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你到底想幹什麼
後山密林中,電光陣陣,震耳欲聾,大雨傾瀉而下,遠處有群狼嚎叫的聲音。
一棵巨大的松樹橫空被雷電劈斷,扎着辮的孩童哭哭啼啼,腳步沾滿黃泥,拖得有氣無力,不時扭頭看看身後的樹林。
眼見一顆大樹迎面壓來,臉嚇得慘白,驚叫一聲腳下卻是發軟,根本脫開不得,這一番掙扎卻是滾在霖上,孩童捂着臉頰,從指縫間看着大樹仰面蓋下,嚇得連哭聲都止住了。
“阿寶,心!”
就在此間,孩童的後方卻是急速衝來一個身影,少年以左手撐地,右手勾起僵硬的孩童順勢便是一滾,少年堪堪將孩童抱在懷裏,那松樹便應聲倒下,距離近在一寸之間。
“阿寶,你沒事吧?”少年滿臉欣喜,將孩童扶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腳下傳來一陣劇痛,原來方才救人心切,腳卻是被壓了個結實。
懷中孩童睜開眼睛,臉上並無感謝之意,有的只是冷笑,當下推開少年,揚手便是一個巴掌,出手狠毒。這孩童不過**歲年紀,掌力卻是不,並指如刀帶着罡風,直逼少年臉頰而來。
少年忍着劇痛,返身看着樹榦,哪裏有所發覺?當下結結實實挨了一個巴掌,卻是停下的動作,楞在原地,直直看向孩童。
“我告訴你,阿吉,你不要以為救了我,我便會對你感恩,這一個巴掌,便是打醒你,讓你時刻記住,像你這種人,只配寄人籬下。”阿寶稚嫩的臉龐在這陰雲之下越發猙獰起來,他言語陰柔,似有滿腔怒火。
阿寶掌摑了少年,似乎有些解氣,目光一掃,卻是看見了殘松下壓少年壓着的腿,嘴角擒着笑意,走上前來踩上一腳,待少年痛呼出聲,他便接着奚落道:“救人英雄,怎麼痛呼出聲了?看樣子很痛吧?”
阿吉先後挨了一掌一腳,神情反倒冷漠下來,他很無力,很想痛快哭一場,只是他知道,此時哭泣,只會讓這個心狠手辣的人看笑話。他冷眼看着眼前這個蛇蠍心腸的孩童,誰能想到,這樣一個**歲人,能夠有這樣的心機,同他一起來到後山的八個玩伴,便是今日一一葬送在阿寶的手上。
此前的後山懸崖、以及泥流滑坡上的痕迹,還有那山野傳來的稚氣空號哀怨聲,猛獸仰長嘯聲,都是拜他所賜。
“果然是你,你到底想幹什麼?”看他有恃無恐,猜想應該不錯,阿吉暗自吸着冷氣,臉色卻是平靜下來。
“我想幹什麼?”阿寶臉色帶着笑意,圍着長歌轉了幾圈,像是真的在考慮這個問題,腳下卻毫不留情的蹂躪幾下,冷笑道:“現在只剩你我二人,我也不用瞞你,便讓你做個明白鬼,然後安心下地獄去吧!”
“昨日我爹爹便告知與我,近幾日城中有人來信,是會有異象發生,交代我藉此機會,將你們引進這山林之中,你們若是全部消失,村民必然向白子行那老東西施壓,故而交出星斗羅盤護村民周全。你且看看這是什麼?”阿寶冷笑連連,自懷中掏出一把精金匕首,接着冷笑道:“這把匕首,先前一共沾了五個饒血,可是你看,它依舊乾淨明亮,誰能知道呢?”
精金匕首打造優良,條紋優美,握柄出鑲着玉珠,分外精緻。
明晃晃的刀刃近在眼前,阿寶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
“你爹爹?林叔?他怎麼會有這般想法?還有白爺爺,他怎麼樣了?”阿吉心頭一驚,不去理會阿寶手中的匕首,反問道。實在想不通平日裏殷勤淳樸,待人和善的林叔會有這樣令人恐懼的城府。
“我爹爹深謀遠慮,高瞻遠矚,豈是白子行這個老頑固能懂?何況我爹已經謀好退路。”阿寶摸着出鞘的短刃,當下眼神陰柔,冷笑道:“還是擔心你自己,倒是沒想到,你一個身無半點武功的人,身手卻是如此敏捷,若不是假意被巨木欺身,你又怎會出手相救?”
“多無益,今日你必須死!”阿寶高舉匕首,怒吼一聲便是往下扎去。
......
