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老大娘,這個怎麼賣啊?”陀思妥耶夫斯基一臉祥和地問道。
擺地攤的莫斯科老大娘抬起頭,瞅了瞅陀思妥耶夫斯基,眨了眨眼睛平靜說道:
“滾一邊兒去!你都七八十了你管我叫老大娘,你才老大娘呢!”
陀思妥耶夫斯基點點頭,笑嘻嘻地落荒而逃。
張翼德跟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身後,心裏有些納悶。
對於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整個人,張翼德思考過。
正是因為張翼德對尋找“那唯一的一隻”並沒有頭緒,所以才答應讓陀思妥耶夫斯基。
畢竟張翼德在莫斯科所遇到的懂得中文的,就這麼一個人,就算跟着陀思妥耶夫斯基再怎麼胡鬧,情況也不會慘過失去這個翻譯。
可陀思妥耶夫斯基……真的是在胡鬧嗎?
張翼德知道,那莫斯科“唯一的一個”吸血鬼,早已經不是唯一的了。
至少他們在昨天夜晚就遇到了另一隻。
最容易得到的推斷是:昨晚的那隻女性吸血鬼,是新近才被那隻“目標”男性吸血鬼咬噬感染的。
因為如果是昨晚那隻女性吸血鬼潛入莫斯科,俄羅斯政府沒理由發現不了。
張翼德的心中有用來衡量的尺子。
這是一隻已經被張翼德秒殺的吸血鬼。就算是完全撤除了抵禦吸血鬼的組織,俄羅斯政府也沒有理由無法發現一隻張翼德可以秒殺的吸血鬼。
張翼德很強,但張翼德還遠遠沒有強到能夠秒殺國家公敵的程度。
張翼德有這個自知。
所以既然不是潛入莫斯科的,那應該就是“目標”吸血鬼在莫斯科本地咬噬的。這個推論站得住腳。
張翼德微微嘆了一口氣,能夠在全是敵人的底盤上大大方方咬人的吸血鬼啊……
“怎麼了,為什麼嘆氣?”陳瑜燕輕輕歪着頭問道,點了一下張翼德的腦門。
“沒什麼,在想任務。”張翼德說著,輕輕牽住陳瑜燕的手。
“如果沒有頭緒,就不妨當個度假好啦~”陳瑜燕握緊張翼德的手心,露出自然而幸福的笑容。
“嗯。”張翼德說著,報以微笑。
可張翼德表面是這樣輕鬆,心裏卻繼續思考着。
再說陀思妥耶夫斯基。
先不論他爸媽為什麼在給他起了一個這麼文學性濃烈的名字之後又把他培養成了一個兢兢業業的嫖客,只說他這個人。
他真的是在胡鬧嗎?張翼德心想。
看看他現在的樣子,隔三差五跑到一個小攤旁邊擠眉弄眼,不是討價還價就是閑聊扯屁,但從不買東西。
可是,打從陀思妥耶夫斯基第三次跑到小攤旁的時候,張翼德就發現了異狀。
不太對勁。
這並不是再說陀思妥耶夫斯基,而是每一個陀思妥耶夫斯基接近的地攤小販,張翼德都覺得不太對勁。
第一個是鬍子拉碴的說著蹩腳俄語的中東人,表面上對自己的生意很專註,有些瘋狂地在和買主討價還價,但實際上一直在不動聲色地左顧右盼。
也只有張翼德這樣曾經久在市井生活並且觀察力細緻入微的人,才能夠發現這中東人小小的動作。
十有**,這個中東人還有一個同夥混在人群里,如果有看起來比較富有的客人開始和他激烈的討論價錢,那麼這個同夥就會用最快的速度出現,偷走客人的隨身物品然後消失。
這還不算完,如果可能的話,這個中東人見同伴得手后還會故意說一些激將對方的話,譬如打賭對方根本沒有這麼多錢買不起他的東西之類。
如果技術夠高,還能夠從顧客身上再詐騙來一些首飾。
張翼德覺得應該就是這樣,因為類似的事情,張翼德曾經也做過。
第二個,就是那名陀思妥耶夫斯基稱呼其為老大娘的人。
張翼德雖然聽不懂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她的對話,但看神色陀思妥耶夫斯基一定是說了些讓她厭惡的什麼,所以她才會表露出厭惡。
表露出這麼如此明顯的、心不在焉的、假裝出來的厭惡。
這個老大娘,很可能在隱藏着什麼。
接下來還有第三個,第四個,每一個都有些微的不平常。
在這樣一條熱鬧非凡的步行街里,有那麼幾個攤主狀態不對,這很正常。
可不正常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精準地詢問了每一個這樣的人。
用他那種獨特的嘻嘻哈哈、遭人厭惡,卻絕不會引人注意的方式。
看來,陀思妥耶夫斯基果然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啊。
“學妹,那個……”張翼德輕輕說道,望着仍然在各個小攤旁邊到處流竄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嗯?”陳瑜燕。
“我覺得,”張翼德想了想,下定決心般說道,“我覺得,陀思妥耶夫斯基這個人很不簡單。先不說他在短短一天的時間裏就接受了‘這世界上存在着吸血鬼’這件事,更主要的是,通過他剛才的行為,我覺得他這個人……”
“他這個人?”陳瑜燕。
“他這個人,根本就是個……”
就在這時候,陀思妥耶夫斯基突然出現,樂呵呵地衝著張翼德擠眉弄眼。
雖然擠眉弄眼是他的慣有表情,可是這一次他擠眉弄眼得尤其活潑,五官都要飛出臉盤。
“我找到我要找的人了!!”陀思妥耶夫斯基開心說道。
張翼德心下一驚,暫不言語。
“我找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快樂地笑着,“那個小販!”
