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華錦沉默以對。
儘管她有五六種理由解釋自己受傷的原因,但是這些理由在路望舒的責問下都蒼白無力。
因為她傷害了一個母親的孩子。
可能是因為華顯榮這個私生子的關係,路望舒從小對她要求十分嚴格,禮儀,談吐,學習,她每一樣都比華顯榮優秀太多。
華錦深知自己不能被華顯榮比下去,她是女孩子,在華家就是原罪,如果她再做的不好,那麼她的親戚們就會說:“看啊,那就是路望舒的孩子,女孩兒果然就是不行。”
她不能讓路望舒被人這樣嘲笑,背叛婚姻的不是她的母親,路望舒沒做錯任何事。
所以哪怕路望舒對她的要求再嚴苛,她都不曾抱怨一句,因為她知道,母親深愛着她,她所有的嚴厲教導下,是一顆柔軟的慈母心。
華錦處理這件事的方式能叫很多人滿意,唯獨不能讓路望舒開心。
“對不起。”華錦低下頭,小聲的道歉,兵不血刃解決鬧事的喜悅已經蕩然無存。
路望舒深深看她一眼,素來冷靜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縷欣慰和後悔交織的複雜情緒,然後又飛快的消失了。
華錦一直低着頭,沒有注意到路望舒一瞬間表情的變化。
“我並不反對你解決這件事情的方式。”思索片刻,路望舒緩緩開口。
華錦抬起頭看她,眼神帶着疑惑,不明白路望舒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路望舒纖細的手指摩挲着《瓦爾登湖》凹凸不平的書脊,“博娛的員工在朗軒的大門口鬧事,你沒有把他們帶進公司協商,而是當眾揭穿他們的目的,不僅挽回了朗軒的聲譽,還給自己樹立了威信,這樣很好。”
“在這樣短暫的時間裏,你能想出簡單有效的解決辦法,甚至以自身受傷為誘餌,扣住鬧事的員工,做到利益最大化,已經是很優秀了。”
華錦有些受寵若驚,十八年來第一次從路望舒嘴裏聽到“優秀”兩個字,簡直是給她的最高評價。
但是她知道路望舒沒有說完,故而沒有插嘴。
路望舒看着華錦的眼睛裏露出驕傲,“我原來教過你,商場上,不擇手段不是錯的,只要你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她看着華錦的眼睛,反問道:“華錦,華家值得你付出受傷的代價嗎?他們配嗎?”
路望舒毫不掩飾自己對華家的蔑視和不屑,“你可以爭奪繼承權,證明自己比華顯榮優秀,證明華善從的重男輕女觀點是錯誤的,但是你不能忘了,我精心培養你不是為了讓你傷害自己給華家做貢獻的。”
“對不起。”華錦再一次道歉,她已經明白自己錯在哪裏,也聽出了路望舒掩藏在責備下的關心。
路望舒從得到華錦受傷昏迷的消息就來到醫院,一直守在她身邊等着她轉醒,每次看到華錦被紗布層層包裹的胳膊時,心中就溢滿了生氣和心疼。
現在看到華錦醒過來,她高懸的心才算落回胸腔里,輕輕吐出憋悶在胸口的一口濁氣,路望舒優雅的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皺,把《瓦爾登湖》放到了床頭柜上,拿起自己的包準備離開。
“做戲做全套,你在這裏多待幾個小時,無聊了就看書吃水果解悶,晚上我派司機過來接你出院。”臨走前,路望舒意味深長的對華錦說,“記得我原來教你的嗎?利益最大化。”
華錦自然明白路望舒的意思,既然她接手了博娛的收購案,那麼就一定要做到完美。
徐澤一個漂亮的甩尾,寶藍色的RS7滑進空着的停車位,徐澤忍不住為自己漂亮的車技吹了一聲口哨。
“自己誇自己,你的臉也真是夠大的。”季正則拿起自己的西裝外套搭在臂彎里,準備開門下車,嘴裏還不忘吐槽好友。
“我免費給你當司機,不領情就算了,還損我,有沒有人性。”徐澤把車鑰匙拿下來,跟着季正則一起推門下車。
他鎖好車子之後,把鑰匙拋給季正則,誇讚道:“車子真不錯,等着我也買一台。”
季正則接過車鑰匙,慢條斯理的穿好衣服,整理了一下西服上不存在的褶皺,笑道:“剛開始是誰嫌棄我的車的?你妹妹可比你有品位。”
“我妹妹的品位一直很高。”徐澤只要一說起華錦,眼角眉梢都透露着驕傲和喜悅,聽到別人誇她,比自己被稱讚還要高興。
季正則露出不忍直視的表情,實在看不下去他這副妹控的樣子。
徐澤心裏正喜滋滋的,一個電話打了進來,他看了一眼電話號碼,是朗軒傳媒的辦公電話,想來沒什麼大事,隨意的對季正則揮揮手算作告別,走向旁邊自己的車子。
若不是他的車停在這個酒店,徐澤也不會免費給季正則當司機送他來這裏。
既能送妹妹回家,還能體驗季正則的新車,又可以取回自己的車子,一舉三得,徐澤為自己的機智默默點贊。
他心情愉悅的接起電話,結果沒有半分鐘就停下腳步,臉色越來越難看,很快就陰雲密佈。
季正則本來要去參加慈善酒會的,結果看到好友瞬間晴轉陰的臉色,又站在原地。
徐澤很快就掛斷電話,他沉默片刻,抬起手暴躁的抓亂打理好的頭髮,對着自己的車子就踢了一腳。
車子沒理會徐澤的心情盡責的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季正則很少看到好友如此憤怒的樣子,上前一步關切道:“出什麼事了?”
“博娛的員工去公司鬧事,小錦調解糾紛的時候被博娛的人推倒,腦袋磕在了台階上,昏迷不醒,已經送醫院了。”徐澤捏捏眉心,努力平復煩躁的情緒,拿出車鑰匙關掉警報。
季正則有些詫異,華錦並不像是衝動不知輕重的人,鬧事的人必然情緒激動,與他們距離太近很可能受傷。
季正則不認為華錦是如此不小心的人,那麼,她難道是故意的?
想到這個可能,季正則的眸光暗了暗。
“我早就和她說過,別逞強好勝,平安混過實習就可以了,家裏人再不好,還能比外人更差嗎?”自從得知華錦受傷,徐澤就陷入焦躁中。
良好的教養讓季正則不去隨意評價別人,他只是拍拍徐澤的肩膀以示安慰,對他說:“先去看看她的情況,有話當面和她說。”
徐澤點點頭,快速坐進駕駛室發動車子,離開的前一刻他似是想到什麼,把頭伸出車窗對季正則說:“下周六我外公的生日你記得來。”
季正則想到華家送過來的請帖,這是擔心季家不去,特意讓好友再來邀請一次嗎?
他心裏這樣想着,面上卻不顯露分毫,只對徐澤道:“只要有時間,我一定到場。”
徐澤趕着去看妹妹,也沒多勸,反正話已經帶到了,季正則來不來他就管不着了。
畢竟那是季家,是需要所有人仰望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