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生的跑馬燈

“爸，我還是不想出國。”

“你不出國你想做什麼？勞資關係學校都給你找好了，你說不去就不去了？”

“我又沒讓你去做這些，你根本就沒問過我願不願意，自己就去把這些做好了，你有顧慮過我的感受嗎？我知道我待在你現在這個家你覺得礙眼，我可以去其他地方，我不在這邊礙你的眼，只要你不把我送去國外……”

“哎，多熟悉的畫面啊”坐在這對父子旁邊的一個中年男子此刻心裏想到。曾幾何時他也曾這樣與父親爭吵過，只不過那時父親的話更讓人失望罷了。

十幾年過去了，如今已經36歲的單哲仍忘不了父親當初那一句：“你以後註定成不了什麼大事，一輩子只能當個廢人”。

這是怎樣的父親才能對自己的孩子說出這樣的話啊？

確實，自己這輩子一事無成。三四十歲了還只是個營銷部經理，每天忙着東奔西走，國內國外各種瞎忙活，到如今連個媳婦都沒討到。

想到這裏單哲自嘲的笑着搖了搖頭。人生，有時候錯過了便不想去將就了。

“女士們，先生們：

歡迎你乘坐神州航空公司航班SZ036，本航由落山基國際機場飛往魔都國際機場，請大家系好安全帶……”此刻，不含任何感情色彩的女聲從廣播中響起，如催眠曲一般舒緩着單哲的大腦神經。

單哲只覺得一陣睡意襲來，也是，從一周前落地落山基之後，一直在忙着展會的佈置，展覽與洽談，幾乎就沒有好好休息過，要不是昨天二姐打電話說大姐二胎生了個小公主，單哲急着回去看自己的小外甥女，不然還得再在落山基待上個個把星期與展會上的客戶進行合同的簽訂才行。

想起昨天自己跟隊員說：“小崽子們在父母的羽翼中永遠學不會飛翔，你們要學會自我成長。後面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我先回國了。”嘿，自己啥時候開始學會撒謊不臉紅的了…

“啊~”

單哲打了個哈欠就閉上了眼睛，沒過幾分鐘就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飛機起飛后，之前爭吵的父子倆也安靜了下來，沒有繼續爭吵。只是一個看着窗外，一個低頭看書。

睡夢中單哲好像看到了自己人生的跑馬燈。自己出生於安微省珠城市的一個小鄉村，祖上三代都是農民。

都說窮不過三代，可到了自己這裏仍然如同一攤扶不上牆的爛泥。

十歲那年父親出軌，母親與其離婚，之後母親獨自一人前往浙省杭城，日復一日的拚命工作，只為了她那個不成器的兒子；而父親帶着小三去了浙省寧城，整日沉浸在與豬朋狗友的酒桌之中。

爺爺是個酒鬼，嗜酒如命卻心地善良。大姐只得輟學打工，和奶奶一起供自己和二姐讀書。那年奶奶54歲，大姐14歲，二姐十二歲，而我十歲。

後來二姐讀了幼師學院，我也將將考入燕京財經大學，本是值得高興的一年，可爺爺的去世卻將這一切衝擊的支離破碎。

那年，我十八。

……

回憶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好似刀片劃過大腦皮層，刺激着我的大腦神經。

單哲從睡夢中醒來，搖了搖不太清醒的腦袋然後看向機艙外。外面應該下雨了，不然自己的眼眶為什麼濕濕的。果然人年紀大了就容易情緒失控。

忽然飛機猛的傳來一陣下墜感，

“要到燕京了嗎？”有人問到。

“沒那麼快吧，剛起飛沒一會啊”。

“那這是怎麼了，廣播裏也沒提醒呀”。

“不知道，應該是遇到什麼突發情況了吧，等會應該就好了。”