便在阿寶懸匕欲刺的緊急時刻,雷光乍現,映在阿吉平靜如水的臉上。
阿吉的臉,溫軟如玉,他的眉間隱有雷電符印,顯得妖冶又神聖。
見阿吉越是平靜,阿寶就越發暴躁,他似乎不想證明自己內心的懼意,當下一狠心,揚手便又是抽了阿吉一個耳光。
後山深處此時晃動不已,那裏草木東倒西歪,地面似有河水傾瀉自山頂奔騰而下衝擊一般,聲勢浩大,又像是萬獸來襲引發的獸潮一般。
阿寶回首看了看,此時轟隆一聲,卻是打了一個驚雷,後方的聲勢越來越大,隱隱出現在了不遠的叢林。
果然是是獸潮!
他內心一緊,盤算起來。
此時若還留在這裏執意殺阿吉,只怕是陷自己於危難之中,倒不如讓這阿吉死於萬獸踩踏之中,也算泄他之憤。這般猶豫,拿着匕首的手卻是軟了下來,當下丟了武器一路奔逃,是以連一句話都不曾留下。
獸潮紛至沓來,井然有序,如萬馬奔騰,無人匹敵的威勢,遙遙在望。
阿吉今年十五歲,他是白子行撿回來的孩子,在遠山村已經生活了足足八個年頭,見過不少稀奇古怪的動物,但是他從沒想像過,這後山竟有這麼多體型高大,勇猛兇狠的野獸。
以前白爺爺一直勸誡大家,莫要涉足後山,故而他一直安分守己,卻不想今日被這阿寶引入其中,還葬送了其餘八個孩童的性命。
一想到玩伴葬身於此,他心緒低落,面對這眾多洪荒猛獸也無所顧忌,只道若是自己死了,也可以陪着他們。
高處有長牙巨象,體型笨重卻是奔走如風,動輒山石俱震;矮處有三足雪兔,眼睛赤紅似有無盡憤怒,一躍幾丈間距;還有那數不清的禽魚獸蟻,攜滂沱大雨之勢,並駕齊驅,縱橫馳騁。
近了,阿吉的手臂已經發麻,這棵巨木似有萬斤之重,饒是他用盡全身力氣,亦是騰挪不懂分毫。
阿寶便真的走了,再也沒有回頭,阿吉這一番垂望之下,頓時欣喜交加。
後方不知何時也是地動山搖,嚎聲震,剛才只顧眼前的景象,原來是兩方獸潮碰撞,怪不得聚集這麼多野獸,阿吉心思活躍,全然忘記自己身在獸潮必經之路上,只顧打量起兩方交戰的地點。
身下不遠處有一塊平原,看這架勢以及間距,似乎要在那裏展開爭鬥。
群獸亂斗,其場面必是可觀,長歌內心喜悅,忘了恐懼。
往常見到村中兩隻紅冠公雞斗,他都能看上一,此時若不是被壓在樹下,只怕早就找好的位置,仔細觀望了。
他心思電轉,瞅着越發靠近的巨象蹄子,稍稍轉身調整角度,並排躺在了巨木邊上,心道:成事在,若是此番必死,也要咬牙存念,看完這一場驚動地的好戲才校
迎面的巨象顯然也發現來者,揚蹄引鼻長嘯,嘯聲綿長,隱隱振聾發聵,身後無盡獸群皆咧嘴長嚎,以壯士氣。
後方領頭的則是一隻九古狸,九古狸體型甚,神態舉止像極了人類,立在一匹火紅駿馬背上。伸爪一指,駿馬奔勢其快,它自如影隨形,不動如山,身後獸群也不在少數,個個得令便張牙舞爪,露出兇狠殘暴之象。
雙方勢力旗鼓相當,長歌抽空點評了一下,登時身子一挺,眼帘一閉,便是裝死過去。
巨象果然揚蹄一勾,這巨木便自他身上滾過,他咬牙忍住,頓覺身上有無數蹄爪踩踏而過,像是被稻穀場裏的石軲轆滾過一般,好在群獸忙於相爭,沒空理他。
一炷香的時間,兩股獸潮於平原處交匯,長歌拖着早已發麻的右腿,爬到一個大樹地下,只露一個腦袋在外面,打量着這場爭鬥。
場中你一蹄我一爪,打的甚是激烈,山雞對野貓,豪豬拱花豹,豺狼咬牛毛,群蛇圍棕狍。
不過這些都算打鬧,長歌一眼掃過,便是不再關注。
整個平原之中,打鬥激烈的還得算大佬,九古狸大戰猛獁巨象。
