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兼收
我搓着凍得發紅的雙手，走進這家我和沈丹經常逛的川菜館子，不禁舒服地喟嘆了口氣。屋裏果然不比屋外，開着暖氣，自然熱乎得很。我一改在外邊縮手縮腳的樣子，邁開步子就熟門熟路地往我和沈丹常年盤踞的老位置那邊走去。
我們倆算得上是這家店的老熟人了，加上沈丹的公司離得也並不遠，不吃工作餐時換換口味，或者加班夜宵，也常來這。這兒的老闆後來和我們熟了，只要是客人不多的時候，那張靠窗的位子總是掛着牌為我們預留着，我們倆也樂呵着三天兩頭地往這跑，好在消費並不高，又有正宗的麻辣豆花魚可吃，所以便常留了下來。
我拐上一個彎，正準備徑直上前拖開椅子，把自己整個人的重量擱上去。卻發現沈丹對面居然還端坐着一人，而沈丹這廝正面對着我的方向笑得人畜無害，顯然是發現了我，還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樣子。
飯桌上的氣氛一片祥和，我看着背對着我坐得安然的人，心裏詫異極了。哎呦，這又是哪出，莫非沈丹把她那些放在陸歸之身上的小兒女心腸收了回來，終於開始正式地考慮人生大事了嗎？
我一向不是一個有記性的人物，可是有些時候，在某些事上，太沒有記性是一種應該被人戳着脊梁骨罵的艱巨任務，我承認我內心脆弱，難當此任。
尤其，當我發現飯桌上的另一方，或者說男主人公，轉過頭來，居然是我前不久才撞了個錦上添花腦袋開花的人時，我想我是不能不長吐一口鮮血，把自己給瞬間當場交代了的。
當然，即使我實在覺得萬分狗血，我想，我也不能就這麼血濺當場。如果那樣，本文的讀者和親媽定會把我掐成了個鵝脖子，然後拖到陰間裏灌腸啊，灌腸，總之是少不了給好好蹂躪一番的。
我不能說我不記得他了，因為昨天我才把眼睛瞪得跟探照燈一樣大，上上下下打量了人家一遍，然後又上上下下歪歪了人家數遍，為大家呈現了一個無比猥瑣，狗血，而富有濃厚瓊瑤式氣息的開頭。
沒錯，順着沈丹的眼光，調轉過頭看我的，正是瑞誠遠近聞名的小開，沈丹嘴裏常叨嘮的堂兄沈耽。也就是她給我講過千萬遍的，換車換得勤，換女人更加勤，曾多次邀約我好好瞻觀的對象，崇業沈靖國的獨子。
沈耽？我私下琢磨了半天，這名字？
我瞧着那張禍國殃民的臉，心想難怪覺得耳熟，不就是街頭小報花邊新聞的常任主人公嗎？從他車上下來的女明星，多半馬上就會上一本名叫《裝男人》的雜誌。我想，我是不是該好好讚歎下，我這幾天連走的一坨又一坨香噴噴的狗屎運。又或許，更加需要我讚歎的是，沈家兩兄妹這兩盞連地溝油都省不了的燈。
尤其是沈丹，說她是一盞燈，那簡直就是虧欠了她。她沈丹就是一台車，還她女性長輩的是一台四輪驅動，吊得很的跑車。你就盯着那油價高聳的勁，反正她是耗不死你誓不罷休。
我火氣大得想要掀桌子。可是我還是裝得輕巧，順便招來服務員給上了一大碗米飯。或者說，我氣得肚子更餓了。
來的時候，我就有好好想過依着沈小姐的性格，我這頓飯會吃出個什麼下場來。我假設了多種情況，好來築起心理防線的高牆。
我想，她口中的“食色兼收”大小不過是要賣賣萌，最差不過我倒請她一頓，來表示我的小歉意。
哪知道這哪裏是要我賣賣萌，這簡直是要我賣身。
我涵養良好地挪了挪椅子，面上並無太大變動。只是一邊笑嘻嘻地瞧着沈丹，一邊抬着腳板一寸寸往她那邊探。半響，我皺了皺眉，沈丹算是好眼色，早就把腳貓得好好的，愣是讓我找不着。我一狠心，擴大了搜尋範圍，算你會躲，知道讓出座位，和你的那位勞什子堂哥坐一邊去了，我道你一開始起身讓位的殷勤勁是吃錯了什麼葯呢？
沈丹繼續為我和沈耽互相介紹着，一副公事公辦雷打不動的聖母樣，看着我就糟心。我雙手攀着桌檐，穩住了上半身，就藉著腰力伸長了腿，綳直了腳背一個勁地死命夠着。來這裏吃飯這麼多次，我頭次發現這裏的桌子比一般方桌稍顯長點，倒顯得窄得很。
“也奇怪你們倆一直都沒見着面，我早就和池子說過，要把你引薦給她呢？別看她現在這樣，其實當時她心裏一定高興得要死。”說著，沈丹看了我一眼，起初大概是想要徵得我的配合，但一眼過後，卻又忍不住補充：“誒，陸池之，你眼睛瞪那麼大幹嘛？”
我一口氣沒接上，差點厥了過去。隨後，又咳了兩聲。
沈丹，你……你，你不愧是我陸池之的損友。
我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吃癟樣大概又提起了沈丹大小姐的興緻。她猶如孩童般晃了晃腦袋，接着問我：“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我詫異而驚懼，瞪大了眼等着她的話。
我盯着沈丹的小嘴，怕她再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讓我受不起。
“我哥啊！你就實話招了，我哥怎麼樣？符合你的那點龜毛標準不？”
你哥怎麼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沈丹在這樣下去，撇開我那龜毛的標準不看，我怕是就要長出龜毛了。
沈丹啊，沈丹。你上輩子一定倒過我陸池之的馬桶。所以這輩子我陸池之才會這麼遭你恨。你上面有人是不錯，可是不代表我就可以只見了人家堪堪兩面，就這般自來熟啊！若他只是你那堂兄也就罷了，可是關鍵他還是我現在的老闆啊，老闆！！！
你知道老闆什麼意識波？你知道嗎，你知道嗎？你是不是還要我解釋給你聽，老闆的官方名稱叫領導，俗稱叫老大，英文叫ＢＯＳＳ，是一種名為“老怪”的怪物。在這個世界上無所不在，甚至在你打打魔獸的時候，也能被它追着滿世界跑。沈丹，要不要我告訴您老，我這個月的工資還沒下來喲！
你就非得讓我咬碎銀牙是不？我不就是想盡心儘力當個為社會主義經濟做貢獻勞模打工仔，我容易嗎我。
再怎麼樣，你也得讓我在老闆面前有個表現的機會啊，哪怕能過渡過渡也好啊。求求你，請不要一上來就告訴，哦，不，哄騙他，其實我早就對他垂涎已久。你是不是想讓我永無出頭之日啊！！！
再者，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好發？你覺得我這個上拿不到獎金，下申不了低保的無三險編外人員，有多少可能性對這位一月都來不了公司幾趟的小爺把口水流成“飛流直下三千尺”那程度，您當我抽水機啊！還有，我經你介紹才進瑞誠兩個月好不好，還是要我提醒您，我是否轉正的決定要月底才下來。
我剛想打斷沈丹的話，穩定穩定飯局。哪知這廝見我半天只顧乾眼瞪着她，並不回話，把矛頭一轉，朝着坐在她身旁的沈耽，想都不想一句話就給撂了下來。
她說：“哥，”。
“你覺得，她怎麼樣？”
大約是服務員端上的飯實在是太硬，我，徹底噎住了。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