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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小嬋笑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上天送你來幫愚公的?”
方醒搖頭道:“我覺得自己在這世上能做的事有很多很多。助星月宗復興,不過是起點。”
“好野的心。”岳小嬋刮著臉:“叔叔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
方醒笑道:“你可以告訴我啊。”
岳小嬋想了想,認真道:“其實叔叔出現在了正確的時候。千年前百家爭鼎,天下一片紛亂,那真是武力決定一切,你再聰明,也捱不住別人動輒一劍傾城,毀天滅地。而現在雖然還是崇武,可畢竟算是承平之年,叔叔這樣的滿腦子奇思妙想很有用武之地……嗯,起碼用來勾搭女孩子效果不錯的,本侄女不就差點被吸引了么?要不是師父及時制止,叔叔趁熱打鐵招式全開,說不定就把我給拱了?哎呀呀……那可真是糟糕呢……”
方醒一直很認真在聽,本來還說得很像那麼回事,結果最後話鋒一轉,味道完全變了個樣,聽得他差點沒打了個趔趄,尷尬道:“能說正經的么?”
說到這裏,兩人已經出了竹林,隱約已經可見方醒自己的小竹樓。岳小嬋停下腳步,笑道:“正經的啊?現在的天下形勢前所未有的錯綜複雜,本侄女還小,正經的可說不分明,還是我們無所不能的叔叔自己慢慢了解吧。或者……和師父慢慢討論?”
方醒心中抽了一下,認真地看着她。他覺得岳小嬋的話里另有意思。
“果然瞞不過叔叔呢,那麼聰明幹什麼呢?”岳小嬋嘆了口氣,微笑道:“侄女已經決定,等夤夜師叔一出來,就離開京師了。不過沒這麼快,離開之前,我還是希望這兩天折騰的百花苑事宜成功呢,有始有終不是么?所以這幾天還是要多多拜託叔叔的妙計了。”
方醒抿嘴不言。
岳小嬋抬頭對視,依舊笑意吟吟,那眼裏波光浮動,隱藏了一切心意,根本看不分明。
良久,方醒嘆了口氣:“去哪?”
“南方,去討債。”岳小嬋悠悠道:“天下也是時候傳揚我岳小嬋的妖女之名了,十年苦練,不就是為了一朝成名,威震天下么?總不能什麼都讓師父一個人扛……其實她也很累……嗯……要是有個男人疼她也挺好的……”
方醒半天都不知道怎麼回答的好。
區區半天過去,這個小丫頭整個人都有點不一樣了,如果說之前還是一個很容易看穿心思的聰明小女孩而已,那麼這時候的岳小嬋就已經有了攪亂眾生的妖女之意,心思飄忽難測,邪異詭譎。
她們的武道真奇怪,區區一個心境變化,竟能讓人成長得這麼大。
岳小嬋也沒有等方醒的回應,自顧自背着手一步三搖地離去:“如果叔叔真對我師父有意,趁這兩三年加把勁吧。否則……若是等本侄女長大回來了,叔叔還沒成事,到時候有你頭疼的。”
說到最後,“叔叔”終於再度變成了“你”,隨着這個字重音落下,她踱着的步子忽然浮起,雪白衣袂飄飄而去,轉瞬間隱入竹林,恍若幻境中一閃即逝的精靈。
直到傍晚陪着薛清秋再會夏侯荻,一路上方醒的心思還有些恍惚,岳小嬋的笑臉時不時就在腦子裏飄來盪去,攪亂着思緒,很難維持先前的清醒冷靜。
他可不是岳小嬋的雛兒年紀,相反他的感情歷史豐富無比,這種狀況他很清楚,這是有可能動了情的徵兆,非常危險。
真是作孽……因皮相起色心,和對人動情,那可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好不好……方醒頭疼地捏着腦袋,怎麼可能真的對個只有自己一半年紀的小丫頭動了心?別提自己世界的價值觀了,就算是這個世界,他也已經了解到女性十六而嫁,十三歲是無可爭議的未成年,還好這是魔門,觀念本就挺扭曲的,換了是正常點的地方估計自己要被拖去浸豬籠了。
