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兼收之謎

食色兼收之謎

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天遇見沈耽。在什麼時間,又在什麼地點,我也從未想過遇見的他,會是一響驚雷,平地開花,生生絞出這後面的種種是非。

大約是有着那麼一天的,那時兩手夾着滿懷的文案袋,剛擠下地鐵的我,正在用勉強空出的手指摁下手機的接聽鍵,然後利落地用下巴和肩頭夾緊手機,卻在手忙腳亂的間隙也不忘對着電話那頭鬼吼着。

“行了,行了,剛下車。沈丹,你大爺。”

又興許很妖孽地胡亂嘗試用下巴尖掛機,順而讓手機這麼顛進包里。

生活,總是平淡地排斥着巧合。可惜,生活卻又獨獨是由那麼多的巧合拼湊而成的。

所以,電話那頭的沈丹,大約是死都想不到她那路人甲的大名,即將給我捎來的麻煩。

總之,說因緣際會也好,說狗血俗套也罷。有時,我們不得不感嘆世界真小,小到像,家裏老房子那容不下腳掌的水泥台階一樣,小到像,剛才在地鐵里,我用肩膀吃力地拱出的那一小片空間一樣,小到像,沈耽就這麼很大爺地出現在我陸池之面前一樣。

我和他蹭着肩走過,命運和我們倆蹭着肩走過。我對電話里的沈丹的那番大喊大叫,嗓門大概顯得中氣十足得過分了些。足到一早上,就驚動了天上那些長期賴床的神靈。

所以,命運和他都那麼華麗地一轉肩。隨即,從我懷中露出邊角的文案袋,被蹭得更加華麗麗地飄灑一地。

我這人是這樣,當遇見什麼打擊,或者挫折的時候。總是能快速而適時地冷靜下來。因此當這一地紙片,白花花的慘狀呈現在我面前時,我適時地發揚了女主本應有的處變不驚的優勢,很快地鎮定了過來。不過,我似乎有些鎮定過了頭,以至於就這麼乾脆地白晃晃地,冷靜地……愣在了對方面前。

大概是上天為了懲罰我的木訥,本該躺在包里的手機也很沒理由地埋在一堆散了的白紙片里。

我抓了抓頭髮,很無力地抬頭望向肇事者,企圖用眼神殺死他。

然後我該怎麼形容呢?興許我該加上些渲染的背景。

稍顯嘈雜的廣播音,以及地鐵站台前穿梭着的人群,聲音,光影,所有的一切都彷彿充斥着我的耳膜與神經。而觸眼可及的是一件質地極佳的毛呢大衣,修身的西褲,還有纏繞在脖頸間的格紋圍巾,並沒有端莊地系好,彷彿只是隨意地搭在肩上,卻散發出十足的溫暖味道,讓這潮濕的南城冬日添出幾分暖色。

這種感覺,好像輕易就能使人覺得眼熟一般。

或者換一種更加通俗易懂的說法,一女負重,途經叉叉,與一小言基本款,格紋圍巾男發生碰撞,頓生似曾相識之感,實屬人之常情。

我愣怔了一下,腦袋裏突然冒出了個不着邊際的想法。要是讓沈丹知道陸池之我,在這麼個冷颼颼的冬天早上,因對着某個素不相識的男人胡亂花痴,而誤了她沈大小姐的正事。我粗略地估摸了下自己的下場,小心肝就隨即抖了三抖。

當然,我承認,花痴也是分段數的,每當沈丹和我遙想那朦朧的青蔥歲月時,尤為深刻和清晰的是彼此狗腿外加相互挑刺的堅韌友情。更加尤為深刻和清晰地是時裝雜誌上,小男模們直挺挺的的小腰板。

那是一段多麼燦爛光輝,值得詠頌的青春啊!我和沈丹倆總能為那些個雞毛蒜皮的事情,高興個一整天。對於美色,我也總是能使出狠勁。厚厚的外文雜誌一本本買回來,然後在沈丹的教唆下,像一隻外表勤勞而實質花痴的小蜜蜂般,把身披毛呢大衣的模特,一刀刀忍痛剪下,而復在硬皮抄上滿滿粘上一海本。

兩個曾經時髦過的小丫頭,晚上雙雙昧着良心在被窩裏撲騰着互掐,毫無少女的羞澀形象可言,如狼似虎的樣子恐怕會嚇壞觀此文盼軟妹的宅男們。也不過只是為了爭奪抱着一整本小男模睡覺的權利。總之是痛並快樂着,並且樂此不疲。

