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孤獨墜樓者
閆知著這一嗓子可把我們嚇的不輕,吐死鬼下意識的放開了手,退到了一邊。我和另一名刑警受力不均,屍體便從我們手上滑落,倒向了一邊。不過也算是殊途同歸,屍體被我們翻了過來。
“啊。”與此同時,二十四號樓樓上也傳來了幾聲驚呼,看樣子是偷偷躲在樓里往下看的學生。
章院長吞了口口水,罵道:“你們幾個,趕緊給我回寢室去。”
說著,他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這個我去管管紀律,你們繼續啊,啊,繼續,宿管宿管快來接我一下,前面太黑了。我倒不是害怕黑,我就是怕走泥里……”
閆知著此刻還沒站起身子來,和屍體來了一個親密接觸。我們看去,屍體的眼睛還睜着,露出了大大的眼白來,似乎是死不瞑目。她的胳膊向前伸着,兩隻手依舊呈抓握狀。
而此刻,女屍的手正握着閆知著的手。
他趕忙從女屍手裏把手抽了出來,說道:“嚇死我了,我剛才握她手的時候,明顯感覺她用力捏了我一下。”
吐死鬼躲得遠遠的,開口說道:“莫不成是詐屍了?”
安畫微冷眼看了看閆知著,說道:“你當刑警隊長的時間也不短了,屍體的超生反應不知道么?人死後不久,人體裏的神經系統還存在着微弱的電流,當外界給了人體一個刺激之後,神經依舊能夠感受到,並對刺激做出反應,這就是超生反應。例如人死後手臂突然動了一下,手突然抓了一下,這都是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說著,安畫微蹲下了身子:“不用那麼疑神疑鬼的,你們見過將頭剁掉,挖空內臟之後,還能扭動身體的魚么?難道魚也詐屍了?”
吐死鬼走了過來,說道:“我剛剛畢業,經驗不足。不過,你說她的手怎麼還這樣啊,怎麼總像是要抓住什麼東西一樣。”
“屍體痙攣。”安畫微解釋道:“死者在死亡的那一瞬間,肌肉正在用力,或者精神高度緊張,就會出現這種特殊的屍體僵硬現象。這是很正常的屍體現象,屬於局部痙攣。還有站着死的全身痙攣呢,不用大驚小怪。”
安畫微的話給我們打了一劑強心針,只是看着這個仰面朝天,手臂依舊伸出,手掌依舊成抓握狀的屍體,總讓我不由想起山村老屍里的經典畫面,生怕這屍體下一刻就會抓住安畫微的手臂,然後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將安畫微吞進肚子裏。
安畫微用手將女屍的頭髮都撥到兩邊去,將屍體的臉全部露了出來。這是一個看起來很清秀的女孩子,如果不是她怒睜的雙目、過多的眼白讓人覺得恐怖的話,甚至能夠用漂亮來形容這具屍體。
安畫微輕輕的用手在屍體頭部捏了捏,回頭說道:“頭骨部分完好,沒有凹陷或者骨折,或許正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沒有立即死去。”
安畫微輕輕的將女屍的頭放下,又捏向了屍體的胳膊,兩條胳膊都捏過之後,安畫微說道:“右手橈骨輕微骨折,左手完好。”
接着,安畫微又將女屍的衣服往上拉了拉,觀察片刻,她說道:“除此之外沒有發現其餘的傷口。她腿上的傷雖然看起來慘烈,但是不至於連呼救都做不到,可能是有內髒的大出血,這個需要回去進行解剖才能知道。”
安畫微將女屍的衣服拉好,說道:“頜關節屍僵已經形成,尚未擴散到全身,所以你們搬起屍體來,還是像活人一樣軟綿綿的。屍體身上剛剛產生屍斑,剛才在你們搬動的過程中,屍斑消失,開始在新的低處形成。屍體有明顯的超生反應。根據我的經驗來推斷,她死了三個小時左右,也就是說大概是今天凌晨兩點左右死亡的。”
“死因呢?”閆知著看着這具屍體問道。
安畫微搖了搖頭,說道:“單看女屍外部傷,符合高墜傷的特點。也就是說,她死前從樓上墜落了下來。而且可以做出一個簡單的推斷,她下墜后應該是身子右側率先着地。至於是不是因為高墜傷而死的,還得解剖后證實。”
“不過。”安畫微回頭看着那長長的血痕,說道:“我估計十有八九是因為高墜死亡。”
閆知著撓着頭說道:“可為什麼她不呼救呢?她都爬了這麼遠的距離了,她應該能喊人吧。”
安畫微說道:“如果有內出血的情況,她很可能什麼都喊不出來,或者聲音很微弱,別人聽不到。又或者,她根本就不想求助。”
我搖了搖頭說道:“如果沒有求生慾望,怎麼會爬這麼遠呢?只是別人發現的太晚了。”
安畫微說道:“不論怎麼樣,我都要先回去進行屍檢,屍檢結果出來之後,我會通知你們。吐死鬼,聯繫運屍車,把屍體運回去。”
