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平民與貴族
項陳柳靈一面琢磨着,一面做着記錄,越想越覺得古怪,不自覺地咬起了筆桿。
車廂里一陣沉默,只有火車前進發出的規律的聲響。布蘭克默默地掃視着項陳柳靈和蘿絲,身子站得筆直,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片刻后,布蘭克從口袋裏又拿出一支筆,畢恭畢敬地遞到了項陳柳靈面前。項陳柳靈回過神來一瞧,發現自己手中的筆桿都快要被她啃禿了。
尷尬地笑了笑,項陳柳靈接過了布蘭克遞過來的一支新筆,布蘭克則主動接過了她手上的禿筆。
項陳柳靈乾咳了兩聲,看向蘿絲說道:“對了,你說你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那你能不能詳細描述一下那具屍體的面目?當時你看到的情況,任何一個細小的環節都不要錯過。”一面說著,一面翻出一頁白紙,擺出了一副作畫的架勢,嚴肅認真地盯着蘿絲。
蘿絲瞄了下布蘭克,又翻着眼睛想了想說道:“當時的情形真的太嚇人了,我,我,我不太能確定我能否講清楚。”
“沒關係,你別怕,記得多少說多少。”項陳柳靈柔聲說道。
“好,我,我想想。嗯……那個人是個男的,他穿的是白襯衫和一身黑色的燕尾禮服,脖子上的領結鬆開了,白襯衫一大半都被血染成了紅色。腳上一雙黑色皮鞋和白襪子,鞋子擦得鋥亮,那一身看起來價值不菲。
我雖然沒有什麼好東西,不過雇傭我的都是有錢人家,所以倒是見識過不少。那人的袖扣是金色的,上面還有花紋,是常青藤纏繞着一個盾牌,像是家族紋章,至於是不是哪個家族的我就不知道了。
還有……哦,他左手無名指上戴着一枚金色的戒指,胸前還掛着一個金色的鏈子,有點兒像是懷錶的鏈子。”
蘿絲仔仔細細地說著,項陳柳靈一絲不苟地記錄著,皺着的眉頭就像是打了死結的繩子,一直都沒有鬆開過。
“那麼,那個人的樣貌呢?”項陳柳靈追問道。
“呃,那個人當時頭朝車窗,斜癱在我對面的那張床上。一頭灰白色的頭髮,不過他的臉看起來很年輕,皮膚挺白凈的,嘴唇有點兒薄,眼睛下面有顆痣,總之,看起來挺英俊的。”蘿絲說著,臉上露出一絲惋惜的神情。
項陳柳靈低着頭快速地在空白紙張上畫著,由於要在晃動的列車上畫畫,她下筆果斷而迅捷,鉛筆和紙張摩擦出“shua-shua”的聲響。布蘭克依舊一動不動地保持着筆挺的姿勢,望向項陳柳靈的目光中帶着好奇的審視目光。
片刻后,項陳柳靈將自己畫下來的畫放在了蘿絲的面前,請她辨認自己的畫是否像死者。
蘿絲認真地盯着瞧了瞧,又指點了一下,稍微進行了一些修改,跟着篤定地說道:“沒錯了,就是他!就是這個人!”
“好的,非常感謝您的配合,暫時沒有什麼需要向您詢問的了。如果您稍後想起什麼的話,請隨時來跟我們聯繫。”項陳柳靈合起文件夾,起身道謝,將蘿絲送出了車廂。
布蘭克在蘿絲身後關上門,走到項陳柳靈身旁接着問道:“小姐,還有什麼吩咐嗎?”
“嗯,你能不能想辦法幫我查查這個畫像上的人,還有這個袖口上的紋章?”項陳柳靈說著將剛才按照蘿絲的描述所畫下來的畫交給了布蘭克。
布蘭克雙手接過畫紙,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好的,沒問題。除此之外,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那,麻煩你去把緊挨着蘿絲車廂的旅客請過來,記得,一次我只見一個。”項陳柳靈一手戳着太陽穴,歪着腦袋輕聲吩咐道。
布蘭克應了一聲,拿着畫像退了出去。不多時,便領着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我是比約克男爵。”男子抬着下巴傲慢地斜視着項陳柳靈,似乎在等着誰向他行禮致意。
項陳柳靈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更沒有在意他的語氣,只是埋頭翻看着資料,淡淡地說道:“請坐。”
比約克男爵感覺到自己被人輕慢了,臉上露出不悅的神情,嗔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比約克男爵,您請坐。”布蘭克來到比約克身旁,臉上掛着禮貌的微笑,卻用冰冷的眼神瞪視了他一眼,硬生生將他摁到了床鋪上坐下。
比約克男爵痴肥的臉龐抽了下,連帶着濃郁上翹的棕色鬍鬚也誇張地顫抖起來。
“小姐的問題,還請您如實回答。”布蘭克的腔調與他的眼神一樣冰冷,比約克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眼神中帶着幾許瑟縮之意。
項陳柳靈全然沒有注意到這個過程,抬起頭來看到衝著自己一臉諂媚笑容的比約克男爵心裏顫了顫,暗道:哎喲,笑這麼猥瑣,難道是個怪蜀黍!?
“請問您昨天晚上是幾點去的餐車?有沒有注意到那個金髮的蘿絲小姐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那位小姐就住在我們隔壁,我和夫人一起旅行。在餐車裏的時候,她還總是朝我拋媚眼,惹得我夫人很不高興。那個賤民,雖然打扮得一副上流人的模樣,可是骨子裏那股子低賤的味道真讓人受不了。”比約克男爵說著,誇張地用手輕輕在鼻子前扇了扇,彷彿蘿絲的氣味依舊在他面前一般,滿臉都是傲慢與不屑的神情。
項陳柳靈眉頭緊蹙,對眼前這個比約克男爵的厭惡情緒驟然高漲,見過討厭的人,沒見過這麼討厭的人!猛地一拍桌子:“你的味道我也很受不了!說重點!回答我的問題!”
高傲的比約克男爵被她這麼一凶,愣了片刻剛想發作,卻聽到了布蘭克發出的一聲帶有警告性的咳嗽聲,哆嗦了幾下嘴皮子:
“嗯……我們下午四點過跟隔壁的達克先生一起打了一會兒牌,然後六點左右我們一起去的餐車,那位金髮的小姐已經在那裏了。吃完飯後,我們一起喝了一會兒小酒,離開餐車的時候已經是八點過了,那個時候並沒有看到您說的那位小姐。我並不太清楚她具體離開的時間。”
“感謝您的合作。”項陳柳靈冷冷地說道。
比約克男爵對於自己被人這樣對待顯得很不滿,卻又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灰頭土臉的離開了車廂。
這個項家究竟有多牛掰?為啥連個管家的瞪視都能讓一個男爵變得老老實實呢?而且,這個管家又是個什麼來頭?通常就算是狐假虎威,卻也是看人下菜碟,對於貴族就算不卑躬屈膝也不會當面頂撞,更別提威脅了。那種圓滑、事故與僕人的自覺是裝不出來的。。
可是,在這位自稱管家兼助手的布蘭克身上,那種奴才氣卻是半點兒也沒有,反倒像是一個古老世家的貴公子,歷經上百年的沉澱,那種優雅與氣度根生於骨血之中,任誰也無法偽裝。他究竟是什麼人?又怎麼會甘心來給別人做管家?做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