不過很快,質地稍透着清冽的男聲,把我從如斯神遊中拉了出來。而我,也由此再次審視了下眼前的人。

總有人說,但凡長得還算中正的人,多少是有幾分面善可言的。所以,我只能,也不得不承認,站在我身前的這位長得的確相當面善。而此時,這位面善之人也怕是剛剛打量完我,卻並不動聲色,直直地站在那裏,好像和我相撞的並不是他一樣。他也只不過是個看客,這場小小意外的局外人,就連站姿也保持得很好。遠瞧上去,怕還是怪玉樹臨風的,又哪裏是手足無措的我可比的。

又總有人說,言情小說的相遇是有幾分狗血的。我私下不是很承認這句話。所以,我總結,我和沈耽的相遇其實一點也不狗血,甚至可以說是毫無情節感可言。不過是用我做了回反面教材,來突顯沈耽的舉止從容,好讓廣大姐姐妹妹掬一把口水。而其實,我們就和這都市裏大多的男男女女一樣,只不過是擦肩而過時,擦出了點小小事故。大方向上還是得繼續前行,不做停留的。

所以,基於正常程序,沈耽開口問我是否有事,聲音顯得平靜而厚實。禮貌使然,充分地顯示了他的人道主義關懷。當然,我也頗為識趣地微搖了搖頭,開始收拾一地的殘局。

誠然,不是每天都能碰上,撞上個貌似青年才俊的路人甲這般好運氣。但是,就算這種滋味的確讓人心碎,而着實值得令人回味。我想我也得立馬直面慘淡的人生,趕緊精神服從物質地把地上的文件一攏,三下兩下從人群中躥出,馬上把這些火燒我屁股的紙給順利地遞到沈丹手裏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我用手指夾起地上的手機,準備起身把散落在稍遠的報表拎上。對面的沈耽顯然發揮了他的紳士精神,轉身撿起他周圍的文件,很顯然想遞給我了事,然後各走各的路。總結來說,也就是我們大家都灰常熟知的一句名言: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是也。

不過,事實應該很讓他失望。本來這些資料在沒散亂前,就足夠我消受的了,而如今的情況更是尷尬無比。報表,企劃亂成一堆,不只是原本要給沈丹的那一份,就連今天我要交公差的繪圖稿也從文件袋裏散了出來。縱觀此情此景,我簡直是一個頭來,兩個大。

沈耽似乎被我的現狀弄得很無措,看着我就差點要手腳並用的樣子,連下巴也沒閑着,簡直是惡狠狠地扣在了懷裏的雜物上。哪裏像再捧得住任何一份材料的樣子。於是,兩個人的動作就此僵了下來。

直到後來,我和沈耽熟到不能再熟了。

沈耽回憶,青天白日的,一小妞悍然把麻煩兜給他,還攔着不讓走。

可是,事實上。據我的回憶,我當時簡直可以用百爪撓心來形容。被一個人高馬大的路人撞了個人仰馬翻不說。這人不但一句對不起都沒說,而且,還抓着奶奶我的東西,半天都不還給我。這還有沒有天理啊!難道長得好看就可以沒天理嗎?這到底是什麼天理啊!總之,大家請無視我小白的賣萌內心咆哮戲。

沈耽無奈地看了看我,低頭看了看他手裏的文件紙,稍皺起了眉頭。這使得我更加不滿,我用力攏了攏懷裏的材料,把它們重新疊好。抱穩后,微微聳肩夾好皮包,走到他面前,用眼神示意他將手裏的東西還給我。

我想老天爺大概是嫌我生活太無聊了。

所以,當我從還沒有完全展開的電梯門裏狼狽地鑽出時。發現沈丹她正兩眼無比諂媚地,瞅着我。那雙目放光的樣子,活像陸歸之家門前常年駐紮的小京巴。而我,自是不大願意時常想起這隻門神的,一定要問個為什麼的話。正是因為,鄙人極其榮幸地與這隻名為小遲的母狗,“恰巧”有着同樣發音的小名。

自從陸歸之養了這條奇葩犬后,從來只大大咧咧喊我大名的沈丹小姐,開始小家碧玉且極其不偶爾地喊起,就連我老娘也不會喊的小名。從此“小池子”開始正式代替陸池之的大名,被沈丹進一步發揚光大。

