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個賭約

第六章 一個賭約

棄船上岸腳踏實地的感覺好到想哭,宋湛瞥了眼碼頭,為了說服母妃同意自己先行去長春府,其中所費口舌銀錢真的是思之落淚,好在總算能自在的欣賞江南美景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進入江南地界,一下子彷彿置身桃花源。外祖家祖籍雖是禾城人,但土生土長於北地京城的宋湛,為人處事沒有遺傳到南邊一點點婉約。

在京城做了一等侍衛的貴族子弟們很是橫行無忌,只要皇帝不發話,誰也不敢真的管教這幫熊孩子,好在宋湛這個從小就是熊孩子領頭人的人如今也慢慢懂事收斂了,沒有早幾年那般的任性胡來。

站在清洗乾淨的青石板路上看着四周的白牆黑瓦,宋湛覺得那些江南風景畫還是畫的不夠好,完全體現不出江南真正的美來。

之前鬱郁了好幾日的心情此刻明媚如朝陽,甩了甩剛剛在攤頭討價還價買下來的山寨扇子,宋湛揚起個燦爛的笑容大步走向打聽來的千果街。

為什麼一口咬定扇子是山寨貨?廢話,那賣扇子的說扇子上的字是顏卿真跡,騙的了別人可騙不了他。

幼時在上書房陪讀,跟大皇子打賭贏了,按照賭約大皇子偷偷去把他皇帝老爹最愛的那把扇子撕成了八瓣,那把才是真的顏卿真跡。

為了這個大皇子在床上躺了半個月,當時一眾要早起讀書晚上趕功課的皇子和陪讀子弟們羨慕的不行,但也都不願意像大皇子一樣丟臉的屁股開花。

千果街早在晨光微露時就有了商販的吆喝聲,擺攤的一麵攤位一個緊挨着一個,店面那一側也都已開門營業。

千果街是整個長春府最繁華的街市,地租也是最貴的,能來這條街擺攤的,本身家境就不算差了,更不要提那些有鋪子的,那更是不得了。

宋湛上身着白色直領對襟衫,衣身前後綉着精緻獨特的草書,下身搭配黑色袴,時不時裝模作樣搖兩下扇子,還真有點風流才子的架勢,走在街上的小媳婦娘子們眼角餘光都若有似無的瞟向目中滿是新鮮好奇之色的宋湛。

回到知州府後,童清妍三人念着溫琪那頓封口飯,都明智的閉了嘴。溫蘭看着臉蛋不見豐盈反倒好似還瘦削了些的童清妍,很是自責。

“安兒這半個月在溫府可是吃不慣?怎麼瘦了這麼多,你弟弟倒是越來越壓手了,才幾個月呀娘就抱不動他了。”

童清妍明白這是母親自責有了平哥兒以後,精力都被牽走無暇顧及自己這個大女兒了。想了想溫家的事一時也沒想到有合適的解決辦法,索性不提出來讓母親為難了。

“我在溫府一天吃五頓呢,哪裏會吃不慣,外祖父一家對我寬容的很,我天天琢磨吃的哪裏會瘦,大概肉都長身上了吧。娘親顧着弟弟就好,將來出嫁了還得指望弟弟給我撐腰呢。”

溫蘭聽到女兒的話頓時就笑了,又感嘆於女兒的厚臉皮,還是忍不住吐槽了一下。

“等你出嫁,也就兩三年的功夫,指望那個時候你弟弟給你撐腰?他會什麼,尿床還是玩口水。你都還沒及笄呢,倒是比你兩個堂姐還着急出嫁啊。”

說到童漫嬌童漫姈的婚事,溫蘭伸長脖子看了眼屋門的方向,壓下聲音拉着童清妍說起聽來的八卦。

“我跟你說啊,往後幾日可得小心着些,你爹爹讓我轉告你,過些日子最好別再喬裝偷溜出府了,如意樓那邊暫時放一放不礙事的。等京里來的貴人走了,你再出去。你那個嬸嬸,最近興緻可高了,那個望月樓被收拾的不比驛站差。”

童清妍本來對京里的貴人毫無興趣,但現在聽着父母的叮嚀,這個貴人的到來妨礙了她的事業,渾身上下立刻散發出濃濃的不爽氣息。

溫蘭還在碎碎念,想着自家老爺睡前泡腳那會兒的長吁短嘆,覺得還得再多叮嚀一下女兒。

“晚點貴人來了,除了必要的見禮和陪同用膳你得露面,其他時候你都窩在菡萏園裏別出來,哪怕稱病也好。”

聽到這裏,童清妍的思緒終於從不能去如意樓的不爽里抽了回來,一臉疑惑的看着娘親皺起的眉頭。

“娘怎麼這麼說,那貴人有何不妥?”