見鬼的是從來沒發現自己居然會有洛麗塔的傾向啊,以前在網上玩,大家開玩笑說三年血賺死刑不虧的時候,他也只是湊趣摻和,心中從來不以為然的。按一貫的審美喜好,該是被身邊這位妖后魅惑了還差不多嘛……
身邊薛清秋輕紗蒙面,安靜地在長街窄巷裏緩步穿行。有路人似是認出了她,神色大變地倉惶離去。
方醒很少看到薛清秋起身行走的身形,看上去依然形如少女,纖細娉婷,而整個身影卻如夢似幻,他明明覺得她就走在身邊,可卻總覺得她在很遠的地方,就像在什麼煙雨畫卷里,看着朦朧美麗,可卻很不真實。
方醒很懷疑如果有人襲擊她,是不是壓根就找不到她實際在哪裏。
這一身妖異的魔功已經不是有意散發了,而是自然就在那裏,身合天地。
也正因如此,他找不到和岳小嬋一起漫步竹林時的那種感覺,總覺得好虛幻,明明是兩人並肩,卻像一場獨行。
媽的怎麼又想到岳小嬋了……他知道再下去怕是自己真要成變態了,必須斬斷這個念頭。於是找了個話題,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我們星月宗到底是修的什麼功?”
本是見薛清秋的虛幻感而好奇,薛清秋聽了以為他是有意習武,搖頭道:“星月宗功法繁多,不過並沒有適合你的,你元陽早失,這倒罷了,關鍵是體內毒素深入膏肓,練什麼都無法築基。不過我下午已經讓青青去找趙大公子,此人一生試毒,應該對你的狀況有些幫助。”
方醒怔了怔,略有點失望,卻也不是太糾結:“我不是這個意思。小嬋說過當今武道百家,各自爭鳴,我想知道,我們星月宗何以為道。”
薛清秋倒驚異於他居然會問這個話題,既是有人問道,作為一宗之主當然會認真回答:“我們星月宗認為,人體便如宇宙星空,浩渺神秘。識海是夜,丹田如月,竅穴似星,探究的是人身和宇宙的奧秘關聯。自身是天地,宇宙是天地。虛者,虛空也,洞察宇宙,便是洞虛,身合宇宙,便是合道。”
方醒愣了,這聽起來好高大上啊,怪不得總能感覺她們身上有縹緲神秘的氣質,如星似月嘛,這個洞虛比自己的猥瑣用意可是格調高了十萬八千里去了。
可是這為什麼是魔道?
薛清秋輕易猜到了他的困惑,笑了笑道:“世上本沒有什麼魔門的稱呼,所謂魔是被他們叫出來的。如滅情道以殺伐無情入道,在人們眼裏便是魔,其實在他們自己看來不過礪其氣、養其志,做得理直氣壯。”
方醒自以為懂了:“我們自稱聖門?”
“這是哪聽來的?沒那回事。”薛清秋白了他一眼:“星月宗就是星月宗,合歡宗就是合歡宗,滅情道就是滅情道,非聖非魔,不必臉上貼金,也不必妄自菲薄。倒是被世人叫慣了,我們倒也開始自稱魔門中人,不過圖個統稱方便而已。所謂魔門共有三宗四道,各自修行大相逕庭,可不是同門。”
“呃……”方醒暗道這回真被武俠家們坑慘了,世界不同,可不能生搬硬套。
話又說回來了,這個世界的魔門好像挺高端的,主要體現在他們每一宗都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宗旨,並且為之貫徹,也許宗旨壓根就是歪的扭曲的,可好像不是由於性格上殘忍陰毒的反人類缺陷而稱魔。
但星月宗那個高大上的宗旨,怎麼看也是正的啊,這世界的人連這個都不能接受么?
“其實正道中也有與我們類似的道,玄天宗便很接近。至於為何我們是魔……”薛清秋還是淡淡地笑,笑容里有些譏嘲:“我們認為既然探究的是身體的奧秘,首要拋開那些無謂的廉恥。譬如媚術、雙修術,那是生命最本源的神秘,連陰陽和合的本質都不去探索,還談什麼探索身體的奧秘?”
