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滲透(10)
()離開葛蘭地區,餘震還有。我在想,地球偶爾發脾氣可以理解,但它發完了之後卻把常擁入夢的人們的心情置於不顧,未免有些絕情。這個被稱之為地殼釋放的能量運動給人類造成的傷害何止是難以估量的經濟損失,更多是難以言語的傷痛。
九點過後,奧蘭多把我送回家。
之前我們去了一趟中華街,在一家叫作“東北美食”的小店裏要了兩份小籠包和五份蒸餃。我們把車停在了香格里拉的酒店裏,像散步似地走進中華街。這是一條非常熱鬧的小街,吸引着五湖四海的遊客。在這裏,我們還榮幸見到了一場精彩的龍騰虎躍的表演。
“龍,龍――”
“對,龍。舞龍。”
舞龍過後,表演者把獅頭用力地舉過頭頂,這個可愛的小夥子居然興奮地叫了起來,還吹起了口哨。他這一叫,不打緊,我可夠嗆的,周圍的目光齊齊地向我們刷來,他總在忘乎所以的時候忘記自己過於耀眼的事實。
低調!低調!儘可能地低調!
“你沒事!”
我在他的肩膀底下正在進行着一場激烈的思想鬥爭――是要離開,還是要繼續地留在這裏?決擇之時,他投來了這句話。
“沒。”
我再度地抬眼,又被新一輪的目光給淹沒了,我只能像只鴕鳥般地把頭深深地埋在了地底。
“明天……”
到了家的下,我很愉快地和他道了晚安,打開車門走出去,他卻支支吾吾地不肯離開。
“明天我有正事要干,我要上班!”如果這是他的期待,我就切斷他的期待;如果這是他的幻想,我就阻止他的幻想。
他站出來,倚在車門上:
“可我知道你住哪。”他仰視着我的公寓。
“我家還有人,這個你知道。”
“我感覺他不常在。”
“不,這不行,我介意。”我有所謂。我小聲地告訴他。
憑什麼這麼自信呢?我對他搖頭了,如果他把這種堅持和精力全都花在學習上,那麼,他可以連跳幾級,早早地從學校里滾出來。然後呢?沒有然後。我相信他有這種實力。他可以做到,只要他付諸於行,但他卻表現得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真是該死!
我根本拿他沒折。
“如果你不來找我,我會來找你的。”
他明擺着要在這件事上撒上一些他自以為是的添加劑。我故且把他的這種添加劑稱之為“無理取鬧,過度的幻想”。
太可怕了!
“你現在首要的任務是學習。”我應該說出來的,然後好好的強調給他。
“可是我已經學完了。”
我對他點點頭,表示打心裏的佩服他――這是貶意。
“你好樣的,你還在學校里呢,小夥子!”
“混日子?這我知道。”
我再度地搖頭了。
“別這樣。”我盯着他。
他的棕藍色的瞳珠開始變色了,變成了和聖彼得大教堂時的一樣――銳利的金色。
我以為眼花了。
“別來無恙,懂嗎?”如果他再咄咄逼人,我會瘋狂,然後發飆。
金色的眸子一如聖彼得大教堂登場時那般,銳利地看着我,叫我不能動彈。他像一隻豹子似的盯着我,像尋到了絕佳的獵物般。
我是他的獵物?
“抱歉。”他為自己的失態而道歉。
當他再次看來的時候,他的瞳珠的顏色又恢復正常了,但他開始對我說了一些讓我無法明白的話:
“也許你很好奇,我也有過同樣的掙扎。為什麼?我也在尋求一個合乎理想的答案。請你告訴我答案。”
“我不懂。沒有答案。”
他舔了一下嘴巴,好像在緩解自己的情緒。
“嗯……我知道你不會把你的手機號碼給我的,但我認為自己還會再來,晚安!”在他匆忙地鑽進車子之前,我又看到了他的壞笑。
和那天晚上道別時的一樣,那個壞笑讓我記憶猶深,心有餘悸。
壞笑過後,阿斯頓.馬丁one-77和他,在我的怒火再次點燃之前,奮力地逃開了。
“嗨,你的書。”
沒想到他又折返回來,我連汽車的馬達聲都沒有聽到。
“是你的書嗎?”他把書高高地舉起。車子被他弄成了敝篷式。
我從梯上趕下來。
“《夕陽讚歌》?”他看了一眼。
“對的。”
“希伯來的?”
“我沒付錢,可是那個地方已經不存在了。”
我伸手去奪那本書,他卻在我掂腳之時把書抽回去了。
我撲了個空。
“改天再還你!”居然還笑不露齒:“這書,我先替你保管了!”
在我的怒視中,汽車的引擎聲和他的話同時傳來:
“想要書,去我那拿。要麼,乖乖地等我來找你。再見!”
這次,車子是直挺挺地沖向了前方,驕傲得一如它的主人般。
我大步流星地回到家。
進了門,錄音電話的提示燈在閃,我按了播放鍵,一邊*服一邊把繃緊的頭髮鬆散。
“晚上好!是我。今早有會議,錯過你的留言,感到十分的抱歉!後來手機沒了電,剛充完電。打你手機你又不接,打電話回去你又不在。今天下午葛蘭一帶發生了級的地震。告訴我,地震時你在哪?你還好嗎?速回電話。”
這就是他要對我說的話。
日常中,我們兩個過着若即若離的生活。不得不承認的是,他的生活節奏永遠比我快,我時常趕不上他的步伐。他的生活就像過山車;我的生活則像車間裏的流水線。
聽到他的留言時我正在客廳里不斷地走動,先是到飲水機前為自己倒了一杯溫水,後來又回到電話機旁坐在了沙發上。
手機打不通?
我從脫下的褲子裏把手機掏出來。
無獨有偶,我的手機也沒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