“不是不妥,你爹看府里的做派又從老太太那裏得到了點消息,估摸着你嬸嬸想讓嬌姐姈姐的婚事靠着貴人更上一層樓。她們想表現肯定得拉着你,畢竟你才是知州府正經的大小姐啊,爹娘都不希望你踏進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里,你平平安安一輩子比什麼都強,貴人住進咱們家以後,你就稱病吧。要是可以,娘都想你住在外祖家直到貴人走了再回來。”

童清妍想了想兩個出眾的堂姐,再想想一心只愛美食的自己,怎麼也想不通她們能拉着自己表現什麼。

不過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自己不是原住民,不精通的情況下聽話總是沒錯的,不讓出門就不出吧,趁現在貴人還沒來,趕緊去如意樓安排妥帖才最重要。

秉明了母親,回到菡萏園收拾妥當,照舊帶着珍珠出門去了。這次得把蟹宴的菜單都確定好,之後幾日不能出門,就得靠如意樓上上下下的夥計努力賺一大票這個時鮮錢。

去年如意樓開張趕上了一年一度的賞蟹時節,可是因為幾大酒樓聯合訂空了蟹戶手裏所有的淡水蟹,如意樓還是錯過了辦賞蟹宴的機會。

童清妍和母親商議另闢蹊徑,決定繞開蟹戶養殖的淡水蟹,去到海寧縣尋經驗老道的漁民合作收購海蟹。

今年好消息傳來,用了童清妍提供的法子成功的將軟殼蟹從海寧縣急送到了長春府的如意樓冰窖里。

在現世里品嘗過新鮮軟殼蟹的童清妍深知用千年寒冰急凍住的軟殼蟹是比不上新鮮軟殼蟹的,但比起這裏只知道成熟蟹滋味的人來說,也算是一個絕佳的商機了。

因為早早的放出風聲,今年如意樓的蟹宴吸引了許多饕餮之客,軟殼蟹的稀少和獨特也註定了價格不菲而且供不應求。

不管在什麼時代,為了口腹之慾肯一擲千金的人總是有的。

宋湛慢悠悠的走在千果街上,內心隱隱的失望,若單論街市的喧囂熱鬧,這裏哪裏比得上京城,不過聽着不同於京城粗獷豪放的溫吞叫賣聲,感覺還算新奇。

眼看即將走至千果街的盡頭,突然視線範圍里出現了一棟恢弘大氣的酒樓,宋湛眨了眨眼睛,以為看到了海市蜃樓,誰把酒樓開在街尾,能有生意嗎……

蹲在如意樓門口的幾個看上去是叫花子的人看了眼傻愣愣的宋湛,交換下眼神,其中一個領頭人上前晃了晃五指。

之所以說看上去是叫花子,是因為這幾人蓬頭垢面不修邊幅,但是身上的衣物明顯不是叫花子買得起的。

“喂,外鄉來的吧?今天天氣不錯,五兩銀子給你號牌吧。”

宋湛看着比自己矮了大半個頭不得不仰起髒兮兮臉龐的叫花子,很是不解。這貨是誰,張口就要五兩銀子,還號牌,誰要啊……

“我我我,我有五兩銀子,我有,嘿嘿嘿。”

一個穿着灰撲撲小廝服的長臉男子殷勤的遞上五兩銀子,低姿態的模樣討好了叫花子,叫花子看了眼還在狀況外的宋湛,撇了撇嘴,伸手拿了長臉男子二兩銀子,就遞過去一個刻着十號字樣的楠木牌。

看着長臉男子欣喜地拿着木牌轉身飛快跑走,宋湛轉回視線攔住要走的叫花子。

“你問我要五兩,為什麼只拿他二兩。”

叫花子被攔住本就不爽,聽到宋湛的問題,露出一臉“你是傻子嗎”的表情。

“這號牌明碼標價,最高售價不得超過十兩,最低不能低於二兩,這是大家都知道的規矩,我收他二兩又沒破壞規矩。至於為什麼收你五兩,那是因為......我樂意。”

