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四個小廝

確定了去向，安撫好家人，劉亘這才有時間好好思考一下自己身處的崇禎末年。

在劉亘的記憶中，明末是一個牛人輩出的時代，熊廷弼、孫承宗、袁崇煥、徐光啟、盧象升、孫傳庭，滿桂、曹文詔、祖大壽、曹變蛟、周遇吉，後期還有鄭成功和李定國，當然少不了大漢奸洪承疇和吳三桂。

這些人皇帝只要得到一兩位，文能安邦武能定國，可是拿着兩手好牌的崇禎皇帝，三天兩頭玩詐和，今天砍了這個、明天逼死那個，最後家當敗光登煤山上吊身亡。

崇禎皇帝和東林黨都是豬隊友，攪合進去的角色一個個身敗名裂，在曹金榜帶人回來之前劉亘得出這麼一個結論，這更加堅定了他遠走高飛的決心。

曹金榜帶着四人在混堂清洗了近一個時辰，期間憑着伶牙俐齒把四個小廝的身世摸了個底朝天。

毛遂自薦認得字的那位年紀最小，宛平人氏才十一歲，家裏遭了疙瘩病就他一個活了下來，流落到京城乞討為生，韃子入關后京城的情勢變得嚴峻起來，撐不下去迫不得已自己賣身，只為一口吃食活命。

像他這般瘦不拉幾的小乞丐外城多得是，五城兵馬司的兵卒每天都會拉一大車凍死、餓死的乞丐出城，人牙行可不是慈善堂，要不是認得字才不會收留。

另兩位是京畿附近逃荒過來的，韃子入關后失去活計一家流落街頭，家人為了活命只得賣兒賣女求活命。

最後那位名叫趙連升，年紀最大已經十四歲經歷了點小故事。

他本是京城的破落軍戶子弟，俗話說半大小子吃垮老子，崇禎十五年開春那會，家裏託人送他去西便門外一位京衛指揮同知家開的石炭場做工，一天管兩頓飯沒有工錢。

石炭是從門頭溝那邊的礦山裡挖出來的，趙連升的活計就是砸石炭，得把石炭砸碎砸細，然後和上兩成黃泥做成石炭餅子晒乾了出售給城裏的街坊。

趙連升吃睡都在石炭場，每天起早貪黑幹活猶自吃不飽肚子早就憋了一肚子氣，干到十月中旬韃子突然入關，在城外幹活的人全都逃進了城裏，趙連升和同伴也混在其中。

這麼多人一下子湧進城活計更加難找了，加之城門封閉引起糧價上漲，趙連升這樣的哪還有飯吃，石炭場的工友們大都是附近的軍戶街坊，大夥大眼瞪小眼實在沒辦法只得去指揮同知家討口飯吃。

看門的家丁見一夥衣衫襤褸的角色氣勢洶洶而來以為來了吃大戶的流民，趕忙關上大門架梯子攀上圍牆呵斥，趙連升他們以為是消息泄露指揮同知故意關門不給大夥米糧，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軍戶子弟脾氣大，對罵的、扔石子泥塊的、踹大門的，等牆上的家丁搞明白是怎麼回事，已經騎虎難下了，刀槍弓箭不敢動用，更不敢開門放人進去。

軍戶們的事五城兵馬司管不了，等指揮同知得報帶着兵卒趕過來，只見自家門前一片狼藉，大門被砸了一個窟窿，還好鬧事的大都是自己衛所的軍戶子弟，沒敢衝進去打砸，只是打傷了幾個看守大門口的家丁。

衛所的鎮撫帶着兩個家丁去軍戶們聚居的地方辨認，把趙連升和幾個同伴給逮住了，這事驚動了指揮使大人，非常時期他指示鎮撫大事化小，千萬不能動搖軍心。

被抓到的軍戶中數趙連升年紀最小，鎮撫大人免了他的鞭刑，可是同知大人家的大門關乎衛所的臉面，得他們幾個出錢賠償。

趙家就靠趙連升大哥的一份糧餉餬口，嫂子和老娘替人縫縫補補幫襯着勉強混個半飽，哪拿得出銀子賠償，看着一個勁抹眼淚的老娘和暗暗抽泣的嫂子，趙連升頭腦一熱自己跑到榷場的人牙行賣身湊錢。