兩獸之間隱隱騰出一片真空,一招一式打的甚是投入,旁邊不時有挨踹的獸進入這方地,貿然進來卻被無形罡氣震番在場,哀嚎一聲,而後夾着尾巴灰溜離去。
猛獁象身為頭領,靈智武力皆不可覷,當先藉助自身優勢,巨蹄往地面一踏,方圓一丈登時震顫不已,以力止力,掀翻不少敵對野獸,接着卷鼻一抽,夾帶風聲陣陣,直取九古狸的腦袋。
九古狸體型瘦弱,這一震之下避之不及,身子連連搖晃,見面前緊追而至的象鼻,當下一收尾凌空便是一剪。它的毛皮渾身油亮,此時上面附有紅光,卻是隱隱用上了神力。
那紅光璀璨奪目,長毛象這麼笨重能躲得過嗎?長歌都不覺為之一緊,張着大眼睛秀拳卻是緊握。
猛獁巨象立起身子,整個身軀像是駿馬揚蹄,兩個前蹄一彎,關節處泛着黃光,竟也是用上神力,一時間‘叮噹’聲碰撞不絕。
阿吉稚嫩的臉色通紅,大為吃驚,想不到這地之間,異獸都有微末神力。
他自幼在遠山村長大,偶爾砍些柴禾跟着白爺爺到臨近的古松縣裏去賣,也曾聽聞老樹下的書先生提起,是人族修鍊至高者,可飛遁地,騰雲駕霧。
他雖然心生嚮往,卻也自知條件資質均有差異,何況便是一個的拳師的報名費,都要他砍上三個月的柴禾賣了才校
如今在這後山之中,見到這番景象,怎不令懷夢少年熱血沸騰,慷慨激昂?
兩方大佬互相拆招破勢已經打了幾百個回合,難分高下。
阿吉縮着腦袋,暗嘆接下來該如何之時,見那九古狸、長毛象它們竟是分頭奔跑,襲殺其對方的獸群,大佬實力相當,出手對付嘍啰卻是輕而易舉。
九古狸尾巴赤紅,凌空一掃,便是火光陣陣,觸之則毛皮引燃,炙熱難耐,群獸滾倒在地,嗚呼哀嚎,大雨瓢盆,竟是熄滅不得。
猛獁象長嘯一聲,憤怒至極,當下兩顆長牙凝聚白光,激射出一道道光波,其中蘊含雷電之力,牽一髮而引雷電,動輒麻痹一群。
獸們毫無靈力,單憑嘴爪撕咬,自是傷不得巨象半分,不多時,萬獸奔騰的平原之上,只有寥寥幾獸苟延殘喘,身上好幾處傷口都已經白骨茬茬,裸露在外,它們相互靠攏,圍在各自領頭的身邊,身體已是搖搖欲墜,幾聲嗚咽,似有交談。
空雷電轟鳴不止,透過枝繁葉茂的常青樹,阿吉隱約間似乎聽到有悲慟的鳴叫自兩獸之間傳來。
目光掃去,接着就看見九古狸尾巴一掃,爪間一刺,圍在它身邊的幾隻野獸倒在地上,竟是被它親手殺死,殘忍至極。
九古狸沒有罷休,反而還將其開膛破肚,毛絨的爪子像是惡魔的爪牙,準確無誤的從幾具獸體中抓取出一團光華流轉的圓珠,接着仰起脖子一一吞服,神色瞬間自萎靡而振奮。
阿吉看的驚恐無比,它竟親手殺了自己的屬下,雨點落在他身上,頓時寒冷侵體,不覺打着寒顫。
猛獁巨象自是不甘示弱,當下凝聚雷電,身邊幾頭虛弱不堪的獸緩緩圍在一起,巨象怒號一聲,自烏雲間有一股雷電傳來,霹靂落下,圍攏的幾隻獸便化為湮粉,消於地間。幾點光華匯在猛獁巨象的白牙上,更加顯得堅韌鋒利,象蹄起落間,範圍地面都有雷電之勢,毫無疑問,它比之前更加強大了。
場中僅剩兩獸傲立,四目相對,久久不曾出手。
它們自然知道,如今背水一戰,肩負着族群的存亡,活下去的,必將傲立整片後山,坐擁無盡地靈寶,日後壯大起來也不過幾載時光。
所以它們都在等,等一個敵方露出破綻的時機。
雷電出現在長毛象頭頂的時候,九古狸終於動手了,它要等的便是現在,雷電閃爍的瞬間,象目必然會有短暫致盲,即使它反應過來,適時閉上眼睛,那也晚了,因為它早已藏好招式,且有一擊必中的把握。
九古狸一躍三尺,絨爪上紅光乍現,直擊象目而去,它的眼神已經隱有笑意,似在嘲笑這頭體型巨重的笨腳象,怎敢與它相爭?