說完甩了甩衣袖冷哼一聲走了,這人看着挺聰明的,原來是個傻子。

宋湛還是一臉懵逼的站在酒樓門口,酒樓尚未開門,邊上零零散散或站或坐着一些身着下仆衣裳的男子,原有心去問個究竟,可看到他們都是幸災樂禍的眼神,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搖了搖頭準備離去,忽聽一聲“壯士請留步”,宋湛循聲望去,一個個子很矮的小夥子身後還跟着一個胖胖的小廝,兩人正望着自己。

童清妍看着王阿大奚落了一通宋湛,想了想還是開口叫住了他。

慢吞吞走到距離宋湛五步的位置站定,看向一臉疑問的宋湛,好心的解釋。

“剛才的人叫王阿大,他手裏的號牌是這家酒樓的號牌,有了號牌的人在酒樓開門營業后便可先行入座,沒有號牌的人就得排隊等先行入座的人吃完了再進去。花二到十兩的銀子免去漫長的排隊,可以第一時間吃上美食,還是很值得的,對吧,至於號牌的實時價格還是王阿大說了算。”

宋湛一臉不可思議的又看了看大門緊閉的如意樓,消化了一下童清妍的話后,輕笑了一下,這個笑並不難理解,連珍珠都聽出來了其中的不屑和嘲諷。

“多謝這位小兄弟解惑,都說無奸不商,在這文人輩出的長春府,居然有這麼個酒樓,也是一稀奇之事。這樣用手段誆人的酒樓居然還沒關門?”

珍珠的小宇宙在聽完宋湛的話后都快炸了,可是自家小姐沒有指示,自己只能憋着。

童清妍眯了眯眼睛,對於面前這個傻大個有了新的想法。

“兄台何出此言?”

“呵呵呵,這酒樓的手段你看不出來沒什麼,畢竟你尚且年幼。在下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什麼奸商沒見識過,像這個如意樓找幾個托演幾齣戲,把自家酒樓襯托的超凡脫俗,供不應求,引起眾人的好奇心,也算是有點小聰明。”

童清妍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眼神中透着期待的樣子,宋湛想了想又多說了幾句。

“即便這家酒樓的飯菜再難吃,可是就這一點就能搶走其他酒樓不少客源。人嘛都是對難得到手的東西趨之若鶩,像這樣的戲碼多演幾場,總會有冤大頭上鉤,覺得自己花十兩銀子買到先入場的號牌實在是太與眾不同了,即便飯菜再難吃,他也會出去告訴後面排隊的人,這家酒樓的飯菜好吃的終身難忘。而後面排隊進去吃到飯菜的人就會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晚進去,所以吃到的飯菜不如花了銀子買號牌的人,接下來,你懂了吧。”

宋湛覺得自己很好心,阻止了一個很有可能犯傻的孩子,看童清妍主僕二人的穿着,家境應該還不錯,要是被奸商坑了有點可憐。

珍珠垂眼看了看快被自家小姐捏變形的扇子,同情的看了眼宋湛,默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童清妍緩慢的做了個深呼吸,露出一臉質疑的表情,目光在宋湛那張稜角分明的臉和酒樓招牌上來回落了落,最後緩慢一笑。

“兄台要不要和我打個賭,這家酒樓的飯菜是你從未吃過的好味道。”

宋湛一臉“你不信我也沒辦法”,伸手拍了拍童清妍瘦削的肩膀。

“小兄弟,你......”

“兄台是不敢嗎?”

“......”

“不敢也沒關係。”

不等宋湛回答,童清妍就轉身邁步離開,方向正是如意樓的大門。宋湛喊了聲“等一下”,童清妍好整以暇的回眸望向宋湛。

“賭什麼?”

“我贏了的話兄台請我吃只如意樓的黃金烤鴨。”

“成,要是我贏了呢?”

“你贏不了的。”

“......”

“嗯……兄台贏了的話,隨便你提要求便是。”

“好,一言為定。”

“小...公子啊,如意樓哪來的黃金烤鴨?”

珍珠看着跨步走向酒樓大門的宋湛,壓低聲音問童清妍。

童清妍拿摺扇擋住忍不住笑開花的嘴臉,微微側頭同樣壓低聲音回答道。

“馬上就會有了,莫急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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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湛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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