“哎，遇到突發情況也不廣播提醒一下，不知道我們老年人禁不住嚇啊，現在的工作的小年輕真是越來越沒有責任感了”一位五六十歲的老人接了一句。

“下面還是大海，還沒看到陸地呢，但怎麼感覺離大海越來越近了呢”。單哲旁邊的父子中的男孩看了看窗外自顧自的嘀咕着。

“飛機是往下傾斜的，這是在往海里飛，這是要墜機了嗎？空姐呢，空姐，來人啊，這是怎麼。”男孩的父親急忙趴到窗戶看了一眼，立馬大聲喊道。

話音剛落地，乘客瞬間驚恐起來，一時間機艙內亂作一團，哭鬧的，喊工作人員的，哄孩子的，大聲辱罵的。

“工作人員全都不見了，怎麼辦？”單哲左手過道邊的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忍着眼淚問到。

單哲立刻解開安全帶往機艙通往機長室的方向沖了過去。“咔吧咔吧”，通往機長室機艙門打不開，“艙門被反鎖了，我們被關在裏面了”單哲大聲喊道。

“現在怎麼辦？”有人問。

“大家把座位底下的救生衣拿出來穿上，這樣落水后還能堅持一會兒。快點，飛機快要落水了”單哲邊喊邊往自己的座位跑去。

來不及了！

“嘭”

一瞬間飛機沒入大海，就像往池塘裏面扔了塊小石子，驚起了一陣波浪，但一會兒海面就平靜了下來，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渾身被海水包裹，好冷，好疼，眼睛睜不開，沒有辦法呼吸，身體動不了。這是單哲現在的感受。

我這是要死了嗎，我還沒有結婚生子，還沒有孝敬老媽，還沒有抱抱我的小外甥女，還沒有去好好看看這個世界，然後我就這樣死掉了嗎？身體緩緩下沉，四周越來越黑，也越來越冷，意識越來越模糊。

再也不用被老媽催着去相親了，也不用再跟老爸那一家子人鬥智斗勇了，就是不知道奶奶這麼大年紀了聽說我死了的消息能不能承受的了啊。

對了，大姐，我給小外甥女起的名字叫李漁，希望她以後有沉魚落雁之美，肯定比你還漂亮，然後又希望她能像錦鯉一樣充滿幸運。

我這都死了，你肯定會給我小外甥女用這個名字的吧，哈哈哈。

另外，在我房間衣櫃頂上有張銀行卡，密碼是我們姐弟三個的生日日期，裏面是我這十來年存的錢。你拿着，孝敬老媽。

記得跟二姐說，讓她抓緊時間找個男朋友結婚，她這輩子已經為我付出的夠多了，別讓我覺得我都死了還在拖累着她。

有些話你們是再也聽不到了，也不知道你們能不能感受到我心裏所想的。

有一首歌我學了好久，一直想唱給你們聽，卻一直沒有機會。現在就在我腦海里，你們安安靜靜的聽我唱完：

“小的時候上學老師總是說你比不過我，

我也躲在角落裏偷偷笑過。

衝出教師福利社賒最愛的福滿多，

結果爛賬全都是你給的。

……

我的姐姐長着一雙可愛的虎牙，

大手牽着我的小手陪着我長大。

我的姐姐……”

再見了，這個我不喜歡的世界。

再見了，這個我不喜歡的世界裏生活着的我喜歡的人。

與此同時，安微省珠城市雨會區珠城第一人民醫院一處產房內，一群人笑容滿面的看着嬰兒床上的小寶寶。忽然躺在床上的產婦以及床邊的一個女子忽然彎腰捂住胸口。

“怎麼了？”產婦旁邊的男人問她。

“沒事，就是心口剛才突然疼了一下，現在沒事了。對了小妹，小哲他是今天回來吧，幾點到，要不要去接他”。

“是今天回來，大概七八點鐘的樣子吧。不過不用去接他，他說他要給你閨女買禮物呢，挑好他自己會過來的”。

“那就好那就好，小漁兒馬上要見到舅舅了，開不開心呀。”產婦從親戚手中接過小寶寶，柔聲說道。

床邊的女子抬頭看向窗外，那邊是南方，是弟弟回來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