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花球在手無可退
思忖片刻,葉晗月只覺心中雜亂如麻,她嘆息一聲,端起跟前青瓷茶盞啜一口,微涼的茶水拂去心頭幾縷憂思。
再次頷首間,又是一聲驚堂木落,卻見那說書人“啪”一聲展開手中摺扇,似風流浪子般翩翩扇動掀起一縷清風,又“嚓”一聲猛的手一收扣上,清清嗓音,雙眼放光,一眼望去將眾聽書人的神情盡斂眼底,“卻說那英勇大將軍久經沙場,終於功成名就而返,滿京城的閨中女子紛紛都半斂絲帕擁擠在城門口,那日風和日麗,萬里無雲,大將軍率領一幹將士在勝利的號角聲下踏馬而來,冷峻的面容上終於在看到親切的父老鄉親們微微展露一抹淡淡淺笑,此情此景更是引得懷春女子們心神蕩漾,恨不得就此便撲進那大將軍寬闊的胸膛里以身相許,女子們彼此不甘示弱,臉上的脂粉兒給蹭了一層也顧不得,只盼望着那大將軍能夠為之側目,那麼她們便是死也足矣!”
說書人愈說愈激情澎湃,竟恍若身臨其境一般,摺扇半掩着蒼老的面容,媚眼如絲,竟羞羞怯怯的尖着嗓音喊出一聲“將軍!”霎時,在場的客官們無不覺得骨頭盡酥,渾身再無可用之力來。
葉晗月一口茶水噴在跟前的朱漆木桌上,微微搖頭,這說書先生未免入戲太深了些吧。
想來也聽不到多少有用的線索了,葉晗月擺擺手,擱下幾個銅錢,便起身出了茶樓。
漫無目的的兜轉在熙熙攘攘的街頭,葉晗月隨手挑了個泥人在手裏把玩着。然心裏卻是思緒萬千。
她偶然穿越到這大寧朝已然有些時日了,可是她原書中的男主角候昊炎卻遲遲沒有出現,原本舒清瓷早早的該嫁過去了,卻因了她的出現而將危機化解從而讓舒清瓷躲過一劫,雖保住了舒清瓷的清白,卻無意間推遲了小姐同候昊炎相知相戀的時間。若是再繼續拖拉下去,可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然,若是要讓葉晗月冷眼旁觀,她又怕那對舒清瓷早已恨之入骨的舒初柔和二姨娘不會就此罷休,一計不成再生一計,不定哪次便生出斬草除根的想法將舒清瓷置於死地,若真到了那時,葉晗月怕是再無轉圜之力了。
可若是她橫插一腳,一心護主,又恐怕沒有旁的事物起到推波助瀾之效,現下進展如此緩慢,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監,葉晗月恨不得想個法子早早的讓舒清瓷嫁入候家的心思都有了。
然偏偏她冥思苦想也無法想出個正當的法子來,她不過一介平庸丫鬟,雖深的舒清瓷的信任與喜愛,可這婚姻大事卻是她萬萬無法操控的。但若她就此停滯不前,只任由着事態緩緩發展,她豈不是只能在這大寧朝度過餘生?
這個想法一旦產生,便在葉晗月的腦海里迅速發酵膨脹,她慌忙掐斷這個想法,再也不敢往下接着細想。當初創作這本小說時她便是死也不會想到寫着寫着就把自己給兜進來了,簡直是不寒而慄!