閆知著撓了撓頭,說道:“我們的當務之急,還是要判斷女屍死亡性質。二十四號樓,女屍一定是從這棟樓的某一層墜落的。”
我閉上了眼睛,在腦海中模擬着死者死亡的景象:
七月九日,星期四,這是在校大學生極為普通的一天。
一天的忙碌過後,學生們爬上了自己並不寬敞的小床,躺進自己溫暖的被窩裏,準備結束舊的一天,迎接新的黎明。熄燈時間到了,各個宿舍的燈逐漸熄滅,不一會兒整個寢室樓里便黑壓壓的一片,沒有一點光亮傳出來了。
有人藏在被窩裏看着手機,有人悄悄的和同學談着話,可不知不覺中,困意襲來,大家都睡著了。
凌晨一點半,萬籟俱寂。
校園裏偶爾傳來的犬吠或者幾隻野貓打架的聲音,為這個寂靜的夜添了些許的活氣。月亮悄悄的藏進了雲朵之中,繁星也黯淡了自己的光芒。校園中,只有昏黃的路燈微微亮着,彷彿是這個夜晚的守夜人。
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一個女孩她離開了自己的床,她面無表情,一步一步走向了天台。
“踏踏”的聲音在走廊里回蕩,那是女孩走路的聲音。
她披着頭髮,沒有抬頭。走廊里的燈都熄滅了,只有她一個人行走在走廊里。兩側的寢室門或許緊閉着,又或許因為想要驅散炎熱而敞開。可是沒有一人知道,有一個女孩,在今天凌晨兩點會死去。
她終於來到了頂樓,站在了天台邊緣。
夏日凌晨,微風襲來,讓人心曠神怡。她只是向前跨了一步,整個人便從天台上墜落下來。“碰”的一聲,她摔在了柏油路上。霎時,她的右腿骨折,右手輕微骨折,她的左腳扭傷,內臟或許也出了血。
她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等待死亡的降臨。可死亡並沒有那麼快到來,反而是痛苦瞬間包圍了她。她沒有瞬間死去,她還有一絲氣力。她想要喊,但是喊不出來。又或者她喊了,只是聲音微弱,別人根本聽不到。
她心想,或者爬到樓門前,就會有宿管發現自己了。於是,她從樓的北面開始爬動起來,她的兩隻腿都受了傷,她站立不起來。她只能硬生生的用手臂的力量拽着自己往前,可她的一隻手臂同樣受傷了。
從北面爬到南面,總距離只要三十米。
短短的三十米的距離,走路甚至用不了十五秒。可是對於這個女孩來說,三十米,那是生與死的距離。她拖着自己滿是鮮血的身子,緩緩的挪動着。她爬啊爬,終於爬過了轉角,她只要再爬十米左右,就能夠到樓門口了。
她死在了路上。
她的手指依舊死死的抓着地面,她的眼睛還死死的盯着前方,似乎即便是死去,她也要爬到樓門口似得。
閆知著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想什麼呢?”
我從想像中回過神來,現場給我的第一感覺像是自殺未遂之後後悔,於是想要求生。可仔細想想,卻又有很多細節對不上,像是一起精心設計好的謀殺案。更或者,這只是一起簡單的意外墜樓事件而已。
我看着閆知著說道:“你覺得她到底是自殺呢?還是他殺?又或者是意外死亡呢?”
閆知著嘆口氣,說道:“查吧,要不然要我們刑警有什麼用?只是不論她是什麼死亡性質,她也只是個二十歲的孩子,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呢。”
“走吧。”閆知著說道:“我看這棟樓里的學生是沒有心情繼續睡覺了,具體調查一下,我就不信整棟樓的女生都睡的這麼死,一個大活人掉在地上,竟然沒有人能察覺到。”
閆知著的話還沒有說完,女人的哭聲就從二十四號樓里傳了出來,哭聲離着我們很近,應該就是從一樓傳出來的。
我和閆知著互相看了一眼,走向了二十四號樓的樓門。
一樓的大廳已經是燈火通明了,我們走進去的時候,正看到一個女孩子坐在大廳的長凳上哭泣,身旁坐着的是章院長以及宿管阿姨。
“怎麼了?”閆知著走上前去,開口問道。
那名女生見到閆知著,哭的更厲害了,她斷斷續續地說道:“今天,今天凌晨的時候,我聽到外面傳來‘咚’的一聲,我就被吵醒了。迷迷糊糊中,我就聽到外面有女人在哭泣。當時我被嚇傻了,我以為,我以為是女鬼的聲音,就蒙在被子裏,一動都不敢動。直到剛才,我才知道是有人跳樓了。我聽到的,就應該是她的哭聲。”
“鬼?”閆知著嘆口氣說道:“你要是早一點發現,說不定她就不會死。唉,這個世界上哪有鬼啊。”
“可是最近這段時間,我總能聽到有女人在外面哭泣的聲音……”那女孩驚恐的抬起了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