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文章立身
“葉端明這個女兒可不像他。我瞧着這位葉姑娘的容貌和蘭成雖然相似,性情卻大不相同了。”蕭繹含笑道。
沈江東道:“蘭成一向孝順,這位葉姑娘——這位葉姑娘可不想認葉端明這個父親,只想着回南邊去。”
“這又是為什麼?”
沈江東沒料到蕭繹竟然對葉家家事如此好奇,愣了愣,道:“我也沒聽真切,彷彿這位葉姑娘和她父親有過節。這位葉姑娘丟了十幾年了,我聽蘭成說,當初是葉端明在維揚任上嫌夫人生的姐兒是累贅,親手丟的,葉夫人因此還給氣死了,也難怪這位葉姑娘不想認葉端明這個爹。可為什麼葉端明現在才着急找她回來?”
蕭繹聽了沒言聲,沈江東頗覺尷尬,於是又問,“陛下失聯一宿,怎麼瞞得住太皇太后?”
蕭繹從容道:“我回城回南苑,派人對皇祖母只說往南邊校場跑馬去了。我昨日上西山,皇祖母心裏有數。端王叔今晚鬧成這樣,躲言官還躲不及,更加不敢鬧起來。”說著又將手放在程瀛洲的額上,覺得他額頭滾燙,不禁皺眉。
此時恰好到了官道的分叉處,天已經蒙蒙亮,蕭繹對沈江東道:“沅西,此處離芷園不遠,你們回城去罷。”
這邊思卿和沈浣畫都下了車,蕭繹便告訴思卿:“他又發起熱來了。”
思卿聽了面色微變,連忙又上前探視,而後道:“看起來不大好,趕緊找個正經大夫安頓下來。”
蕭繹面現憂色,輕輕頷首。
沈江東並不放心蕭繹孤身帶重傷的程瀛洲上南山,於是道:“我送三爺去芷園罷。”
蕭繹搖搖頭:“你騎馬陪着老五齣城的,肯定有不少人看見了。昨兒鬧了一夜,倘若你不跟老五同回城去,豈不惹人疑心?”
程瀛洲道:“我只說往京營去就是了。”
蕭繹搖頭:“不成,天還沒亮,老五她們主僕兩個往回走,我也不放心。你還是跟着老五罷。”
思卿看着程瀛洲,挽住袖底的短劍道:“沈大哥,我同這位爺台去就是了。一則聽這位爺台說山上沒有大夫,這位程先生狀況並不甚好,我也不放心。二則出城時我坐在馬車裏,沒人瞧見,認得我的人少。嫂嫂且先回娘家,等程先生情況平穩下來,或是大夫來了,我就回城去嘉國府,咱們再一道兒回葉府。”
思卿的意思是沈江東身手平平,不及自己,又不通醫,又點眼,還是自己跟着更妥當。沈氏兄妹聽了思卿的話自然也明白思卿的提議眼下最合理,只是沈浣畫不知為何憂心忡忡道:“那你要一個人回城?”
蕭繹接口:“我叫人送葉姑娘回嘉國府。”這就是表態,願意思卿跟着他去芷園了。
思卿挑眉道:“那也不必,從前我一個人走道兒的時候極多,嫂嫂不必擔心。”
此時天色越來越亮,官道上開始有行人通過,沈江東還要再說,蕭繹擺手道:“沅西,不必再說了。”
沈氏兄妹只好應下。思卿要過沈江東的帷帽裝好薄紗,替蕭繹和程瀛洲駕車,與沈氏兄妹匆匆作別。
蕭繹先囑咐沈江東“葉府被端王府的隨從殺掉的那幾名僕從務必想辦法遮掩掉,別讓葉端明知道”,還輕聲囑咐沈浣畫:“老五,近來別進宮去,當心叫皇祖母套出話來。”
沈浣畫連聲答應。
沈氏兄妹目送他們離開,也上了車,沈浣畫立時問:“三哥和端王爺這是鬧哪一出?”