當然,我是可以相當不在意她叫我的小名的,我甚至也可以不在意她發揮主觀能動性,在我的名號上莫名其妙地冠個類似“某某子”的稱謂。是的,我並不在乎。

哪怕沈丹並不是以孔子,孟子,鬼谷子的期待對待我的,哪怕“小池子”聽起來並不比“小李子”、“小桂子”更文藝些,我也是不會把這些放在心上的。我私下認為,我在某些地方有着超乎常理的大度。但是,絕不是所有地方,這裏所指的地方比如說是現在。

就在沈丹同學以她熱情的目光迎接我的同時,我從她的嘴型上,清清楚楚地辨認出了,她即將對我發出的親熱調侃。這種調侃,讓我尤為輕易地再一次,無可避免地想到了,那隻絲毫沒有氣節可言的小京巴,還有它的主人。

想當初,當我初次把它拎到陸歸之面前時,它就已經深刻地展現了其叛變投敵的本質。一開始,我總心疑把它作為送給陸歸之那斯的生日禮物,是不是太不靠譜了些。更加擔心的莫過於,這隻平日裏對我都愛理不理的小狗,會不會同樣也不買陸歸之的賬。

但事實證明,我的擔心是有多麼多麼的多餘。通過這件事,我參悟得道,大徹大悟,明白了這麼一個道理。在這世界上,總是有些人,魅力不僅是人神共憤的,而且更是人畜通吃的。

就比如說,陸歸之。

自此,每次一到陸歸之出完差回家的日子,也就是這隻門神京巴的癲狂之時。相反,只要每逢陸歸之出差不歸,這隻精神立馬能萎靡下來的狗就得勞煩我照顧。我是從不指望它能對我這個原飼主忠心不二的,就像我從不指望它能在寄住在我這的時候,能衝著我像對陸歸之一樣,搖尾巴搖到抽筋的一樣。所以,對着這樣一隻花痴而毫無原則性可言的奇葩犬。我自然沒有這個好興緻,接受沈丹對我的昵稱,然後和這隻京巴稱姐道妹。

所幸,陸歸之幫我報了個小仇。

我一直忘了說。就像我的大名叫陸池之一樣,陸歸之發揮了他更加奇葩的想像力,給這隻奇葩狗起了個大名。

名叫“遲到”。

我猜想,大抵是為了紀念我,錯記了他的生日,而送來了這隻“遲到”的禮物。

“池子啊,”沈丹一上前就毫不客氣地往我胳膊上掄了一巴掌,卻也終是好歹在我的怒視之下,去掉了那個已在唇邊發育成熟的“小”字。又不緊不慢地補充到。

“看在你回頭是岸的份上,我呢,就姑且原諒你,陸池之!”語調一揚,也總算是叫回了我的大名。

說罷,便不再沉溺於和我廢話,乾淨利落地從我懷裏接過那林林總總的東西,蹬着一雙極為細高的紅色高跟鞋,精緻地邁着步子,準備目標明確地穿過公司的迴廊,心安理得坐回她的小隔間去。我甚至可以看到她轉身而掀起的一道紅光,讓我不得不淚目地承認,有些時候,沈丹的氣場那簡直剽悍死人。

前一秒我還對沈丹剽悍的氣場唏噓不已,后一秒我就有了身臨其境的感受。

也就是在我遞交了任務,準備大鬆一口氣的同時,萬萬沒想到沈丹會突然迴轉過身來,貿貿然地就劈過來一個眼風,把背對着她,齜牙咧嘴的我嚇得差點當場就尿失禁。

我尤記得,她說。

“姑且,陸池之,聽好了,是姑且。”

沈丹用手指輕微一捻懷裏資料的頁腳,笑得玩味“作為你近期的飼主嘛!池子,你今天就早早回去給我好好獃着,有事和你商量。”像是說完了,她轉過身,向前走了幾步,卻不過兩三步路又停了下來,“鑰匙給你了,我回去得晚。進去以後,直接上二,她們說什麼別理也別在意。”

我頷首默認地對她笑了笑,有些憂心地看着她。

“沒事,”她很快察覺到了我的微妙,低着頭像是安慰我似的。“那些,我早就不在意了。”忽又抬起了頭,“還有,與其擔心我,不如想想我要和你提的要求為好,我可不是什麼好人,能夠那麼輕易放你一馬。”說完,她粲然一笑,笑得爽朗卻稍夾帶着幾分詭異。

她保持着對我詭異的笑,大概覺得把我調戲夠了,才又故作淡淡神色,卻絲毫不放鬆對我言語上的擠兌,繼而又言:

“誒,陸池之,搞不好有什麼特別驚喜哦,期待一下嘛!食色兼收,喲!”我渾身一顫,食色兼收搞不好是假,錢財盡失弄不好成真。牛bb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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