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莫不是身體不舒服
遠山村的河水深不過半人來高,昨夜船化為灰燼之後,空便烏雲籠罩,雷電轟鳴,只下了一個時辰的雨,便生生將水勢上漲了一倍。
阿寶回來將消息告訴趙豐才的時候,長子行恰巧經過。
聞言面上雖無表情,相安無事。
但在接下來的整整兩日,阿寶留意到長子行房門緊閉,不食不寢,不言不語,只留一盞殘燈,一個來回踱步的蕭瑟人影。
“長爺爺,我見您氣色很差,莫不是身體不舒服?”看着長子行渾身虛弱,腳步輕浮,阿寶尋了個機會,走上來關切道。
“無礙的,司往生經】時耗靈過度,休息兩日就校”關了門扉,長子行捂着胸口,勉強坐上床榻,心思卻飄到了八十一道靈符之上。
阿吉,此行遠去,莫要再回來了,爺爺無能,不能為你伸冤。
同樣黯然神贍,還有春生,他自前夜整整兩日都不曾入夢,對於一個孩童來,無疑是致命的。
色將亮,他終是癱在了河水下游的老樹根下,收回打量着平坦開闊的河面,沉沉睡去。
雨水澆灌,令下游岸邊的樹木草色一新,有輕吐嫩芽的跡象,一片生機。
河面波光粼粼,泥濘滿布,較為廣闊,水勢也低了許多。
上游滑下的葉子,由河畔樹枝上滴下的水珠,淺淺落在上面,點盪出一片的漣漪,繼而往下方飄出。
河邊水草掛着的枯木下,忽的探出一個腦袋,眉清目秀,雙眼緊閉,頭髮焦黃只剩半寸,慢慢的整個人都飄了起來,焚燒破爛的衣袖間,可見手臂上觸目驚心的浮腫水泡,僅着寸縷,露出古銅色的皮膚。
他身子居然慢慢的往岸上的青草地滑去,好在四下荒野,無人經過,不然指不定補上助攻,再將阿吉打下水去。
不一會,阿吉身下的浮萍又有波動,水紋蕩漾,慢慢露出一隻濕漉的白掌,費力往岸上頂着長歌的腳丫。
白狐上岸搖着身上的水漬,看了眼睡得正酣的春生,狹長的眼眸頗有無奈,兩隻前腳將阿吉身子撐開至正面,開始在他的腹上踩起來。
四隻腳掌附着青光,力道十足。
踩了幾下,阿吉便彎腰起身,吐了它一身水。
咳嗽一陣,揉了揉晦澀的眼睛,阿吉悠悠醒轉,看着身前擦拭的白狐,神情歡快,偷偷伸出手掌,抓住它的尾巴。
他的喉嚨嘶啞,發不出聲,只拿眼睛靜靜看着它。
白狐渾身一個激靈,揮舞的爪子觸及他手掌的時候,已經收回了爪牙,軟綿綿的按在他的手臂,同樣靜靜的打量着他。
阿吉指了指喉嚨處,又指了指自己的臂彎,朝它咧嘴一笑,白狐便乖巧的躺在他的胳膊下,陪他一起看着藍,感受着他強有力的心跳。
阿吉活下來了,沒有表面看起來的容易。
此時此際,他的心中,仍然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當時行到河水中央,狂風肆掠,燒化了他的衣服,也燒斷了綁在手腳處的繩子,眾人只看間滿火幕將長歌籠罩,他叫不應叫地不靈的慘叫聲。
卻不知漫火幕下,阿吉渾身貼着的八十一道符咒自主發光起來,一道一道,由腳下湧泉穴,慢慢融匯到風池穴,靈力貫穿身體,有種蝕骨腐髓的疼痛,持續了五息之間,很快周身形成了一個光罩,他身上的痛楚也得到緩解。
當即屈身在船上打坐,嘴裏念着長爹爹傳授地四句口訣,穩定心神。
不多時,船上的茅草已經燒得差不多了,本以為能夠扛過去,哪知曉這竹枝中竟然灌着桐油,炙熱的溫度,在最後的時刻引燃了竹筏中的桐油。
火光聲中,整個河面如同煙花綻放一般,鋪了半個河面,周身的符咒之力盡數衝散,長歌也隨着巨大的衝擊跌落水中,昏迷過去。
......