正胡思亂想間,葉晗月突然聽得前方一陣鬧哄哄的,她惶惑着頷首望去,卻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間來到了青樓門前。平日的青樓本就客官滿滿,今日不知為何更是人聲鼎沸。
可現下的葉晗月哪裏顧得了旁的事情?她自己的人生大事還未想通,哪有這閒情逸緻去在意這秦樓楚館又在整什麼么蛾子?故而葉晗月聽着耳畔的嘈雜聲,只是柳眉微蹙,繼續低頭朝着前方走。
忽而聽得周遭哄叫聲更甚,長睫半斂的葉晗月隱隱察覺有什麼不明物體朝着自己的方向撲來,她正抬頭的功夫,一抹血紅色奪去她的視線,直朝着她胸口處衝來。她後退一步,不及多想,雙手捧住。拿在手裏掂了掂,發現竟是個大紅點彩花繡球。
葉晗月不明所以,卻有一群圍觀百姓自發自動的上前來將她圍成一個圈,雙眸閃爍着興奮的光芒,嘴裏念念有詞,頻頻有人吹着口哨慫恿着她一決高下。葉晗月不知緣由,只是看着跟前人潮湧動,不由得微微挪動步子,她直覺不是好事,正要扔了手中的花球落荒而逃,卻聽得一道媚聲由遠及近而來。
“這位姑娘莫要慌張,既然這花球已然落入姑娘手中,若是姑娘就此走了,未免傷了大家的心。公子哥們說說,是不是呀?”只見那人身穿輕紗薄衣,手搖蒲扇款款而來,媚眼如絲,柳腰軟若無骨,步步生蓮間,身上自然散發的香氣已然迷倒一竿子風流浪子。
“你是?”見這中年女子的穿着打扮,葉晗月心中早已有了計量,只是單刀直入未免不好,便聽她說:“我是這風雪樓的老鴇,你叫我媚娘即可。”
媚娘……這一身柔骨媚氣,她當真是當得這名兒。葉晗月凝着跟前風韻猶存的媚娘,微微笑道:“我不過無意路過此地,叨擾了貴樓的雅緻,實屬抱歉。”她說得極其委婉,不過就是不願惹事上身好早早離開這是非之地。她現下不過一個普通丫鬟,還是莫要在這人多眼雜之處多惹是生非的好。若當真引火上身,她便只能是引火自焚的下場。
媚娘吟吟笑着,手中的蒲扇輕輕撫着自己的鵝蛋臉兒,美眸婉轉間,卻好似已然將葉晗月的心思看透一般。那一閃即逝的銳利令葉晗月為之一振,繼而又恢復平靜。她率先道:“若是無旁的事,小女子還有要是在身,便先就此告辭了……”說罷便要將懷裏這礙眼的花球還回去,那老鴇哪裏肯接?只是好整以暇的雙手環胸睨着她。
葉晗月面上掠過一絲尷尬,進退兩難,周遭看熱鬧的百姓們還在高聲起鬨着,她隱隱聽得他們喊的是“花魁”之類的話。還未能證實自己的猜想,那老鴇便紅唇輕啟,緩緩道:“小姑娘,今日怕是你不乖乖的上那個檯子去,是走不得了,即便我肯讓你走,這些看熱鬧砸錢的公子哥兒怕也是不會答應的。”這老鴇的聲音柔柔軟軟,一如她無骨的身段一般。可葉晗月卻分明聽出了其中的篤定和毋庸置疑。
葉晗月徐徐舒一口氣,“所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不過無意接了個花球,為何竟有種羊入虎口的錯覺?
知曉葉晗月這一問是有隱隱妥協之意,老鴇自然樂意之至,忙不迭同她解釋道:“姑娘,我們這風月場所的規矩你該是略知一二的,今日檯子也擺了,一群姑娘也如約而至,為的自然是選花魁一事。今日陣勢挺大,故而這各大青樓頭牌都慕名而來,姑娘可莫要錯失良機了。”老鴇將自家風雪樓幾乎是吹上了天,然在葉晗月眼裏,不過就是和現代能說會吹的死推銷的有幾分相似。
“我尚是個黃花大閨女,這花魁……我未免不合適了些,更何況,我並非走投無路到要賣身的地步。”且不說這競選花魁有什麼好處,便是葉晗月真的應約而上,被有心人聽了去怕是對她名聲不好。她的名譽自然不重要,怕就怕是牽扯到小姐身上,那便是整個舒府都不會放過她的。
“哎,這位姑娘此言差矣,這選花魁一事並非賣身賣藝一說,不過就是今日大家興緻好了,集了些子有才氣的姑娘一同來一決高下。況且,現如今這花魁已出,為了漲漲眾人的興緻,才出了個讓台上花魁拋下這花球,哪位姑娘接下便同花魁一決高下這法子。花魁多才多藝有目共睹,然媚娘知姑娘生得端莊可人,自然也是有一番絕技在身。我知姑娘不曾有這心思,但媚娘可以同你保證,若是姑娘當真勝了這全局,媚娘決不會讓你賣身賣藝,反之,還會有一份意想不到的大禮相贈,怎麼,姑娘可否再考慮考慮?”
實則這老鴇也是為難的,原本定的規矩便是,但凡哪位姑娘接下了這花球,便要同台上花魁一決高下。若是跟前這姑娘執意不允,那便是壞了規矩,難免會掃了大家的興緻,這競選花魁一事便也就失了她的意義了。
老鴇將事情說的輕輕鬆鬆,妙不可言,可葉晗月卻是心懷警惕。天底下哪裏有這樣好的事情?且說這較量花魁一事便是說出去就不是多中聽的事兒,她竟還要舔着臉的上前應戰?
葉晗月躊躇着,還是欲要將手中的炙熱花球給送出去。老鴇卻是沒了耐心,台上的姑娘可還等着呢,這樣耗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啊。老鴇無法,只得上前一步附耳輕聲道:
“姑娘若還是不相信,我媚娘便用這風雪樓的名聲同你擔保,若事後對姑娘你有一絲一毫的為難,這風雪樓我媚娘也不開了,大可將它賣了贈予姑娘作賠償,如何?”
葉晗月啼笑皆非,這老鴇當真是豁出去了。“你這是當真要我上台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