“去端王府的西山別館附近悄聲見個人,結果被誤認成了刺客……”沈江東垂頭道。
“見孟光時?他還真是三哥的……”話沒說完就被兄長捂住了嘴。
“你別說,也不要叫思卿透出的分毫去!”
沈浣畫頷首,過了會兒想了想又說:“難怪三哥不叫你今日跟他上雀兒庵去,原來是怕你攔着他不讓他去見孟光時。”又道,“思卿妹妹一個未嫁的女孩兒,這麼著跟三哥去芷園真是不像話,可是老程又不大好……”
沈江東道:“思卿去芷園無妨,旁人又不知道。但願老程別出事,否則這件事要掩下去可不容易。”
沈浣畫另有心思,於是一哂:“自打先皇后不明不白沒了,三哥愈發高深莫測起來。”
沈江東連忙“噓”了一聲,道:“你今兒怎麼了,又提這個!別提那位了不成么!”
沈浣畫輕聲說:“我又沒同三哥提。”
“你可仔細,也別和太皇太后、貴太妃提!”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沈浣畫連聲說,“百日的時候長哥兒一直哭,三哥一副見鬼的模樣,我都沒提。其實我覺得這事情和三哥沒有關係,應該是太皇太后...”
“你還說!”
沈浣畫縮了縮,手指點住胸口菊趕蜂鎏金子母扣,“好好好,我不說就是了。阿兄你也太謹慎了。”
思卿替蕭繹駕車,蕭繹借口讓她看看程瀛洲,要和她換過。思卿答應了,把帷帽給蕭繹,鑽進車內給程瀛洲下針。
蕭繹回見她下完一輪針,於是問:“他怎樣?”
思卿道:“可能方才顛簸,天氣又冷,才發起熱來。眼下還好。”
蕭繹微微鬆了口氣,忽然又問:“你嫂嫂有沒有告訴你我是誰?”
思卿答:“說了。”
就回答這兩個字,竟然不追問?
“葉姑娘不好奇?”
“我好奇什麼?”思卿正了正頭上的網巾,網巾垂下的米色珠子襯得她額頭瑩潤白皙,好似玉一般,“好奇我這般失禮,您為什麼不怪罪?”
如此佳人丹唇一啟,話雖不好聽,蕭繹聽了也只一笑說:“葉姑娘說笑了。昨夜多虧姑娘,我怎麼怪罪?我是說,姑娘不好奇昨晚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好奇。”
又只回答三個字。蕭繹被噎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沒話找話,“姑娘就沒有好奇的事?”
“有啊,”思卿抬起頭想了想,“我想知道,我那便宜老子有沒有什麼特別見不得人的事?昨晚那個老管家在府里卧底那麼多年,肯定知道什麼,可惜死得太快,我還未來得及問。”
蕭繹只覺頭皮發麻:“葉姑娘為什麼好奇這個?想替你父親掃清隱患?”
“當然不是!”思卿怒目,“誰管他有沒有隱患。我在南邊長大,他不叫我回南邊去。我想着我手裏若有他的把柄可以威脅他,他就不敢管我了——哦,除非他直接殺我滅口。反正我一出生,他已經殺過我一次,再殺我一次也正常,咦,我這個主意好像不太好,說不定回不去南邊,小命休矣,我得再想想……”
蕭繹張着嘴,不知道說什麼好,又把嘴合上。馬車沿着盤山路行了兩刻鐘,看到一片竹林,蕭繹道:“葉姑娘,到了。”說著扔出一枚煙丸作為訊號,片刻就有數十人從林中出來,齊齊行禮。
思卿隨蕭繹進了芷園,見山嵐霧氣氤氳開,在園中疊石水塘間流動着,仙境一般。她一夜未眠,聞着山中清甜的水汽有些恍惚。
蕭繹道:“葉姑娘,走這邊。”四下的親衛都向蕭繹行禮,並無人注目思卿,亦無一人發問,彷彿思卿是空氣。
思卿覺得氣氛詭異,悄悄握緊了劍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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