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身在其位
“如果光武如我們這一樣連着出暖陽,將軍最遲於明日清晨知道天雄島上的事。”
二狗身體一頓,別提臉上有多鬱悶了:“我——我還真沒想到那麼多,我一直在心底以為大將軍明早就能知道這裏的消息並往這趕來呢,這要是天雄那邊一直陰雨綿綿,或情況更悲慘些是大雨滂沱,那我們該怎麼辦?”
“你問我我問誰?我們能做的只有堅守罷了。”
“唉——希望師乾經過上次的教訓,不急着攻打我們吧。”
“嗯?師乾?對啊!這麼多事情讓我差些忘記外面的將領是師乾了,我知道該怎麼辦了!”
“怎麼辦?”
“跟我來!”
羅大光反身往城樓下跑,二狗跟在身後:“喂,你倒是快點跟我說明白啊,你怎麼總喜歡說話說到一半呢?”
羅大光一邊快步在前邊走,一邊出聲詢問:“師乾聰明嗎?”
“額——鬼點子很多,為人還很陰狠。”
“若是他強攻西噬城,在現在山窮水盡的情況下,你覺得我們能堅守多久?”
“別廢話了,直接說重點!”
“最後問你一個問題,師乾最畏懼誰?”
“那還用說?當然是大將軍啊!你問這個有屁用,大將軍要是在這,我們還需要這麼苦惱?城外的聯軍還敢這麼明目張胆排布在平地中間?”
“大將軍確實不在這,但我們可以讓他在這啊!”
二狗先是一愣,繼而露出了猥瑣的笑容:“我知道了,嘿嘿。”
......
城外聯軍營地某個營帳里,師乾端坐首座,下方有數十名將領。
“如今我們一損俱損,一榮俱榮,還希望眾位不要想太多與實際情況不相符合的事。”
師乾開篇就定下了基調,將領中十人左右的臉色有些異樣。
“本將軍知道眾位都知道本將軍被家主下了限令,認為就算攻不下城池,你們也不會遭受太多的詰難。但是你們不要忘記了,現在本將軍才是你們的將軍,若是誰敢對本將軍的號令陽奉陰違或出工不出力,不要以為本將軍看不出!”
“相信本將軍能在死之前,將你也帶走!”
這次不僅是原來那十人左右臉色難看,所有部將的臉色都很難看。
他們無不感覺自己的脖子上被架了一把刀,身居高位多年的他們何曾遇到過這種赤裸裸的威脅?
不過他們沒有失去理智,地看着師乾。
師乾看着所有人的臉色,包括他的幾個心腹,冷笑連連。
“眾位認為應當用什麼辦法才能在兩日之內攻下西噬城?本將軍向來恩怨分明,若是誰提出了有用的建議,並採用了他的建議攻下西噬城后,他於我便無異於恩人,本將軍願意與其結拜為兄弟。”
最近師乾和終奇希在上官謀城前面的爭鋒,只要不是傻子都已經看出,他們還看出上官謀城不知出於什麼考慮,在接近師乾而排斥終奇希,師乾的結拜兄弟在這時候比很多賞賜都更加難得。
所以臉色難看,閉嘴不言的數十位將領中立即有人出聲:“末將認為西噬城東城門在經受了那麼多次猛烈的攻擊后,早已經處於崩塌邊緣。我們只需要在貢天河上游開鑿出一個大水池,在積滿水后將堤壩鑿穿,令貢天河形成洪水,不需要太多,只要一尺有餘的水衝到牆根,末將以為城牆就會坍塌。”
“陽將軍所說的末將也想到了,但我們只有兩日的時間,先不說挖出能容納那麼多水的大水池就需要不止一日的時間,就是我們趕工挖出了大水池,積水與放水也都需要時間,定然不能在兩日之內拿下西噬城。所以末將認為應當強攻!當然這次的強攻不能如之前那幾次一樣,應當設立幾個重賞的行為。至於先登城牆者則應該在原來的獎賞基礎上,翻兩倍甚至數倍。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末將認為一定能一鼓作氣拿下西噬城!”
“末將認為不可,西噬城內的守軍已是困獸,若是強攻,就是能拿下城池,我軍的傷亡定然十有八九。要知道家主之限令除了兩日之內拿下西噬城,還有剩餘將士的要求。雖然家主所說的是“損失殆盡”之前,但家主並沒有對這個“損失殆盡”一詞做出明確的定義。而如今終奇希——”
剎那之間,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帳篷里氣氛有些詭異。
之前他們所作所為還可以說形勢所迫,但現在有人將終奇希直接說出來,除非現在就從帳篷出去,不然以後就是師乾這一邊的人。
不管他之前是在靜古城外跟隨終奇希作戰的將領,還是在北津渡駐軍的將領。
可他們敢出去嗎?進來之時,他們可都是看到了帳篷外近百名魁梧大漢。
有些人看向說話的人,一抹憋屈和憤怒一閃而逝,說話的人就是跟隨師乾一起降敵的管永年。
這其中的一切貓膩,他們都瞬間明白了。
可悲哀的是,有時候你看出了其中的貓膩,但你不能點出來,而要像個傻子一樣任他們的擺佈。
“軍師與將軍之間有些誤會,雖然我很信服軍師的為人,但古往今來一心為主上做事的人總會容易招致來自同僚的迫害,所以將軍不得不應該在此防備有人以所剩部下過少為由發難。所以末將認為,我們應當用損失能更小的辦法攻城。”
“嗯,管將軍有什麼好辦法?”