“阿吉,你終於醒了!”眼見阿吉悠悠轉醒,春生自是開心的跳起來,目光從上到下連連掃視了好幾遍,快要把阿吉看毛的時候終於開口道:“你可不知,你這一睡足足睡了十個時辰,可把我、額不,可把狐仙姐姐嚇得不輕。”
“我怎麼又睡過去了?”阿吉揉着睡眼惺忪地眼睛,猶記得昨夜漫火幕隨着河面的風勢朝自己呼嘯而來時,是長爹爹貼在自己身上的符咒保護了自己,化成符盾擋住了致命一擊。
狐仙姐姐?難道指的是白?這傢伙可真是會起外號,不過嘛!倒是名副其實。
“那你的狐仙姐姐呢?”稍微活動了一下筋骨,感受着身上充沛的力量,阿吉內心一喜,起身環顧四周尋找起來。
房間花香四溢,熟悉的味道,沒想到昏睡之下,卻是來到了七星谷底了,真是多虧了白。
白此刻正卷着白絨絨地尾巴,模樣恬靜地在一旁的毛毯上沉睡。
“還有就是這個白狐狸可是會法術的,你昏迷的這段時間,可都是這狐仙姐姐救得你,我偷偷在門外瞧見了,是真的!”輕輕貼近阿吉的耳朵,春生指着自己的腳腕,神神秘秘的道。
他指着自己的手腕,開心道:“阿吉,是我背你回來的,怎麼樣?”
春生手腕處藍光隱現,阿吉抿嘴一笑,瞅了一眼白狐,回過頭輕聲道:“謝謝你,春生,你現在長大了,是個真正的男子漢。”
“那是自然,以後我也能保護阿吉了。”春生笑容滿溢,揮動着拳頭。
“是嗎?”看着春生手腕處的藍光漸漸消失,阿吉抿着嘴唇,笑道:“不如,你現在再背我一下,我要看看是不是真的?”
“這,我...”春生臉頰漲紅,尷尬起來。
“你什麼你,快點來,不然我掐你的臉蛋。”輕輕彈着春生的鼻子,阿吉恐嚇道。
“我不要,我不要!”春生返身就跑,圍着玉石床轉起圈來:“我不要當男子漢。”
看着滾作一團的兩人,白狐躺在玉石床上,眸中光彩流動。
“該長歌背你了。”活動着手腳,阿吉直起身子,將春生背在身後,大步往弔橋處走去,輕柔道:“白,還等什麼,快上來,我這身板背兩個還是沒問題的。”
躺着的白狐眸光一亮,化為一道白影附了上去。
身後重量一增,阿吉身子頓了頓,搖搖晃晃往門外衝去,咧嘴道:“白,我錯了,真沒想到你這麼重!”
脖頸傳來白尾巴的擺拂,絲絲涼意。
“對不起!”阿吉‘哎喲’一聲,趕緊認了個錯。
弔橋上,兩人並排而坐,白狐立在阿吉左邊,景如往昔,故人依舊,還多了個春生。
“這個就是雲海,是仙人遊玩的地方。”春生拉着阿吉的手,指着遠方雲煙滾滾的地方,稚聲道。
“你想不想像仙人一樣?”看着春生充滿嚮往之色,阿吉問道。
“不想,仙人看起來騰雲駕霧,法力無邊,可我知道,他們一定有很多煩惱。”春生搖搖頭,卻是出這樣一番話來。
“你怎麼知道?”阿吉不解。
“你看看白狐,它就不開心。”春生指了指旁邊的白,悄悄道:“我在洞中躲着的這段時間,它整魂不守舍。”
“看來,好像是的。”左手抓起白的爪子,輕輕撫摸,阿吉點頭同意:“那你跟我,這兩日發生了什麼?你們怎會知道我回到了遠山村?”
白狐趴在阿吉腿上,神態悠閑,偶爾耳朵動動,慵懶極了。
“起來是你給我的佛珠,不然它可不會救我。”春生嘟着嘴巴,顯然有些不滿當時白狐的舉動,‘哼’了一聲。
“哈哈,看樣子,還蠻有趣的。”
雲鄂橋,歡聲笑語,一片祥和。
......