張翼德順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
陀思妥耶夫斯基大叫着:“那個小販,他知道那個非常非常隱秘的妓院,那個妓院,非常便宜!!”
“根本就是個不知廉恥的老色胚啊啊啊啊!!!!!!”張翼德把方才沒說完的話說完,同時一個迴旋踢命中老人的右臉。
“哇呀呀呀呀!”老人大喊着,然後飛走了。
一刻鐘后,張翼德、陳瑜燕,和頭上纏着繃帶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再度出現在熱鬧的步行街上。
“再提起任何有關**的事情,我就殺了你。”張翼德面無表情說著,渾身散發出濃烈的陰暗之氣。
“是,是是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連忙應聲着。他不是不想嫖,他是被打得實在太疼了。
一行人走着,張翼德滿腦子都是混亂的念頭。
他想現在就離開這條街,回國,放棄這個任務。
或者,殺了這個老人。
就在張翼德將要萬劫不復的時候,頭上纏滿繃帶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突然停了下來。
“啊?”老人眼神詫異,低頭望着立在地上的牌子。
佈滿牌子的是手寫的俄文字句。
“寫的什麼?”張翼德問,臉色陰晴不定,情緒複雜糾結。
“這上面寫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頓了頓,然後翻譯給張翼德聽,“【我很有錢,非常有錢,富甲一方,所向披靡。如果有誰能回答上我這個三個問題,這50萬盧布就是你的。】我靠五十萬盧布!!!”
“五十萬盧布,那是多少?”陳瑜燕問道。
“一人民幣大概能換四塊多、不到五塊錢的盧布。”張翼德頓了頓,看了看小攤後面坐着的人。
這個小攤籠罩在巨大遮陽傘的陰涼之中。遮陽傘下,有一張豪華寬闊的躺椅,躺椅上傲慢地躺卧着一個痴肥的俄羅斯大胖子,帶着墨鏡,神色倨傲,身後站兩個保鏢,身邊的小柜子上放着捆好的一堆鈔票。
“是哪三個問題?”張翼德問道。
“都寫在下面呢,我看看啊……”陀思妥耶夫斯基瞪大了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盯着看,“寫的是,【第一個問題:天上為什麼有這麼多星星?第二個問題:天上到底有多少顆星星?第三個問題:我兒子是誰?】”
張翼德聞言,扭頭就走。
“哎,哎等一下!”陀思妥耶夫斯基大吼道,一把拽住張翼德。
“一個土暴發戶,沒事閑的拿老百姓消遣着玩,真他娘的噁心。”張翼德說著,推開陀思妥耶夫斯基。
“等一會,那可是五十萬盧布啊!”陀思妥耶夫斯基低喝。
“一千萬又能怎麼樣?先不說他不可能言而有信,我就問你這三個問題你能答上嗎?”張翼德冷哼着,根本毫無興趣,“我對莫斯科的印象實在是越來越糟糕了。”
“你別忙着走!”陀思妥耶夫斯基低喝,“我覺得,我能賺來這五十萬盧布。”
張翼德怒髮衝冠:“你賺個屁啊賺?是,就算你拿天文學給他解釋了天上為啥有這麼多星星,那你知道到底有幾顆嗎?更何況他兒子叫什麼,你上哪知道去?就算你蒙對了,他能承認嗎?還天上有多少顆星星,以為是阿凡提智慧問答啊?”