“末將自到達營地至來此之前,便一直在高塔上附近的一切,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事情。我們匆忙退走未能及時燒毀的糧草被他們推進城裏,而近日城內聲音較之前幾日都更熱鬧了一些,想來他們一定是舉軍狂歡了一次。眾所周知,在忍凍挨餓一段時日之後突然大吃大喝,就會很睏乏。而我們的大軍又是匆忙趕到這,他們一定會認為我們至少休息一晚之後才會攻城。所以末將認為在今夜丑時,派出一隊千人死士,力求悄悄登上城牆。只要他們登上城牆,我們準備好的大軍再齊頭並進,西噬城定然能破!”
“好!就用這個辦法!”
......
嘰咕——
不知名的夜行動物驚叫一聲,扇動翅膀飛遠。
天明時有烈日,夜深人靜之時有明月,也是多虧了這明月,在不能點燃火把的情況下,一伙人能在山間快跑。
但就算明月再亮,也不能與白天相比。
嘭——
“嗯!”
果不其然,中間的一道身影似乎是撞到了什麼,悶哼一聲,摔倒在地,沒有發出其它的動靜,他身旁幾道人影急忙跑到他身邊。
速度慢下來,得以看清他們的臉龐,是龐匯贏一行人。
周圍的身影與離開崖洞時少了很多,僅剩餘兩百餘人。
“勞雄!那藥師,你看看是什麼情況。”
“是。”
那村蹲在摔倒的人身前,黑暗中他對倒地人的身體做了幾個動作:“大將軍,他已經死了。”
“什麼?他是傷到了哪裏?”
“他早已經疲憊不堪,又一口氣狂奔這麼遠,達到了身體的極限。”
“這——唉——”
四周的氣氛壓抑了許多,在離開崖洞時走在最前面那中年人走到龐匯贏身側:“大將軍,請節哀順變,讓我送勞雄最後一程吧。”
饒是以龐匯贏的瘋狂和無畏,如今還是感到一陣難受。
他之所以瘋狂和無畏,是因為他有把握將所有敢擋路的敵軍掃清。
他之所以能讓所有部下跟他一樣瘋狂,不聽從命令地便直接殺死,是因為他有把握讓跟隨他的每一個部下建功立業。
如果跟隨他不僅不能建功立業,還會被敵軍一直追殺,他又怎麼會那麼強大的信心讓所有人聽從他的號令呢?
他若是連自己的良心都過不去,遑論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話呢?
“我——讓我送他最後一程吧。”
說著,便將背上的正在睡覺的楊月兒抱下來,放到一旁部下看到他動作就鋪好的墊子上。
龐匯贏就算身受重傷,但說話時的語氣一直中氣十足,這次的聲音卻中氣盡失,只有垂垂老矣的疲憊,四周頓時響起一陣嗚咽聲。
嗚咽聲很快變成啜泣,接着是哭泣。
直直站立的兩百餘人慢慢地都蹲了下去,最後要麼坐在地上,要麼靠某顆石頭。
中年男子抿着嘴巴,眼中眼淚在月光下散發著清冷悲涼:“大將軍!”
他明明只是說話而已,動彈的明明只有嘴巴,眼眶裏的眼淚為什麼溢出來了呢?!
“這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太過盲目自大,也就不會遭受張望的伏擊,更不會害得四千餘弟兄慘死他鄉,而我連他們的屍骨都沒能帶走,都是我的錯啊!”
龐匯贏似呢喃,似悲呼,周圍的哭聲成了捂嘴大哭。
“大將軍!”
中年男子再次叫喊一聲,他沒有說更多的話,因為他相信龐匯贏一定能聽出他的話外之音。
“我也是人,原諒我一次。送走了勞雄,我——我還是渝州瘋將軍!”
所謂的送,其實是將屍體抱起來,扔到一旁隱蔽的地方。
“勞雄,你也記得和其他兄弟一樣,不要亂跑。相信我,我一定會帶着很多很多兄弟再沿着我們走過的路再走一次,將你們所有人的家遷到自己的家鄉。相信我,一定不要亂跑啊!”
“嗚嗚——大將軍,求求你不要這樣,末將求你了!”
中年男子終於崩潰大哭,哭得絕望,哭得放肆。
他們所有人都能哭,都能喊累。
但龐匯贏不能,就算形勢如何危急也不能。
因為龐匯贏是他們的主心骨,是他們堅持到現在的一切原因。
他們不求榮華富貴,他們甘願赴死,但求一個心安理得,但求一個死得其所。
可龐匯贏現在的所作所為,所言所語,是將他們之前所作的一切都否定了啊。
哭吧,將最近所有的苦痛都哭出來吧。
龐匯贏跌坐到一旁,仰望着明月,在雷辛身死之後,他的眼淚再一次在旁人面前流出。至於在部下面前流淚,尚屬首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