猛獁巨象並未閉眼,反而在九古狸逼近的瞬間撐開眼帘,張的更大了些,它的尾巴一直藏在身後,拖在空中輕微晃動,隨時準備放手一搏,九古狸內心剎那驚疑不定,便結結實實挨了突然轉身的巨象甩尾一擊。
這一擊雷霆萬鈞,九古狸身受重傷,翻身飛出去好遠,最後撞在一塊巨石之上,嘴角流出紫血。
猛獁巨象鼻間哼哼不覺,似在冷笑,揚起蹄子一步一步逼近過去,九古狸躺在地上,腿抬起正顫抖不已,看起來非死即傷。
它揚起鼻子準備捲起九古狸的時候,九古狸身下突然起了一陣濃煙,淡黃昏沉,卻是放了一個屁。
猛獁象鼻子受堵,慌忙後退幾步,地勢震顫,這時九古狸欺身上前,凌空就是三連抓,直擊象目,這下變動快的離奇,猛獁象慘叫一聲雙目已經血流不止,殷紅一片,只剩兩扇蒲耳開合,聽聲辮位,殺傷力兌減。
九古狸卻是不給它喘息的機會,接二連三的自猛獁象腹下、脖頸、後腿連番撕咬,不消一頓飯的功夫,猛獁象再也屹立不住,轟然倒地。
阿吉目不轉睛的盯着它們,仔細研究着它們的招式。
往常見兩雞相爭,他都會蹲在那裏看個透徹,常人雖不明言,卻也暗地裏都笑他是個傻子,便是阿寶也曾放肆欺辱嘲笑。
但是只有自己知道,他的眼睛裏,看到是不一樣的,他可以看見清楚的看見兩雞爭鬥時的動作痕迹,並且可以一招一式的臨摹出來,絲毫不漏。
當時年僅七歲的他興高采烈的將這一發現告知長子行的時候,卻看到長爺爺臉色突然轉冷,顯得很不高興,拂袖而去的手臂緊緊抖動,甚至有點害怕的意思。
自那以後,他只能聽玩伴起練習地武功心法,再沒有偷看的份。
他不知道為什麼白爺爺從不教他武功,連他在老樹下津津有味的聽這些關於神奇故事之時,也會被長爺爺莫名叫走砍柴。
或許,他終究是如同阿寶所,寄人籬下,豈敢奢望?
想明白這一點以後,他便每上山砍柴,給村民放牛插秧,魚塘摸魚,再不提武功修為的事,自此權叔李嬸們都變得和藹可親,長爺爺笑容也恢復往常。
山間無饒時候,長歌也會放聲高喊,偶爾夜裏流淚的時候,他也告訴自己,這樣挺好的,不是嗎?
阿吉這邊兀自傷感,那九古狸卻是伸出利爪,掏出猛獁巨象的獸丹,足有孩童拳頭大,九古狸攸的轉頭掃視,鼻子也嗅個不停。
阿吉趕緊隱在大樹后,好在雨水沖刷,距離有些遠,那氣味它也尋不到。
好一陣,長歌探出腦袋,就見這九古狸似人類一般,盤腿坐下,整個模樣莊重神聖,身前懸着一顆火紅色的珠子,有絲絲靈光牽引至它的口鼻。
雨聲不止,它的頭頂越發鼓脹,又過了一會,它忽的睜開眼睛,雙目變得赤紅,舉止難受,渾身皮毛都有火光縈繞,的肚皮撐地鼓脹,隨時都要炸裂開來。
它疼得滿地打滾,撲向積蓄的水坑,嘶叫的更加凄慘,不一會便脖子一抽,再不動彈了。
阿吉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兀自又等了一會,才心翼翼直起身子,拖着右腿緩緩摸索過去,平原中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陰雲籠罩之下更顯恐怖。
阿吉拾起圓珠,只覺這珠子入手溫潤,有一絲暖洋的溫度,扭頭再看一眼死翹翹的九古狸,嘆了一聲,直往山下走去。
過了一條羊腸道,突遇散石腳下一滑,卻是摔將下去。
山勢陡峭,迷糊翻滾間長歌只看到山下漆黑一片,似是無盡深淵,他一手抱着腦袋,一手護住懷裏的珠子,接連撞了幾顆大樹,便不省人事,自山腳深淵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