陀思妥耶夫斯基卻擺擺手,說道:“就讓我試一次,怎麼樣?不管結果如何你都沒有損失嘛!”
張翼德聞言不再說話,用眼神示意他:快去,早死早超生。
然後,張翼德突然重重一滯。
他記得,很明顯地記得,陀思妥耶夫斯基和他說過,他並不認識俄羅斯文字。
他明明這也說過。
張翼德狐疑地看着陀思妥耶夫斯基,可老人並沒有發覺。
陀思妥耶夫斯基只是樂呵呵地向前一步,對視着躺椅上的痴肥中年人:
“先生你好,我來回答你的問題!”
“哼哼~”大胖子顯然注意他好久了,聽到他這麼說,馬上擺出了熟練得不能再熟練的傲慢神色,“你可想好了,這麼多人都在看着你,答錯了很丟人啊!”
陀思妥耶夫斯基四顧一圈,果然,周圍都是正在注視着他的市民們。
“沒問題。”陀思妥耶夫斯基臉上掛起謙卑的微笑。
“天上為什麼有這麼多星星?”大胖子懶洋洋地哼哼道。
陀思妥耶夫斯基目露精芒:“因為你長得帥。”
此言一出,眾人一陣鬨笑,就連大胖子身後的保鏢都笑了。
張翼德聽不懂,但他看模樣就知道老人肯定辦砸了。可他現在並不在乎這些。
“拍馬屁有用的話,這些錢還輪得到你拿?”大胖子輕蔑地哈哈大笑着,擺擺手說道,“滾,滾!”
“可是你還有兩個問題呢!”陀思妥耶夫斯基突然直起了腰,“我要求全部回答完!”
墨鏡大胖子見狀,厭惡地說道:“那天上為什麼有這麼多星星啊?”
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拍大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長得帥!”
“我靠!這麼執着!”大胖子有些傻眼,這算哪門子回答?
“請提出你的第三個問題,而且我有個小要求,如果第三個問題我答對了,能不能前兩個也算對呢,俄羅斯第一大帥哥?”陀思妥耶夫斯基連忙說道。
大胖子聞言先是一愣,然後慢慢露出了陰險的笑容。
“可以。”大胖子說道,“不過如果你沒答對,你要給我下跪。”
這個要求,當然可以答應。
因為這個懶惰而狡詐的莫斯科大胖子,和各式各樣的女人前前後後生了7個女兒。
但他沒有兒子。
從沒有兒子。
“聽好了我的問題!”明明問題就寫在板子上了,大胖子仍然如此裝模作樣地說道,“請問,我兒子是誰?”
陀思妥耶夫斯基挺直了腰板踏前一步,一拍胸脯,昂首挺胸說道:
“就是我!!!”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群眾們傻了,兩個保鏢傻了,墨鏡大胖子張大嘴巴痴獃一般一動不動地盯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然後從躺椅上掉了下來。
“老……老人家,”良久之後,大胖子回過神,從地上爬起來說道,“老人家……為了一點錢,你至於嗎?”
一點錢?陀思妥耶夫斯基心中冷笑道,那可是50萬!
於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連忙跑上前攙扶起大胖子,一邊慌忙說道:“什麼老人家,你和你自己兒子還客氣什麼!摔疼了沒有,要不要兒子帶你去醫院看看,父親大人?”
大胖子都傻了,他站起來,晃了晃自己的肥臉,緊緊盯着陀思妥耶夫斯基。
“父親!兒子來遲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突然一把抱住大胖子,霎時間聲淚俱下,哭得又親切又凄慘。
5分鐘之後,大胖子才真正回過神來。在這5分鐘裏,陀思妥耶夫斯基一共說了200多次“父親”。
“父親!你要言而有信啊,父親!!”陀思妥耶夫斯基說著,把大胖子扶上躺椅。
大胖子良久無語,然後又過了良久。
然後又過了良久。
最後,整個人蒼老了20歲的大胖子扭過頭,對身後站着的同樣目瞪口呆的保鏢吼道:
“還愣着幹什麼?趕緊給我兒子拿錢!!”
陀思妥耶夫斯基,終於獰笑起來。
如果張翼德聽得懂俄語的話,此時此刻他一定會明白,陀思妥耶夫斯基並不僅僅是沒有尊嚴。
他還,沒有人性。