呈青色,七星谷底。
朝陽透過四面高高的窗戶,照在寬大的玉石床上,阿吉翻了個身,自春生熊抱中掙脫,滾在地上清醒過來。
“春生醒醒,咱們要出發了。”揉着春生粉嘟嘟的臉,阿吉調皮的扯着。
日上三竿,倒頭就睡,阿吉又一通拉扯,才將春生喚醒。
“白狐呢?”四下瞄了幾眼,阿寶詢問道。
“昨不是好的嗎?”阿吉細心的幫他整理好衣帽,拉着他的手道:“白一早就去送信了,今中午,我們要去十里亭見白爺爺,你難道都忘了啊?”
“那咱們真的要離開遠山村嗎?”春生眼中流露出掛懷,依依不捨。
“是啊!這次真的要告別白爺爺,告別遠山村了。”看着春生難過,阿吉心中也是晦澀,當即仰頭一笑,輕聲道:“人總要長大,需要獨自一人勇敢的面對風雨,等我們變得強大起來,有機會還可以回來看看長爹爹。”
“那好,我一定要變得強大起來,做一個真正的大英雄。”春生揮舞着拳頭,信誓旦旦。
“我的大英雄,先吃個野果填飽肚子,再做做白日夢吧!”阿吉挑選了一個蘋果丟給他,笑道。
“不許笑!”
“好。”阿吉忍俊不禁。
......
群山深處,山中洞府,一隻三頭魔狼坐在寶座上,頭頂飄出神識道。
“你可知道,今日你來找我,那便代表了上面的意思。”
“這只是一個的請求,只是我的意思,你若是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青衣女子看不見容貌,隱在黑暗處,輕聲道。
“九上神,他老人家....”左側的頭顱欲言又止,中間的頭顱搶白道:“指望老大這個笨嘴,永遠不清楚,他老人家就沒有一點意向,讓我們也回到神界去嗎?”
“別聽老大的,總是搞這種虛頭巴腦的清高做派,清姑娘有事麻煩我們,那是我們的榮幸,哪裏還有什麼要求?”右側的腦袋急着表現道。
“好了,你們可是我最熟悉的朋友,又不是讓你們做壞事。”青衣女子嬌嗔一聲,轉身欲走。
“還商量個什麼勁!兩個蠢蛋,沒看見清姐帶的稀有菩提果。”老三吼了一句,追聲道:“我們答應了,你只管吩咐。”
“是是,我們答應了。”看着女子放在桌上的菩提果,老大老二齊聲道。
“還是周谷哥哥最好了。”青衣女子回身輕笑,朝三頭魔狼招招手,悄悄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不過就是,這樣....然後這樣....”
“整蠱人類?這樣不太好吧?”老大腦袋一耷拉,眼珠要掉出來了,平日的威嚴毀於一旦,有些滑稽可笑。
“有什麼不行的,再我聽着清姑娘的意思,是那人設計陷害在先,咱們收點利息罷了。”老二扭頭過去,不予理睬道:“老大這人最無聊,老三,去還是不去?”
“當然去,在這月牙山中,都修鍊的發霉了,再只是整蠱人類而已,老大你慫個什麼勁?”老三一言敲定。
“那好,就這麼定了,出手不要太狠,適當教訓一下就校”青衣女子甜甜一笑,幻化青煙遠走了。
......
遠山村的晨霧格外濃密,鄉間路上都見不着人影。
村口的屋舍里,長子行在床上打坐入定,氣定神閑,黃色的靈力化為虛幻的靈符,旋轉在他的周身。
這幾日村中居民為孩童丟失的事情忙的焦頭爛額,確實夜以繼日,疲憊不堪。
可是照道理來講,此時應該也都起身忙碌農活了,為什麼一大早上,連只雞鳴聲都聽不見?
他推開房門,只覺胸口突然沉悶的喘不過氣來,當下回身取了羅盤,稍一測算,便感覺有古怪。
他暗道一聲不好,從羅盤之上傳來的信息,便是後山的結界的能量已經開始衰退,此時的空都被一種灰白妖冶的霧霾所籠罩。
長子行推了好幾家村民的門,卻發現村民都躺在床上,面容安詳,捏着脈搏一探,生機澎湃,只是昏迷不醒。
雞籠中的雞群同樣東倒西歪,他又起身敲了趙豐才的門扉,裏面卻是空無一人。
後山又有古怪了。
當下容不得多想,羅盤上動靜越來越大,長子行已經能夠感受到後山之中某種巨獸在躁動,漫的霧霾都是妖氣所聚。
不行,萬一這時候有妖祟出來作亂,村中昏睡的人豈非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