事情到此並沒有結束。

自己在城牆上保家衛國，家人卻連肚子都填不飽不得不賣身餬口，趙家老三賣身為奴的消息引得衛所的兵卒和低級軍將議論紛紛，指揮同知怕引火燒身趕緊吩咐家人把賠償的銀子退回去。

可這麼一來，趙連升徹底回不去了。

四個小廝進府拜見主人，磕了三個響頭之後劉亘開始訓話，說一些劉府的規矩以及槐樹衚衕這邊的禁忌，免得這些新來角色糊裏糊塗給自己惹禍，之後趙姨娘也說了幾句隨後讓雙兒帶他們退回廂房打掃屋子。

劉亘在大堂聽了曹金榜的解說一拍腦門，心裏甭提多後悔了，早知道只要給兩頓飯就能招到軍戶子弟賣命，何苦花這冤枉錢。

劉家如今一共才八九百兩銀子，小一半是嘉定伯府的貢獻，四個小廝花了他三十四兩銀子，加上混堂洗浴和棉衣棉褲內衣，一天工夫四十兩銀子沒了，這還不算給趙姨娘三人花的十兩銀子。

銀子啊銀子！

韃子何時會退兵誰也不知道，劉亘壓下跑去趙連升家街區招兵買馬的衝動，揪着頭髮再次尋思發財大計。

都說穿越者能夠點石成金，可身為只會打遊戲的程序男劉亘，看着有些破敗的院子，除了賣家當啥辦法都沒有。

家裏添了四口人，雙兒在他們面前驕傲得像小公主似的指揮趙連升他們干這干那，她以為自己表現的很霸氣能給新來者一個下馬威，可這與趙連升四人先前的處境相比，簡直就是進入了夢幻天堂。

曹金榜稟報完畢回去接替雙兒，劉亘回後院的時候看到雙兒和趙姨娘正在收被單，想起早上雙兒往水盆里放的東西隨口問了一句。

“紅鹼，放那東西幹嘛，不會染色吧？”

“添了紅鹼才洗得乾淨嘛，少爺真是的。”雙兒嬌嗔地看着劉亘回話。

‘鹼水、洗得乾淨。’劉亘想起高中化學課做的試驗眼睛漸漸閃出了神采。

吃晚飯的時候，四個小廝一人兩個大餅子，趙連升他們長年累月靠雜糧餬口幾乎已經忘掉了大白麵餅子的味道，吃得時候吧嗒吧嗒掉眼淚，邊吃邊哭。

“劉府可是侍郎府邸，得了主人的恩惠就得懂報恩，往後要是敢做吃裏扒外、陽奉陰違的事，小心天打五雷轟。”曹金榜坐在中間咬了一小口趙姨娘賞的煮雞蛋告誡他們。

“曹哥。小的們哪敢呢，這麼好的人家，就是趕俺俺也不走的。”

“曹哥。小的幾個不懂府里的規矩，您可得多提點啊。”

“曹哥。您有事儘管吩咐小的做。”

三個小廝邊嚼餅子邊討好曹金榜，五人在混堂廝混了好一陣早已經熟悉了，只是曹金榜覺得自己資格老有意在他們面前拿捏架子，只有趙連升沒有湊上去說話，直愣愣盯着火盆出神。

曹金榜偷偷瞄了趙連升一眼，趙連升體格壯比他們幾個要高半個頭，說實話曹金榜心裏有點兒忌他，他知道這些軍戶子弟有時候做事缺一根弦，誰撞槍頭誰倒霉。

趙連升他們一人兩個大餅子，可四個角色吃了一個把剩下的揣進兜里捨不得吃，想着明天飢餓的時候填肚子，曹金榜見了勸說，四人勉強咬了兩三口再也不肯動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