:“謝謝你龍哥,我覺得我能遇到你們,真的太好了。”
回去的路上,方弋回想着徐龍說的話,回想着昨晚演出時大家對自己喊漂亮,回想着回去時於生浩牽着自己的手走在這條街上,說:“我們今晚就是這條街上最美的姐妹花!”。
方弋心中充滿了感激,儘管生命對自己開了這麼大一個玩笑,讓曾經的自己背負了太多痛苦,可這些小小的溫暖,卻讓方弋無比感謝此刻的生活。
高三畢業的聚會上,和那個男孩分開的時候,方弋哭得肆無忌憚。男孩拍着他的肩膀說:“不能喝你就少喝點兒!像個爺們兒!你看你醉的像什麼樣子?怎麼能哭成這樣?”
看着男孩和他的女朋友相依離開的背影,方弋的心都扭在了一起,痛到無法呼吸。他好想大聲喊出男孩的名字,大聲告訴他自己的愛,可是男孩曾經對自己說的話卻像一根荊繩牢牢扎住了自己的心:“男人要有男人的樣子。我最討厭那些同性戀,娘們兒唧唧的,噁心。”
所以方弋只能藉著酒勁哭,哭到癱軟在地,抽泣到嘴唇發麻,卻沒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每次這些回憶突然蹦出來的時候,方弋都仍然會突然痛到猛抽一口氣,好一會兒才能緩過來。
一次宏觀經濟學課上,那些回憶再次洶湧而來,方弋拿起筆,在筆記本上寫下了人生中的第一首歌。
“每當看見雁南飛,帶走秋天的落葉,
風吹白雲總是泛起了淚光。
你的家鄉在天涯,那個溫暖的地方,
花香如水輕撫伴你看夕陽。
我又回到這地方,閉上雙眼聞花香,
只有雁兒從頭頂輕輕飛過。
風吹動你的衣角,還有淡淡的微笑,
好像那時的風也變得溫柔。
我們走啊走,走到不能再回頭,就讓風輕輕從指尖吹過,
我們的腳步,總是太匆匆,錯過風景卻來不及回頭。
我們走啊走,走到一切不再有,等雁兒回來我們再重頭,
等候的堅守,年華似水流,雙眼朦朧就讓風帶走。”
方弋在舞台上抱着結他唱完這首歌,平復了一下心情,看向台下坐着的其他成員。
在其他人的一片讚賞中,他看到徐龍此刻淚流滿面。
這首溫柔的歌,寫進了徐龍對那個雲南姑娘的愛情,也寫進了方弋和徐龍在感情上共同的不甘與遺憾。
第一首歌就這麼定了,徐龍要走了譜子,開始做編曲;樂隊照舊日常演出,方弋越來越喜歡演出的時光,裙子不再讓自己覺得緊張,他也越來越喜歡“小弋”這個女孩子。
不過也不是一直風平浪靜地沒有經歷什麼風波。
一天演出后,一桌客人要方弋去坐一下,方弋一開始不肯,那桌客人就藉著酒勁開始嚷嚷。酒後撒潑的人徐龍見多了,就像把他們轟出去,被方弋攔了下來。
方弋說並因為自己讓酒吧得罪客人,於是就自己坐了過去。剛開始,他們只是要方弋陪酒,方弋喝了,沒想到接下來幾個男生就開始對方弋進行騷擾,甚至要當場驗一驗方弋是男是女,伸手就要扯方弋的裙子。
徐龍忍無可忍,帶着樂隊的其他人衝上來把這幾個直接按倒扇了幾巴掌,然後趕出了酒吧。
這期間方弋想攔着,結果誰都沒攔住,於生浩拉住方弋站在一邊,大喊着活該。
“沒事,別怕!”徐龍說:“在我這地盤上,沒人能欺負你。”
“我這天天住一起的還沒動過手呢,這幫小崽子想動你?門兒都沒有!”凱華說。
於生浩看着凱華問:“你想動什麼手?”
凱華尷尬地笑了一笑,這時候於文萱插上來說:“動手的時候我能圍觀一下嗎?”
“你給我滾!”於生浩作勢就要踢於生浩。
這件事情讓方弋徹徹底底地放下了心,他知道,樂隊的大家是完完全全地願意保護他這個“異類”的。
在一個演出日的下午大家聚在一起排練,徐龍高興地跟大家說:“我有兩個消息!”
凱華說:“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徐龍神秘地說:“一個好消息,和另一個好消息,你們想先聽哪個?”
林文萱說:“都是好消息,那就一起說啊!同時聽!”
“白痴啊你!”於生浩打了一下林文萱的頭:“你一張嘴同時出兩個音來聽聽?”
“可以啊~”凱華說:“呼麥嘛。”
“呼你個頭!”於生浩推了凱華一下。
譚傑制止大家胡鬧,讓徐龍趕緊說什麼好消息。
“第一個好消息是,方哥的歌編曲做完了,馬上可以開始合練了!”
“哦,我還以為是撿到錢了呢。”凱華說:“那第二個呢?”
“第二個就是錢的事兒。”徐龍說:“根據統計,我們樂隊演出日的營業額上漲了150%,這兩個月來,算算我們樂隊的提成,有七千塊了!”
“真的啊!”凱華高興地瞪大了眼睛:“我們有錢拿了?”
“對!”徐龍說:“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是這些錢我們就分了,勞動報酬。”
“每個人能分到一千多塊錢,我能給菁菁買好幾個禮物呢!”林文萱一邊算一邊說。而凱華興奮地直搓手。
“那第二個選擇呢?”方弋問。
“第二個選擇,跟樂隊有關係。”徐龍說:“這些錢我們拿去找個棚,錄歌。”說完,徐龍看着方弋,又掃視了一下大家。
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短暫的沉默后,凱華說:“當然是拿去錄歌了!一千多塊錢算什麼?一首歌那可以牛逼一輩子的!我同意錄歌!”