方醒瞠目結舌無言以對,真特么神轉折,高大上的人體和宇宙奧秘怎麼變成這樣了?可仔細想想好像也沒什麼不對……要是把現代的人體解剖學拿到古代去,那十成十也是魔道中的魔道,只是她們這個生理衛生學聽起來更那啥一點。
見方醒從驚愕變成若有所思的模樣,薛清秋淡淡道:“沒被嚇到?”
“沒。”方醒笑道:“其實壓根沒什麼不對,畢竟與合歡宗那類還是不一樣的。”
“對,她們通過陰陽採補來修行,在本宗看來實在是太過低級。”薛清秋傲然道:“我們雖是研究媚功,不過開發自身能力;研究雙修,也不過是探討陰陽之秘。人體自身便是寶庫,與蒼穹一樣浩渺,自身開發尚且百不及一,哪來閑工夫採補別人,平添雜質。何況她們縱慾盡歡的宗旨,實是與武道本質背道而馳,與她們並稱,真是我們的恥辱。”
方醒聽着越發覺得有點意思,這確實是異界版本的百家爭鳴,思潮的碰撞來着……只是基於武道理念而不是政治理念罷了。但延伸起來,卻也算是哲學思潮。
“不過宗主,那些道門難道沒研究陰陽和合的么?怎麼他們不是魔?”
薛清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沒發現區別?”
方醒想了半天,搖頭:“還真沒。”
薛清秋偏頭看了他一陣,眼神越發奇怪了:“你我孤男寡女,深巷獨行,談論起了雙修採補話題,你真沒覺得這不對?”
方醒愣了。這麼一說還真是啊,哪個名門正派會這麼乾的,你找個道姑單獨聊聊雙修試試,不被一劍剁了才有鬼。這麼說起來星月宗這德性確實是魔道沒跑了……
可對自己來說,這真的很正常啊!現代人啊……又沒聊到什麼深入的玩意,說點這個不是日常么?有些妹子說起葷段子比男人還污好不好,何況她們這還是學術研究來着!
薛清秋很是隨意地道:“我們認為對於人體奧秘的探索是坦然的,是嚴肅的,甚至便是討論男女之器,我們也認為根本無需遮遮掩掩。那些所謂的正派,做就做得不亦樂乎,說就當成洪水猛獸,自欺欺人,虛偽可笑。偏偏他們倒是正,我們卻是魔。”
“……”方醒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你們這思維好前衛好現代啊,到底你們是穿越的還是我是穿越的來着?雖然老子不懂你們高大上的學術,但我們可以來討論一下八大名器三大名槍,或者研究一下老漢推車和****怎麼樣?
但方醒倒也知道,她們認為正常的是武道探尋,而不代表瞎說淫詞浪語。她們常以美色惑人,也不過是常年處於東躲西藏的形勢下利用上了這方面的優勢,久而久之也就成為慣性,實際上她們並不贊同恣意尋歡。這就是為什麼她們明明看着煙視媚行,卻偏偏強調只能騙騙別人感情,自己不可入局。
可惜這是很容易變質的,尤其她們很多時候真需要有人捨身送肉,不可能做一宗的白蓮花。看夢嵐那時候送得多乾脆利落,而薛清秋也不見怪,方醒就知道這千年下來,門下弟子估計早就大半習慣於此,發展到這時候怕是很多人都跟合歡宗差不多德行了吧……
甚至就連她們這些核心也已經挺扭曲的了。方醒相信那天抓了正道妹子如果自己真要玩兩個,岳小嬋肯定會送他玩,不會把這當回事的,這等表現和她們高大上的武道宗旨已經不太對得上了。
越發成魔。
他忽然理解為什麼現在不收男弟子了。這種宗門氛圍一旦有男弟子,很有可能各種濫交,高位者隨便睡個成百上千的都很正常,一團烏煙瘴氣,很多能修核心功法的好苗子都毀掉了。當年某個變故應該就是與此有關,男弟子被清洗,但她們原則上又研究陰陽之秘,所以也不會明確立下不收男人的門規,只能看宗主把握。
這宗主當得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