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無根花
高昂的醫療費,就像一個巨大的無底洞。
即便江晚將自己獻身其中,卻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躊躇許久,即便江晚百般不願,可如今只能寄希望於江宇城。
傍晚十分,細雪如天氣預報一樣準時,伴着寒風緩緩而至。
江家的半山別墅外,江晚背着雙肩包,裹着寬鬆的羽絨服,帶着黑色的針織帽,低着頭原地度着步子。
冬日的冷風,攜着冰雪的寒氣,一點點的滲透到她的體內。
她哈着氣搓了搓手,卻覺得哈出的氣都是冷的。
忽然,有車燈照亮了前路。
江晚上前兩步,用手擋在額前避着遠光燈,看出正是江宇城的車子。
“老爺。”
司機看到了站在路旁的江晚,出聲提醒。
江宇城原本心情就不大好,看到江晚的瞬間,臉色愈發沉了幾分。
車子駛入別墅時,江晚趁着大門還未閉合,跟了進去。
江宇城本不想理會,一下車看到江晚站在面前,立時橫眉冷目和呵斥。
“誰讓你進來的!你媽連基本的禮貌,都沒教過你嗎!”
提起程秀,江晚的心抽痛了一下,這也提醒着她,此行而來的目的。
不論被江家人如何羞辱,她都要拿到錢!
“對不起。”江晚低了低頭。
“你來幹什麼!”江宇城斜睨着江晚,沒好氣。
“我想跟您再借一些錢,我媽媽她……”
“呵。”
不等江晚說完,江宇城一聲輕蔑的冷笑。
“我媽出了事故,現在昏迷不醒,需要大量的治療費。我希望您能看在從前的情分,幫我最後一次。爸爸。”
爸爸兩個字,江晚說的生硬。
對普通人來說,這是再日常不過的詞語。
但於江晚而言,卻像是某種難以啟齒的話語,需要她使出很大的力氣,才能夠說得出口。
江宇城沉着臉,看着江晚默了兩秒,“進去再說。”
不知是否那一聲爸爸,讓他忽然想起,面前的江晚同樣是他的女兒。
江晚彷彿看到了希望,她甚至在想,或許江宇城不是那麼決絕無情。
跟隨江宇城進了屋中,立時聽到一陣哭聲傳來。
尋聲看去,客廳中江詩正在嗚嗚啜泣,孫雅琳在柔聲安撫。
當她二人,看到江宇城身後的江晚時,江詩猛然起身。
她近乎小跑到江晚面前,突然起手狠狠落下。
“啪”一聲脆響。
江晚捂着火辣辣的臉頰,愕然的看着江詩。
“你這個賤人,竟然瞪我!”
江詩再次掄圓了胳膊,但在手臂落下時,卻被江晚側身躲了過去。
“你還敢躲!”
江詩怒極,顧不上一直維持的大小姐形象,撲上前按住江晚的手臂,二人瞬間扭打起來。
“讓你不知廉恥!”
“讓你勾引靖澤!”
“我打死你……”
江詩瘋了一樣,把江晚按在地上用力撕扯。
江晚極力遮擋,卻怕激怒江宇城,不敢大力還手。
孫雅琳與江宇城,見江詩佔據上風,不但不拉架,還在冷眼旁觀。
江晚身上鈍痛,臉上火辣辣的,江詩卻半點沒有停手的意思。
忍無可忍,江晚倏然用力,一把推開了江詩,趁機站起身來。
江詩養尊處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力氣自然不及江晚。
瞬間如毫無反抗之力的布娃娃,被推的跌坐在地。
“哎呀,詩詩。”
孫雅琳見江詩吃虧,這才趕忙上前。
江詩怔愣一秒,忽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媽咪,爸,江晚打我,長這麼大都沒人打過我,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江詩像是個撒嬌耍橫的小學生,坐在地上撒起潑來。
“老爺,您還不管管,詩詩都被欺負成什麼樣了,你看看這手都被打紅了!”
孫雅琳拉着江宇城的手臂,怒瞪着江晚。
江晚頭髮蓬亂臉頰紅腫,脖子上有幾被指甲抓傷的血痕,身上更是多處鈍痛,被撕裂的羽絨服,飄着鴨毛和棉絮,整個人狼狽不堪。
可江詩衣着如常,只有耳邊的幾縷亂髮,因為打江晚太過用力而微微泛紅的手背。
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當下究竟誰更吃虧。
只可惜,江宇城和孫雅琳都瞎。
“我就不該心軟,讓你進門!”
江宇城說著,反手一個耳光,落在江晚另一側的臉頰上。
速度之快,江晚來不及躲避,口中溢出一絲腥甜。
江詩一聲竊笑,“爸打得好!”
江晚緊攥着拳頭,忍受着身體上的疼痛,與心理上的屈辱。
“你可以打我,但請你……請你借我一些錢,我一定會還給你。”
在決定來江家之前,所有的尊嚴體面,江晚早已拋棄。
如果可以,她甚至願意出賣自己的靈魂,只求換取程秀的醫藥費!
江宇城不屑冷哼,“你媽就教出你這種貨色,她死不足惜!”
“你勾引靖澤,我還沒跟你算賬,你竟然還舔着臉來借錢!”江詩上前,用力推了一把江晚,滿臉輕蔑,“你這種不要臉的女人,就應該跟你那賤媽一起死掉!”
“你怎麼可以這麼惡毒,她也是你媽,如果沒有她,也不會有你!”
“放屁!如果我能選,你以為我會想要讓她生我,生一副跟你一樣的臉?你們兩個,是我這輩子最大恥辱!”
雪下的更大了,路燈下灰色的柏油路,被鋪上了一層白色的薄毯。
素白的顏色,既純潔,又涼薄……
電話聲響起,是柴欣悅打來的。
江晚猶豫兩秒,方才按下了接聽鍵。
“小晚,你還好嗎?”
“嗯,我很好。”
“那你……借到錢了嗎?”柴欣悅小心翼翼的問。
“沒有。”
江晚伸手接了一朵雪片,入手冰涼。
“那該怎麼辦,我爸媽那裏還可以拿出兩三萬,我再找其他人借一下,或許能湊個四五萬塊,我知道這些錢撐不了太久,但我們可以再想其他辦法……”
江晚駐足,仰首望着夜色中不斷飄落的白色雪片,它們像是無根的花朵,生來浪蕩,只等墜落人間的那一瞬。
冰涼的雪在她的皮膚上化成了水,彷彿停留在臉頰上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