“我也同意錄歌。”於生浩說:“我覺得那麼美的歌,一定要好好做出來。”
“禮物嘛,哄女孩子開心的。”林文萱說:“我們把歌錄出來,也能拿去哄女孩子開心啊,我同意!”
譚傑只是歪了一下頭,使了個眼色。
方弋開心地笑了起來。
“好!那就全體通過!錄歌!”徐傑說:“今晚演出以後,我做東,我們去KTV唱歌吧,我們玩兒個通宵!”
“為什麼要去KTV唱歌?我們在這兒也可以啊?”林文萱問。
“未經排練,不準上台,忘記了?”譚傑對着林文萱教導道。
那晚的演出大家非常興奮,狀態異常的好,彈到高興的地方方弋甚至和大家一起蹦蹦跳跳,弄得唱完後於生浩走過來提醒方弋:“你穿的裙子,注意點兒,要不是穿着襪子你就被看光了知道嗎?”
方弋只能不好意思地笑笑。
“無極限樂隊”甚至收穫了幾個粉絲,演出結束后跑來和大家合影,“小弋”自然是最受歡迎的那個。
照片里的“小弋”笑容燦爛,面若桃花。
結束后,徐龍交代好店長,大家一起出了門。
“我要換衣服啊!”方弋說。
“換什麼衣服啊每次都不換的!”於生浩說拉着方弋的手就走:“我喜歡你這個姐妹!”
“我怎麼老覺得我要被綠了?”凱華走在後面,看着前面的於生浩和方弋的背影。“你想啥呢?”徐龍走在旁邊,伸手摟住凱華的脖子,說:“你相信哥,你女朋友,跟你那位小兄弟,成不了,放心!”
凱華扭頭看着徐龍:“你咋這麼確定啊?不過,不管對不對,哥我可願意相信你了,真的。”
“對嘍!”徐龍哈哈一笑,說:“那倆是姐妹兒,沒看見都穿着裙子的嗎?你就放心吧。”
在KTV里,大家高興地玩鬧喝酒,凱華和方弋也終於上演了大家期待很久的《縴夫的愛》,把眾人樂的前仰後合。
有點醉意的時候,方弋徹底地放鬆了下來,模糊中他看見徐龍和譚傑兩人搭着肩膀互訴衷腸,凱華和於生浩打打鬧鬧,林文萱啃了一半的雞腿掉在了地上趕緊彎腰去撿,而自己呢,抽離了此刻的身體,像一個第三者站在身邊,看着眼前的“小弋”。
長發飄飄,媚眼如絲,唇紅齒白,身姿纖美。
“小弋”是活的,她不是方弋的一個替身,更不是他的影子,她是真真切切存在的,“無極限樂隊”的結他手,一個有溫度,有感情,真實的女孩子。此刻這種真實的感覺,是如此的美好。
玩兒的正高興的時候,門被打開,徐龍迎進來一個人,昏暗曖昧的燈光中,方弋看到這是一個年齡大概在三十歲上下,面目清秀,身材高瘦的男人。
徐龍給大家介紹:“這是我的一個朋友,電視台的一個音樂製作人,特別厲害,趙曉敏,敏哥!錄歌的事兒,他來,靠譜!”
“你再喊我敏哥我揍你啊,叫我曉敏,多好聽!”趙曉敏笑着看着大家。
“曉敏哥哥!”於生浩撒嬌一樣地叫了一聲。
“也行!”趙曉敏看着於生浩哈哈地笑了起來:“這聲哥哥叫的甜啊,聽口音妹子你東北人?”
“啊?完了!”於生浩突然喊了一聲,然後伸手就打身邊的凱華:“我都讓你帶的有東北口音了!”
凱華一邊躲一邊說:“那你怕啥啊,那就順道當東北媳婦兒了唄!”
不管他倆的打鬧,徐龍向趙曉敏介紹了樂隊的成員。
趙曉敏微笑着看着方弋,伸出了手:“你就是‘小弋’,久仰了啊!那首歌寫的很好!”
方弋有些不知所措,伸出手和趙曉敏握了一下。
趙曉敏的手非常溫暖有力,而他的眼睛卻像夜晚的天空,安靜深邃得讓方弋感覺自己如墜星海。
在你生命中的某一刻,一定會遇到那麼一個人,一個能夠在一瞬間,讓你的時間短暫地停止流動,表情突然凝固的人。
方弋覺得自己有些失態,趕忙笑了笑,和趙曉敏寒暄了幾句,喝起了酒。從此刻開始,一整晚方弋都特別在意幾件事情:自己的髮型亂不亂,妝容是否漂亮,裙子是否整潔得體,會不會讓“別人”覺得自己是個“奇怪的變態”。
趙曉敏的襯衫解開了兩顆扣子,袖子也挽了起來,坐着和大家一起喝酒玩遊戲,快速地融入了這個群體之中。突然,就像看出了什麼,趙曉敏起身走過來,坐到方弋的身邊,說:“你非常非常漂亮,不用擔心。”說完,伸手握了一下方弋抓着裙邊的手。
這雙手一接觸自己,方弋就如過電一般。
玩兒了個通宵,第二天天亮后大家各自醉醺醺地散去。方弋和凱華回到寢室的時候,整個寢室安安靜靜的,所有人都還在睡夢中。
方弋撐着精神洗了臉換了衣服才爬上床,倒頭便睡。閉上眼后,他迷迷糊糊地見到了高中那個男孩子,自己和他在操場上一圈又一圈地走着,突然男孩拉住自己,親吻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