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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道手提馬燈看罷多時,指出了董妃墳的位置。二臭蟲、李長林、燕尾子三人圍攏上前,看這些墳頭都差不多,一座挨着一座,長着半人多高的野草,分辨不出有什麼不同,齊刷刷望向崔老道。萬一崔老道看走了眼,豈不白忙一場?
崔老道胸有成竹,手捻須髯對其餘三人說:“錯不了,墳頭飽受風吹雨淋,皆已面目全非,董妃墳則不同,上邊是土堆,墳根兒卻是用磚砌成,半墓半墳。到這兒一走一踩,感覺出腳底下是磚不是泥土,這就認準了,準是董妃娘娘的墳,放心下傢伙吧。”
三個人更佩服崔老道了,當年董妃是崔老道眼瞅着下的葬,挖多深的坑,怎麼埋都是他一手安排,陪葬的奇珍異寶如今就在腳下,僅有三尺黃土相隔,那還猶豫什麼?
石匠李長林聽說要動手,以為該他賣這兩膀子力氣了,往前上了幾步,扛上鋤頭鍬鎬走到近前,甩開膀子擺好了架勢就要刨墳。董妃的墳包子不小,裏頭還砌着磚,可比那山上的石頭又如何?以李長林這身力氣,有個把時辰就能刨開。當下往手心兒里啐了兩口唾沫,掄起鋤頭就刨。
二臭蟲見狀趕緊攔住李長林:“老四,外行不是,你這麼刨下去,幾時看得見棺材?”
李長林實心眼兒,只知道出力氣,瞪着兩個銅鈴大眼問:“不這麼刨怎麼刨?”
二臭蟲露出一臉的奸笑說:“這是你二哥我拿手的活兒,你且閃在一旁,瞧瞧為兄的手段!”說罷他問崔老道,董妃娘娘的棺材是怎麼放,頭朝哪邊,腳向何方,埋了多深。可都是內行的話。
崔老道知道二臭蟲這兩下子,於是掏出羅盤辨認方位,將墳中的情況給二臭蟲一一指明。
二臭蟲認明了方位點了點頭,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抬手踢腿渾身上下沒有半點綳掛之處,這才從墳頭側面下手,拿鏟子開始打洞,他常年吃這碗飯,手底下飛快。其餘三個人站在一旁,只聽得“沙沙”聲響不絕於耳,墳土上下翻飛,真叫一個利索。二臭蟲讓李長林幫忙掏土,他跟只大耗子一樣,很快在墳上掏出一個窟窿。
一行人吃一行飯,雖說二臭蟲其貌不揚,但人不可貌相,他這兩下子,別人還真來不了,只得在一旁打下手,能幹點什麼干點什麼。崔老道提着馬燈照明,大盜燕尾子手按背後的鋼刀,在一旁把風,石匠李長林在邊上幫忙掏土、摳墳磚。沒用多久,已經挖到了棺材的蓮花底。
舊社會棺材各個部分都有講究,棺材蓋子叫命蓋,也叫寶蓋。講究的裏面還要套一層七星蓋,陰刻北斗七星正對死人。自古說“北斗主生,南斗主死”,棺材裏套七星蓋為的是讓死人早入輪迴,來世奔個好去處。死人放進棺材仰面豎躺,不能臉朝下,如果揭開棺材一看死人臉朝下,這人一定死得冤屈。仰面朝天躺在棺材裏,頭頂所沖的擋板這邊,一般外面有個福字,這叫頭頂福字。兩腳腳心對着的這一端,擋板上雕刻一朵蓮花,這叫腳踩蓮花。蓮花凋謝花根卻不死,來年仍舊開放,暗指“人死魂不滅,永在輪迴中”。
二臭蟲是掏墳包子的老手,知道董妃娘娘貴為鳳體,用的棺材必定又大又厚,多少寸的棺材板那都是有講究的,尤其是棺材頭的位置。尋常的棺木,棺材頭最薄,墳地里扒死人肉吃的野狗三下兩下就能撞開,俗稱叫“狗碰頭”。可大戶人家的棺材為了防止野狗來掏,棺材頭往往極厚,如果從墳頭挖,得把棺材全露出來才能下手,那得忙活到什麼時候?所以二臭蟲先問清楚了方位,這洞直奔蓮花底挖。因為打開挖棺材的蓮花底,最為省時省力,底部的木頭板子也相對好開。他掏乾淨洞中的墳土,一摸這蓮花底也夠結實的,敲了幾下只有悶響,聽不見回聲,說明這口大棺材用了最好的木料,堅硬如鐵,又上了數遍大漆,埋到地下,蟲蟻啃不動,滲水浸不壞,屍體放裏面幾百年不變樣,崔老道說得果然沒錯。
二臭蟲倆胳膊肘着地,倒退着爬到洞外,對李長林嘿嘿一樂說:“四弟,接下來就看你的本事了。”
這一次石匠李長林不敢妄動了,先問明白該怎麼下手,才把唱戲的臉譜罩嚴實了,拿上鎚子、鑿子爬進洞。洞裏一片漆黑,沒有半點光亮,李長林摸到棺材的蓮花底,又把鑿子對準接縫兒,趴在洞裏用鐵鎚去鑿。雖說洞太小施展不便,但他這都是在山上鑿石頭的傢伙,棺木再結實,也比不過岩石堅硬,架不住他這通鑿,又是在土洞子裏,響聲傳不上去,即使有人從附近路過也聽不見,所以說二臭蟲這兩下子確實高明。李長林這活兒不好乾,雖然身大力不虧,可趴着幹活兒使不上勁兒,洞又小甩不開膀子,身上的能耐施展不得,忙活得滿頭是汗,地洞子裏空氣又不流通,很快就透不過氣兒了,只好先把面具摘了。好不容易鑿開蓮花底,忽然一陣白氣從棺材縫裏冒出來,惡臭撲鼻。石匠李長林沒有防備,也無從躲閃,着着實實嗆了一口,一點兒沒糟踐全吸進了肚子。讓這股惡臭撞得五內翻滾,眼前一陣發黑,好懸沒背過氣去,再也堅持不了,趕忙手腳並用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